从此一别音书绝
1
很多年以后,岁月留转,四季轮回,尽管多少城市荒芜,俗世在沧桑之后容颜更改,不留痕迹,但有一幕,却像被施了魔法,总是让人心潮澎湃。
然而,我只记得这一个细节。细节的,往往是最要命的。这细节,已经刻入我骨子里,挥之不去——
初恋女友瑶终于接受与我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我的心理竟然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像个毛手毛脚的探秘者,第一次走进梦想了无数次的宝藏秘境,却在黑暗中撞在了密不透风的墙壁上。
在此前一秒,我都在幻想着宝藏的奇幻瑰丽妙不可言。但仅仅一秒之后,我却产生了一种彻头彻尾的透入心扉的深刻感受。
疼痛感深入骨髓。对,就是痛觉。在之前一万次的幻想中,我都认定在性的字典里,一定是与快 感有关的。打死都想不到,还有“痛”这个词。
看到这里,你以为我要写一本有关性的小说吧。但我可以提前揭秘,因为第一次并不快乐的经历,我在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只想谈谈感情谈谈世事谈谈爱。
我将性与爱生生剥离开来,沉浸享受于一段段精神式的恋爱中,而不可自拔。
后来我才知道,性与爱本就是与生俱来、互为一体,如果将其人为分离,就注定只能成为一段段错乱甚至荒诞的人生。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22岁。
人在回忆青春时,总会自动有选择性地过滤掉一些痛苦的记忆成分,所以青春往往青涩而又甜蜜。
我也剖析了下自己,起时,爱 与 性都朦朦胧胧;其间,荷尔蒙让彼此深深迷恋;终了时,性是痛,爱的记忆比性更加苦涩,五味杂陈。
由于之后我将很少写性,所以这里我想将我与瑶彼此都是第一次的那天经历稍稍还原。
“你慢点!”瑶晕红着脸,丝毫没看出我的痛。
“你疼吗?”我停了下来,脸也涨得通红。
瑶轻轻点了下头,闭上了双眼,却将我抱得更紧了。
完成整个过程后,我陷入了深深迷惑中。
在几年之后,我因生病做了一次手术。护士熟练地插着尿管,轻轻交待了一句:“你包皮有点长,空了要去割一下。”
但在1995年的这个夏天之夜,我没有提前听到护士这句轻描淡写却令我当场瞠目结舌的话语。
记得当时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瑶,“为啥我比你还痛?”瑶以为我开玩笑,躲在薄被里娇羞说道,“你这个人,坏坏的!”
那天有些闷热,空气中本该飘着丝甜甜的爱恋气息,我却有些失望有些困惑,甚至整个人从头到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万念俱灰。
2
当我写下这一段文字时,是在2021年秋,满山红叶,即使是锦官城里,也是芙蓉花开,香润十里。
锦官城,正是蓉城成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城市巨变,物是人非。就在一切过往都快变得模糊的年纪时,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这段从未对人诉说的记忆。
请允许我滋意随性絮絮叨叨下笔,但请相信我撕开自己内心、真诚坦然的态度。
一个人可以因经历而变得世故,真正的心性却可以一如往昔。
2020、2007、2002、1999、1997、1995、1991……没事列一串数字干嘛?其实这是我在心中算了算年代的时间轴,犹豫不定从哪根轴入笔。
世事本就如鸿蒙初开,哪敢轻易打翻调色盘。即使是上帝也不行。至于是否有人打开潘多拉魔盒,这事我就管不着了。
为了不打乱时间轴并尊重这个秩序规则至上的时代,我点开了“1991”这根轴。开始有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作为70年代生人,那年我刚上了大学。
有些人的三观是经历一个周遭后方才形成,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我认为确立得略早些。
我认为,完整的人生就是要有种种经历,比如,最宝贵的大学经历就是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然就是缺憾。
我认为,人的价值感就体现在自己有能力后去帮助甚至拯救别人。从小藏在文具盒的小纸条上,我亲手写下了我的座右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但我这人有些闷。我妈生我时,足足生了三天三夜,那时卫生院还没有剖腹产。出来时我久久不哭,急坏了我妈我爸。
虽然没有“贵人语迟”,但长大后都很少主动开腔。一个闷生,想追一个女孩可不那么容易,想“达”也没这个能力。
我也是后来才懂得,尽管性格决定命运,人的际遇,却有着偶然与必然性,有时阴差阳错,有时柳暗花明。
具体体现在爱情身上,就叫时机,稍纵即逝;体现在事业方面,就叫机遇,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大学前三年,我都一无所获。第四年的上学期,时机被我等来了。
3
中秋之前,班上筹办一台中秋晚会。
那几年,我一直担当着晚会串讲词的撰写,那年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主持人换了一位叫瑶的女同学。
我们在那里排练了一下午。在晚会开场之前十分钟,瑶又匆匆找到了我,有点着急地问我:“‘今夜月光皎洁’这句话怎么改一下呀?刚才我出去看了,都快下雨了,哪有月亮啊?”
这可难不倒我,我叫她别急,提示她说:“你可以在月光前加些定语呀,比如‘此时满场灯光洒下,像月光般……”
那晚瑶主持非常成功。其实她是班里公认的班花,但当晚我却第一次觉得她美极了。
如果对女人动了心,我一般都会拿金庸笔下的人物来类比。从初中开始我就疯狂爱上了金庸武侠小说,自此心里就隐隐有了个江湖梦。
那晚我分明记得自己在心里将她比作了金庸所写的一位侠女。但我刚才回忆了半天,硬没想起侠女芳名。
这么多年我确实忘了。其实之后我们是怎样成为情侣以及爱情生活细节,我都印象不深了,尽管她是我的初恋。
我只大约记得第四年下学期,自己曾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初恋往往都搞不成,我们两个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没等她回话,我又说,“如果你是个风尘女子,说不定我可以拯救你,成全一段婚姻佳话。但你不是!而且,这辈子你的人生只有我,我的人生只有你,该多么遗憾啊。”
她怎么回答的我也忘了。反正我们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一到毕业就各奔东西、一别两宽。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无论平时我怎么想与她完成性 爱的最后一个实质性步骤,她始终都坚守着没有迁就我。反而是在我们毕业前最后一个晚上,主动将身体第一次交付给一个男人。
只有这个细节我记得最为深刻,因为直接影响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性 爱的态度。这也是我开头描述该情节如此久的原因。
第二天我们就像众多大学恋人一般,如约分手了。分得很平静。
她去了另外一座城,我仍呆在成都。
之后双方都从彼此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想这辈子绝不可能再重逢。
多年以后,你是否在想起生命中那些过客时,会有些唏嘘感慨。接下来,还不是日常生活继续。
仅此而已!因为在我所要讲述的故事里,女主角不是她。
夕阳下风致嫣然
4
在我中年以后,常常去都江堰赵公山下。在那个平静如一面镜子的大湖边,我开始浮想联翩。
山边隐现出一朵莲花的轮廓。我想洞见山边的那朵莲花,却见黑天鹅悠然的身影在温柔的水波之上遨游,恍若在天际和山巅划过一线浮云的尾巴。
星斗天际间一切缥缈散尽,如同世间花谢花开与悲欢聚散。
我只能望着那朵莲花的方向微微叹息,任凭耳后的微风轻轻吹拂……
思绪穿过一条幽深的黑暗隧道,很快拉回到我大学毕业的这段时光。
如果你要问我自毕业后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在干嘛,我的答案是:感情生活完全是空白。
毕业之后我就开始找工作了。虽然学的是财经金融,但我却想成为一名记者。并且通过自身努力如愿以偿。
可惜的是,我毕业之后这段记者生涯并不长。仅仅半年多,却锻炼了我的各方面能力。
我从会府市场买来一个二手自行车,每天穿街过巷,从城市到郊区,每遇到一个公司或者厂矿,拿着报社开的没有抬头的介绍信就闯将进去,除了挖掘新闻还要拉广告。
几乎是风雨无阻,没白天没黑夜。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在之后的所有工作中,从没有那样拼的。
1996年夏天,这家当时有名的《信息某报》却关闭了。我在报社失业了,只剩下另外一家深圳来成都办的某杂志社兼职拉广告工作。
我很快发现,没有新闻采访名份,广告就很难拉得到。因业绩下滑厉害,我很快被杂志社炒了。吊诡的是,事后我偶然得知,这家杂志社在第二年也倒闭了。
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个姐姐。是亲姐姐。
想当年,我妈生下我,因超生还被罚了款。
我与姐姐感情非常好。在她支持下,我开始在毛主 席像背后的展览馆炒股,同时兼炒期货。因为学的专业就是金融嘛。
人,总是要交很多学费的。在96年的牛市中,我因为频繁操作,不仅没赚钱还倒亏。当年末的一次橡胶期货交易中,我亏光了姐姐留在我帐户中的所有钱。也包括我之前拉广告提成的血汗钱。
请别问我亏了具体有好多钱,我挺惭愧的。
反正到了1997年元旦刚过,我就在家呆着了。独自舔拭着心头的伤口时,我觉得比当年失恋还难过。
当年代的时间轴跨过二十世纪时,我曾折戟沙场的伤心地——展览馆楼上的众多股票期货公司已经悄然消失无影无踪。到了今天,展览馆也变成科技感酷炫的科技馆,天府广场周边也改头换貌立起了现代感十足的图书馆和成都博物馆等等。
世事变幻、沧桑过往,只有经过岁月的沉淀才能感同身受,而身处期间的过程中时往往无知无察。1997年初时,我就沉浸于失意与无聊中,不关心周遭一切。
实在无聊就到楼下的锦江边走走。合江亭江畔,我留意到一个摆象棋残局的中年人徐哥。与众不同的是,他不行骗,只挣该挣的钱。有时还和我杀上几盘,一来二去竟然成了朋友。
他教我残局的种种变化,还送我几本古谱。自此我就在家中钻研棋谱。过了月余,各种残棋变化全部通晓。
没事时我就到九眼桥去破残棋。这些摆局的都是行骗之人,见我一步步从容化解,快要赢了时,便围上一大堆人,喊一声“城管来了”,作了鸟兽散。
我哈哈一笑,心中的郁闷减了大半。到九眼桥破残棋竟成了我那时的唯一乐趣。
可惜这唯一乐趣竟也要离我而去。我那时的房子是租的,到期了,没钱续租。加之快要过年了,我便回到了父母家。
在离开前,我特意去与合江亭畔摆残棋那位朋友徐哥道别。
徐哥与我又杀了一盘棋,发自肺腑地说了一番话,“从你钻研棋局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容易痴迷的人,这种人心性不浮躁,当然也很好。只是,如果痴迷用错了地方,就容易钻牛角尖,很难走出来。比如感情,你会是个用情很深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将自己的痴迷用对地方,最好是扑在工作上,男人应该有个稳定的事业。”
徐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相识就是缘分!小伙子,你的人生路还很长,须知,人生如棋,变幻莫测,每一步,你都要走好了!”
我感谢徐哥,说我记住了。走出老远回头,只见徐哥还微笑着望着我的方向。
父母家在成都北郊,快要到天回镇了,东风渠从家门口环绕而去。我也不知曾经多少回沿着东风渠走出来,去赶9路公交进城。
父母在这里的一家石油系统下面的国营运输公司。我爸我妈见我回来,喜出望外,一心只盼着我留在他们身边。
5
刚回家没几天,我妈就喜滋滋地让我坐下,她要说件人生大事。
“你雷叔叔内退了,女儿也成年了,就顶了班。临回老家前,和我们都说好了,让你们见一面。”
切!这么老套,就是相亲嘛。我说无所谓。
初见艳儿时,高挑身壮,只觉得天真活泼。但说实话,我心中一点都没生出想要保护她守护她的想法。
按照我的想法,我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一定是我见犹怜的。像这样,个头比我还高,我只想扭头就走。
“春哥哥!”艳儿却像没心没肺似的,嘴巴还甜得很。
我一时不知怎样说才能不伤害她。“我觉得,觉得,我们有点不大合适,你那么高大……”
艳儿莞尔一笑,“这有啥不合适的呀!我爸我妈走时交待过了,说对你知根知底,你厚道,靠得住。我相信我爸我妈的话!”
我实在是接不下去话了,就说,“你还小,这么着急找男朋友干嘛?要不,我们就先当个普通朋友也挺好的。”
艳儿突然沉默了,半天不理我。
我坐了会儿,编个理由就走了。离开后出了口大气。
第二天上午,我正睡懒觉呢。没想到突然从梦中惊醒。
艳儿买了各种菜,直接就进了我家厨房,炒了好几样大菜。
自那后我和艳儿确立了恋爱关系。她陪我在东风渠边走,说着各种趣事。我只听她说,很少提及自己。
在河边走啊走。一直到过年后,我才第一次牵了她的手。那天艳儿很高兴,话更多了。但我们仅止于牵手,更别提接吻和床上之事了。
我可能也觉得不再那么闷了吧。在植物园里,我竟然第一次摆起了自己,摆起了自己的初恋。
艳儿听得入了神,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有些迷惑地说:“都说女孩的第一次是最宝贵的,只能结了婚才会做那事。瑶姐姐怎么会在明知你们要分手时,还那样呢?”
艳儿想了半天,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说:“我觉得,瑶姐姐是很爱你的。你们真是有缘无份!”
我突然也有种想哭的感觉。我说,有点累,我们回家吧。
艳儿止住眼泪说,好吧。
就这样,再过了几天,艳儿问我:“春哥哥,你是不是还是有些不快乐?”
我说,“我一个大男人,不能成天在家里呆着呀!”
艳儿说,“你想出去找工作你就去,我支持你!”
在临进城前,艳儿送我,我第一次抱了抱她,艳儿闭着眼紧紧抱着我。半晌睁开眼,脸上笑开了花,推着我走向9路车有点调皮地说,“我看好你。”
6
我又一次如愿以偿,成为某省级部门所办报纸的记者。
因为要跑新闻,我骑上从会府买的二手自行车,白天忙采访写稿,晚上骑着回家。每晚,快到东风渠时,我都会看到艳儿俏立风中等我的高大身影。
从北郊的家到位于城西门三洞桥的报社,我每天来回要骑三个小时路。我只当锻炼身体了。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发觉挣分有点难,每个月要很努力才能及格。
到第三个月,我忧心着这月可能及格无望了。有天翻开报纸时,我们经济版头条竟然署着我的名字。而且,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让我很快及了格。
我很清楚,这是我们部门每月挣分最多的一位女记者干的。我在部门时一般很少抬眼看人,每天写完稿子就走,很少与人交际。
我跟她完全不熟呀。我实在忍不住了,走到她跟前说,“谢谢你,但我不明白为啥加我名字呢?”
这位名记属于牙尖嘴利的那种,但这时她也是不多言语,只说先写稿子等会一起吃个饭吧。
我想我是该请她吃顿饭,以示感谢。
没想到吃饭后她竟不让我买单,还说能不能陪她走走,她在路上告诉我答案。
她的答案让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在部门里酷酷的,我老早就有点好奇你了。我告诉你个秘密,有一天,你在洗手池洗手,完了用水疏理头发。我在洗手池外碰巧看到了,你那个侧脸拨 弄头发的样子,让我立马决定要帮帮你。”
我没想到眼前这个娇俏小巧的人,年龄比我小,连心思都这么古灵精怪。
春寒料峭,她的衣衫有些单薄,我突然心里涌起一种好久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在她对我笑笑飘然离去那一刹那,我脑海里浮现出金庸笔下描写黄蓉的那句话:
“黄蓉抿嘴一笑,凉风拂鬓,夕阳下风致嫣然。”
当我在夕阳已经西下骑车到东风渠边时,艳儿已经等了好半天,冷得在那搓着手。见到我有些发急,“快回去吃饭,春哥哥!”
我心里有些歉然,忙说已经吃过了,并补了句,“艳儿,以后不要来接我好吗?这样吧,我以后吃了饭直接去你单身宿舍找你。”
艳儿不肯,“反正我下班了也没啥事,你在路上骑这么长时间车,我挺担心的。”
我觉得艳儿为了我骑车这事肯定动了不少心思。过了几天,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招生简章,“我在城里报了个电大补习班,也不影响我工作。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骑车回家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7
就这样,我每天忙完了工作,晚上七八点接着艳儿回家。
一天在部门写完了稿,“俏黄蓉”递了张纸条给我,上面写道:“请我喝杯咖啡,你买单,我不和你争。”
盛情难却。我也想趁此机会让她别帮我了,就赴了约。
咖啡馆的二楼是个榻榻米,我们脱了鞋,盘腿坐着。
我正欲张口,她竟坐了过来,和我肩并着肩。无厘头地甩出一句话,“你平时喜欢吃甜的不?”
我有些错愕,下意识地点点头。没等我回过神来,她突然将樱唇吻在了我唇上,我感觉嘴里接到了一颗糖,是甜的。
我脑袋有些发懵,迟疑了会便回应着她激烈的热吻。整个房间有一种让人浑身发软的萌动气息。
“要不,我们去开个房间吧!”她有些激喘着气。
一阵让人后背发麻的恐惧感猛然袭来。我猛地挣脱了。
“对不起!”我道。
她以很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用一种有些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你知道吗?人分三种。一种看着很简单,实际很复杂;一种看着很复杂,实际很简单。你属于第三种,是看着很简单,实际上也很简单。”
她整了整有些乱的发丝,怜悯地看着我,“你这么简单,我真的不忍心了。你知道吗,这是我和希(我们同事,她的好友)一起谋划好的。那就是在让你不可自拔爱上我时,将你抛弃。”
这个心机女!见我怒气快要涌起,“俏黄蓉”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我也没害你。算扯平了。”
我不禁哑然失笑,“对,我是很简单的人,什么都玩不起。”
“俏黄蓉”一副觉得没意思的样子,眼神变得幽幽的,“听清楚了,我只是迷恋你,并不爱你,你我都懂。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准儿到时候我又不忍心抛弃你了呢?情之一字,谁能说得清楚!”
那个傍晚,我离开时,推着自行车独自走了很久,有些如释重负,有些自伤自怜。
轻狂笑谈风尘女
8
从那天以后,我跟“俏黄蓉”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整个部门谁也没有看出什么,本来这也是最初的模样。
我反正工作更加努力。晚上接着艳儿骑车时,有时狠狠地蹬一会儿车轮,然后停下来等着艳儿。
在几个月里,我也偶尔在自己的稿子里加上“俏黄蓉”的名字。估摸着再也不欠她了后,我和她真正失去了一切交集,哪怕是眼神。
这种幽微的尬然,在1997年8月更是永不存在了——这家省级部门办的报纸几经扭亏无果后变成了内部刊物,所有招聘记者编辑全部遣散。
我又一次失业了!
不知为何,我那段时间对做记者已不大感兴趣。紧接着,我拾回了老本行,在一家铝材厂做起了会计。
艳儿的一期电大学业也结业了,我们不再一起骑车回家。同时,我对天天骑两三小时车,也实在有些厌倦了。
我想改变下生活现状。在一次厂里说要在地(市)州开设门市部时,我自告奋勇报了名。
1997年9月,我以副店长身份被派到了乐山门市部。店长也是从成都过去的,他的光头硕大,好像装满了脑花,肚子圆滚滚的,仿佛也装着一肚子主意。有没有坏水不知道。
光头对我倒是很客气。多处了几天就发觉他处事多仗义的。
比如说,艳儿对异地相处的我非常依恋,常常CALL我的BB机,有时候不在门市部也不方便回电,光头就拿出他的爱立信手机,我们聊多久也没意见。
而且,光头看似对一切都见惯不惊的,其三观还与我略有些相似。
一天忙完门市部的事,我们坐着喝茶。
聊天时我发觉我们都对世俗的东西嗤之以鼻。光头端起茶杯,故作深沉状。
“传统道德观是什么?道德是用来要求自己的,而不能成为约束别人的框框架架。人都有A面B面,人就是个矛盾综合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难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就是?”
我深以为然。我们又聊到了风尘女子,我发觉我们都对风尘女有着深深的同情。光头说,“风尘女也是靠劳动挣钱,不管是古代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还是妓 女,世人都有太多的成见。”
我听了后竟然敬了光头一杯茶,“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赌和毒,是绝对要打击的,有些吸毒者本身已经失去人性了。但风尘女这个东西,要看什么情况了。她们本身就是社会底层人士,甚至为生活所迫。如果与之接触没有影响家庭,没有对未 成年人造成不良影响,那么存在就是合理的。只要对人对社会无害,我们应该包容。”
那天后,我就拿光头当朋友了。虽然觉得他身上有股离经叛道的痞气。
9
门市部的经营状况却一直不乐观。光靠这个门市,销量太有限了。
我们全门市部人开了个会最后达成共识:门市部要两条腿走路,除了靠自销,还要拓展经销和代销,这才是出路。
我们将突破口找了出来,就是整个乐山最大的建材经销商胡老板。
我们全体出动,在攻下这道城堡时,却发现困难重重。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即使是请想胡老板吃饭消遣,他也绝不买帐。
胡老板说,我就是个生意人,不赚钱随便爪子都不行。你们铝型材有个死穴,就是价格太贵,在乐山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市场。
一时有些郁闷。我突然想到,我有个初中同学是乐山人,便找他出来喝茶解闷。
其实我有时在解读自己时,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对人真诚,而且对很多事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说思想幼稚远远算不上。但我的这个同学,却在当时是同学们公认最幼稚的一个。
人送外号“童子哥”。
这位“童子哥”,与我却有点投缘。一次课间,他感冒了正吃几粒颗粒状药,突然脸红筋胀到处乱撞,一阵咳嗽后,连撞翻了几张课桌。
教室里当时人不多,好多同学去了操场。我见状也是有些慌乱,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癫狂样子,我冷静了下来,上去就抱住了他的腰杆,将他上半身往地下倾。同时,用手大力拍打他的背部。
我那时还不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只是直觉他是药粒呛入了气管,便大声叫他使劲咳嗽。在一阵胡乱拍打咳嗽后,“童子哥”嘴里吐出了几颗湿嗒嗒的药粒,和着鼻涕口水。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童子哥”像刚从鬼门关闯了一道似的,并认为我就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从此后,他的那些幼稚的话,给我摆得最多,还对我拍着胸口说,有生之年一定会报答我,“春,你就说,你想吃啥子好的,我课间翻墙出去都要帮你买!”
高中他就回了乐山,后来没考上大学,好像顶了他爸的班。但他不甘于现状,辞了铁饭碗做起了销售工作。1996年,他还不远百多公里特意跑到成都北郊来找我,一家家打听,硬是找到了我家,让我爸妈转达他特意留下的BB机号码。
本来我记着这事的,却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
来到乐山后第一次想到了找他。没想到,“童子哥”BB机回得特别快,一听是我,激动不已,说他就在乐山,立马打个出租车就来见我了。
两人相见,异常亲切。“童子哥”拉着我问长问短,马上就要请我去乐山最高档的酒楼海吃海喝。
我说不忙,我还不饿,先喝下茶嘛。我们就摆了起来,各自诉说了初中毕业后的情况,我觉得他还是那么热情,啥子掏心掏肺的话都要摆,有的话里还带着孩子气。
当听我说起门市部经营不是很好时,“童子哥”一拍大腿,突然不幼稚了,很肯定地说,这个事情太好办了,他这几年干的就是销售的活路,铝型材要卖出去那是分分钟的事。
说着,他还神秘地告诉我,“想当年,你救过我,我一辈子都记你的情;但你晓得不,我也救过别人的命!”
听“童子哥”摆起,他有个高中同学名叫西门。都是乐山人,且都住校,住的还是上下铺。西门一米八几的个头、一表人才,但有个致命的疾病。
有一天夜里,寝室里同学们正呼呼大睡。“童子哥”也在睡梦中,突然一个重物从上铺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童子哥”的纹帐也被掀翻了。惊醒的“童子哥”下地一看,高大的西门正口吐白沫,四肢扭曲,其状甚为恐怖。
也不知怎的就如有神助,“童子哥”一改平日的幼稚不经世事。用尽全身力气,背起西门就往校医务室跑。经诊断,西门是羊癫疯发作了。如果抢救稍迟,必然送命。
“童子哥”也只比我高一点的身材,当时拼尽浑身力气,救下西门,让西门感激涕零,同样发誓今生定会报答。
我听“童子哥”有此勇气胆识,不禁连声称赞。“童子哥”意气风发地说道,“我告诉你,这娃儿这几年在外面混得发达了,说要回来开个装修公司,让我一起干,送我干股。”
“童子哥”说得活灵活现的,“你想嘛,装修公司规模大得很哦,一开张,就铁定用你们的铝型材,你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不禁又开始笑他幼稚,“你们一个装修公司,能够‘吃掉’好多型材嘛?问题还是问题啊!”
“童子哥”愣了一下,“这总是个出路嘛。我这几天抓紧时间找办公场所,争取尽快和西门把装修公司开起来。春,到时候,我们一定能够有一番作为的,你必须要相信我!”
对于“童子哥”的热心,说实话我是挺感激的。但是,我总觉得他不够成熟,估且就听着吧,也没真往心里去。当天与“童子哥”吃好喝好后,我就回了门市部。
10
又过了几天,光头召集我们开了个会。
光头摸着他那个硕大的聪明脑袋,用他那惯有的缓缓腔调,高深莫测地说:“通过我的多次观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就是突破口找错了!”
我们都竖起了耳朵,连忙请他道出关键点。
“胡老板是个大老板,一天在外面谈生意。你们留意到没有,真正一天守着他们门市的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
我们都探起了身子,光头却不说话了。其他都还好,我唯一看不惯的就是这人经常沉得住气老道得过了头的死样子。
光头自顾自地将一根烟吸着,也不管我们着不着急。
待将烟吸了一半,光头这才笑吟吟地道:“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一看就晓得这女人不一般。年龄最多二十出头,你们猜她的身份是啥子?”
是胡老板的掌上明珠——独生女儿。
见我们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光头将半支烟“叭”地甩地上,“一个个咋这么瓜哦?只要拿下她,就水到渠成了!”
库管小陈坐回了身子,连连摆手,用他的乐山口音一口断定说,“不成,不成!我是本地人还不晓得这个女人啊?拽得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拿下她?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哦!”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光头的笑脸消失了,恶狠狠地看着小陈。
光头见大家都不开腔了,又恢复了平时那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鬼样子。他把每一个人都缓缓看了一遍,看到我时,眼神停住不动了。
嘴角甚至有邪邪的笑意,让我有些坐不住了。“我不行!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口气决绝地道。
“没逼着你要和她谈场恋爱!这是工作!怎么,一个当过记者的人,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光头故意拿话激我。
我虽然情商低到尘埃里,但智商却略高于一般人。我可不傻!
“我知道你是激将法,但这事,我接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一发不可收拾,我站起来拍着胸脯道,“拿不下这桩生意,我走人回成都!”
“好好好!”光头拍了把我的肩膀,“这样吧,成都你也不用回了。我们打个赌,只要你赢了,我请你们去乐山最大的娱乐场所敞开嗨!随便好多费用,包在我身上!如果输了,你请!”
我说,“娱乐场所我不感兴趣。这场赌博,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战性。如果我输了,一定请大家!”
一蓑烟雨任平生
11
第二天上午,我就亲自出马了。
胡老板的门市很大,人来人往。站在门口,我观察了一会儿。
“这些铝型材,放这里。钢材搬到那边去!”一个操着乐山口音的脆脆女音传了出来。有工人将建材碰到墙壁上发出哐的一声,这个女音突然高了八度,“你咋这么笨?”
待转过头来,面容娇好,着蓝色的工作装。这时却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金庸笔下的郭芙,连神情都相似,一看就是个任性刁蛮的大小姐,看来库管小陈说她“拽得很”是真的。
我心下无底,硬着头皮走进店内。见有人来,“大小姐”招呼下边人来迎接我。
我来前特意西装上还打了个红色的领带。脖子有些紧,我理了下领带,径直走到了“大小姐”身前,“我就找你!”
“大小姐”抬头盯了我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坐!”
我拿出名片,直接递上,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很有诚意,今天来就是想共同发财的。你知道我们铝材厂在成都是很名的,贵也是有道理的。”
“大小姐”端详着我的名片,想了一想也坐了下来。开始上下打量我,“你想说啥子?”
“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有五个理由,来证明你们经销我们铝型材是对的!”
没等她开腔,我就精神抖擞地正声道,“第一,我们刚刚收购了专利,型材厚度比普通的要厚上几公分,质量好成本也高,用起来比一般的耐用多了,市场价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打住打住!”“大小姐”更加不耐烦了,“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你没看到我正忙吗?”
我微笑着看着她,“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财往门外推!”
见“大小姐”不接话,我一本正经道:“乐山地区是个很广阔的市场,我们真的很有诚意与你们合作!”
“大小姐”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语气有些缓和,“你看这里闹哄哄的,不适合谈事情。我也忙得焦人得很。如果你真有诚意,到那边去等我!”
说着指了指沙发所在的窗外。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座很大的桥。
“旧大桥旁,有个咖啡馆。不过丑话说在前,等会还有客户过来,我也不晓得忙得到好久。等不到我你就走吧。”说着,“大小姐”起身,意思要送客了。
我当然识趣。走时,我执着地说,“我恭候大驾!”
旧大桥旁的咖啡馆很好找,名字还很有正能量:红太阳。
我坐了进来,对服务生说等人来再点咖啡,先来杯水!
这杯水从滚烫到温度适中,我连喝了四五杯,厕所也上了两三次。
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我肚子有些饿了。重新端来的水我也不想再喝了,从滚烫变成了冰凉。
但我没有走的意思。我在心里又重复默了一遍以前拉广告的情形。
遇到过那么多难缠的广告客户,我都通过努力搞定了。虽然我平时不开腔不出气的,但工作起来可是挺拼的。
我就不信还拿不下一个小女人!
12
大约是下午两点多钟,一个紫色影子从门口踱了进来。
是紫色纱裙。哼,有时间换装,却让我等了这许久。
“大小姐”还是一副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招呼服务生把凳子往外挪了挪,坐下了。
我们两人面对着面,“大小姐”突然扑哧笑出了声,“看你的样子,该饿坏了吧!”
我没怼她,保持着礼貌,“等人嘛,总要有耐心的。再说,我就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
“大小姐”转身,招呼服务生上了些糕点。
我没有吃,问明她喜欢什么牌子的咖啡便点了,终于把白水撤了下去。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来的。但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能等多久。”“大小姐”正色说,“而且我觉得你有点特别,反正和一般销售员不大一样。”
“大小姐”沉吟半刻,“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儒雅?哦哦,对了,就是儒雅。”
我客气地笑笑道,“谢谢!”
“大小姐”尝了一口咖啡,“有点苦,我不喜欢太苦的东西。”我赶紧拆开一包白砂糖全部倒入她的杯里。
我突然脑中闪过一下“俏黄蓉”,我可以肯定以及十分确信地保证,仅仅一秒钟。
然后我就接着上午的话题讲了起来,“我们的铝型材除了质量好之外,这第二点……”
“大小姐”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一天就扎进了铝型材堆里,连口气都没喘过来。你让我歇口气行吗?要不,我们先聊点别的?”
我只好转移话题,尝了尝咖啡道,“确实,我也不喜欢太苦。”
“咖啡也不聊了,你讲讲你自己吧。你以前干过什么呀?”
我说我做过一段时间记者,也炒过一段股票。
“做记者,是不是就是每天社会上那些新闻,你们都要去采访?”
“这个也不一定。比如我们也做经济新闻,有一次我去煤炭公司采访,那个老板说煤不好卖呀,说了很多困境。我就调查了好几天,弄出一篇大新闻,没想到还帮到老板了,最后这煤硬是销了出去。”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我当年骑着二手自行车满城乱串挖掘新闻的场景。在西门的一家国营煤矿企业,我刚和那个经理聊了几句,他就带我去看了堆积如山的煤,并说国营煤矿简直不能和私 营煤矿竞争,照这样下去,积压的煤卖不出去,工人就得下岗了。
我听了后连续几天去调查了几家私 营煤矿,并调查了下游的火电、风电、水电等发电企业。我最后写成了一篇大稿子,结论是随着更多新能源的崛起,煤炭产能过剩是个大趋势,国营煤矿唯一的出路就是人事改 革、体制改 革、转型发展、兼并重组,必然有很多中小煤矿倒闭。在能源方面,从国家战略考虑,国营也有国营的优势。这篇文章虽然没能逆转这家小型国营煤矿企业之后几年倒闭的命运,但在当时,确实有发电企业打来了报社热线,并在我们牵线搭桥下,将积压的煤卖了出去。说穿了,还是因为有价格优势。但这篇报道,起到了牵线平台的作用,还是让当时的企业负责人感激不已。
“大小姐”听我摆起这些,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你再讲点精彩点的!”
接下来我就讲了我去调查古树生存现状等好几件新闻采访故事。“我们还有女记者去调查黄色窝点。为了挖出第一手新闻,应聘成了坐台小姐……”
“大小姐”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原来这么有趣呀。我能采访采访你吗?你曾经有什么梦想,实现了吗?”
我说我从小就想当个侠士,希望长大后仗剑走天涯。等真的长大了后,我发现这个理想却还暂时实现不了。但我梦想依旧没有破灭,我还是想披荆斩棘,不畏任何艰难险阻,潇洒走完这一生,且不问西东。
我越说越带劲儿了,“这种感觉,你们乐山北边眉山一位宋代大诗人就描绘过,我非常喜欢其中一句词。”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小姐”已经不笑了,听得有些入神。
那天我们互相都讲了很多,相谈甚欢。一直到夜色弥漫,华灯初上。
饿了时,我们就吃些糕点。
13
有绅士风度的我,自然要送她回家。
我们走在街道上。按照身体自然走动摇摆的节奏,有时会互碰一下。
我们没有不自然。灯光下,我也看不大清楚她的神情。凭感觉,我觉得她挺愿意就这样走下去的。
反正挺微妙的。一直走了很久,看到了一座三层的豪华大别墅。
“我到了……”“大小姐”轻声说道。
“哦,那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楼了,我就走。”
看着她进了院子,双方挥手道别。
她转头进去的一刹那,我感觉她有一丝恋恋不舍。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我对于不熟悉的人,肯定是不愿主动开腔。但熟了后就放得开了。而且,表面上的木讷也不代表我内心也是如此,我挺敏感的,善于观察周围一切人和事。
按照我的判断,经销的事十有八九应该是成了。
所以我回去时,嘴里不禁哼起了凯旋曲。
但整整两天,却没等来签约。再到胡老板门市时,也没见“大小姐”人影。
第三天中午时分,我们门市部接到了电话,库管小陈提着话筒,对我招手,“找你的!”
电话里传来了“大小姐”的声音:“我挺累的,就休息了两天。这样,下午你再到旧大桥来,我们再谈谈经销的事。”
我暗恨自己拖泥带水,应该早点敲定铝型材的事。
但没想到下午我们再次喝咖啡时,“大小姐”依旧不提经销合同的事。
我便主动提起了铝型材,“大小姐”干脆趴在了桌上,轻叹了一口气。
“昨天听你摆起经历,我挺羡慕你的,真的!”“大小姐”眼色内敛,将身体又重新坐得端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想急于求成也不是办法,她不愿意提及铝型材我却穷追也是不妥,心里寻思该不该说真话。
“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我壮起胆子说,“我起先觉得你很任性的,就像小说里的‘大小姐’郭芙……”
一边说我一边观察她脸色,“但这两次接触下来,还是觉得没那么……没那么不好相处……”
“大小姐”终于又笑了,“你不用紧张,我知道我的缺点。郭芙我不想当,如果你真要给我安个‘大小姐’,为什么不是任盈盈啊?”
“大小姐”又道,“其实我的梦想也不是想呆在乐山这个鬼地方。我考上了一个外地的大专,我也想出去见见大千世界,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大小姐”语气已经有些淡淡的黯然,“但我爸不让我离开,连大专也不让我上。一门心思就想着我这独生女能够继承他的生意。我烦透了自己的工作,这铝型材……”
当天也是这样一直聊着不着边际的事。正事我也没机会她也不愿意谈啊!
我索性不管合同的事了,陪着她畅聊。
到了晚上,她神秘地说,“我带你去吃乐山最好的东西。”
还以为是什么跷脚牛肉之类的,没想到我们打上出租车,去的却是牛咡桥,她所谓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烧烤。
我一直肠胃不好,对于烧烤之类不大感冒。
但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我也就陪着吃点,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那晚“大小姐”兴致有点高,还让我陪她喝两瓶啤酒。
啤酒一下肚,我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但我觉得自己应该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是我从小到大就培养的自律习惯。所以只限于两瓶,我就不喝了。
“大小姐”也不勉强,也没有丝毫不高兴,话还越来越多。
14
我再次送“大小姐”回了家。这次,在道别时,她却有了别的想法。
“你应该把我送进去,不然摔了,你可就惨了,我得找你索赔。”
我说,你父母在家呢,看到一个陌生人可不好。
“你这个人,胆子这么小……”“大小姐”脚步有些踉跄,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我没有妈妈了,我爸今天也不在家,只有个做饭做清洁的阿姨。”我见她有些楚楚可怜,一下心软了,“好吧,我扶你进楼。”
她的闺房在三楼,装修得相当豪华。
本来待上了三楼楼梯时,我就想放开她的身子。没想到她一直站不稳,只好扶到了屋里沙发上躺好。
我帮她倒水,喂她喝下。“大小姐”本来一直闭着眼,突然睁开了,“你的胆子还是可以。你知道吗?别人不敢轻易进这楼,以前有人追求我,进了这楼想占我便宜,被我爸晓得了,让手下人去将他打成了残废……”
我心里有些打鼓,但强装着笑脸,“我是谁呀?侠士哟!”
“对对对,你的剑在哪里啊?”
我不想开玩笑了,就说:“你呀,酒量也不大,今后要少喝点。”
她突然跳了起来,“哈哈,我装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
“你别生气。来,你安心坐下。放一万个心,我爸没有那么歪,即使晓得你进了楼也不会吃了你的。”
“大小姐”拉着我坐下,也不开玩笑了,“其实以前追我那人是个混混,我爸也是怕我吃亏,所以才下手狠了点。我也不喜欢这街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