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殿下和乔公子打起来了!两位大人在哪里呀……”
一个送去膳食的侍女惊慌失措地逃离凝夜宫,路上拽住守卫问道。守卫大吃一惊,想要冲向寝宫,可石桥那边的范围,无论任何情况,没有圣子旨意是决不能踏足的。
好在沧浪常日待在万锻地窖,要想找到人是全不费工夫。恰好总是神出鬼没的身影也在附近,但不待气喘吁吁的守卫道出一二,墨翎便顷刻闪身上前来。
“出事了?”
“打起来了——”
墨翎一愣,从地窖问声而来的沧浪亦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二人谁也没再多问,不约而同往事发地赶去。
未过石桥,便听见屋内传来几声巨响,似是案台被劈裂、花盆被击碎。下一瞬,大门被猛地撞开,一道紫色身影被击飞出来。
沧浪飞身上前拦住握紧短匕的人,墨翎亦及时接住了银发少年。
感受到怀中人颤抖得厉害,再看看乔易棠嘴角的血迹和毫发无损的洛千常,墨翎大骇,“殿下,您为何——”
“送客。”
“不必送了。”乔易棠捂住小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一直低垂着脑袋,拭掉嘴角的鲜血冷冷道:“我会回来的,你等着。”
墨翎看着他手的位置,忽然头皮发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二人忽然大打出手,可如果乔易棠没有护住内丹,任洛千常下手再轻,伤害不可低估。
“呵,随时欢迎。”洛千常的声音冰冷又无情,“我说,送客。”
墨翎忍不住劝阻一句,“乔公子的情况不适合上路——”
“你既然这么护他,那就不用回来了。”
墨翎一怔,片刻后上前两步,作揖行过礼带着乔易棠离开院落。少年本就白皙,此刻再失了血色,脸色是苍白得吓人。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洛千常才抬步离开凝夜宫。那只伤了乔易棠的手藏在衣袖下,抖得厉害。
沧浪紧随其后,察觉到洛千常悄然松了一口气,可未听见半句解释,赤玄宫的门便被掩上。
“叫人把凝夜宫收拾好,若是他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被拦在门外的沧浪愣了半响,才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遵命。”
……
“你还好吗?”
乔易棠望着担忧不已的墨翎,嘴角扬起一抹浅浅微笑,“无碍,只要不运功,还是能撑到回山的。”
不能运功相当于普通人一个,强行运功又会伤及内丹经脉,稍有差池一身修为便废了。
趁着乔易棠服药稍作歇息,墨翎变了模样,牵来两匹马,“在下护送你回到山脚下,慢慢行路吧,你不需要赶着回去复命。”
这不是询问,而直接替他做了决定,乔易棠深知自己多说无用,只能打趣道:“好呀,让我再多活两日。”
“……不会有事的。”
墨翎抿抿唇,一句话让乔易棠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二人缓缓走了一段路,耳边是城内的鼎沸人声,但有一道声音特别清晰地钻入了他耳中。
“谢谢您啊,谢谢您!”
回头一瞧,是他和洛千常在这里短暂游玩时遇到的青枣档主。与一身都是破旧补丁的那时相比,档主现在的情况要好多了。
“嗯?你们还认识?”墨翎奇道,“我听说他是城内有名的慈善家,盈利不多,却全用来成立福祉院,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好一点的生活条件,而他自己的生活,是能将就则绝不多花一分钱。”
“嗯……与你们殿下出来逛了一圈时,曾受过他的款待。”
“我道殿下怎么会选择一个来路不明的产源,为了确保安全我才命人去打探消息。”墨翎恍然大悟,又感慨道,“殿下知道后还特意吩咐殿守悄悄送去生活用品,既然银两用不到他自己身上,东西总能留下的。”
“他如果愿意,定会是一代明君。”
乔易棠的笑容掺了几分苦楚,封住内力却又伤得不轻的他此刻很是虚弱,多说一句话都费劲。
他忽然有些懊悔,自己一直在逼洛千常说明原因,让或许正努力摆脱阴影的人自揭伤疤,也许那好不容易修补完的脆弱心灵,在他的一次次逼问下,再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淋。
他总说洛千常强势又武断,待人处事想如何便如何,总觉得师弟是长不大的孩子,不见成熟半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不懂人情世故、始终固执己见、总会冲动行事,如此幼稚狂妄又目光短浅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琼羽仙里那个所谓红眸杀人狂之案,当初是激昂地应下了,自报家门让百姓安心,可他没能给出任何交代。
夜幕将至,二人寻了驿站歇脚。为方便守护暂时失去自保能力的伤者,墨翎只好落定一间房。
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凉飕飕的,进门前赶紧朝着宫廷方向拜了拜。幸亏洛千常不知晓灵线存在,否则真怕他下一秒提着刀赶过来。
“用膳吧,若是不够可以再点。”
乔易棠得以喘息片刻,萦绕于心的惭愧却让他越发难受,餐盘落案台,他也依旧伏在桌上。
“我……真是太天真,天真得糟糕。从拜入丹鼎派开始,我活在长辈的宠爱、门生的敬仰中,便觉得这世间该是我所看到的样子——和睦,安定,强者守护着弱小,而弱者也奋力追赶。”
“我以为在丹鼎派的守护下,琼羽仙是人间仙境,却忘记了江湖本纷繁,人心亦复杂,善与恶这种一念之差的选择,不是恒久不变的。”
像是要把沉默了一路的话悉数补回,乔易棠说了很多。墨翎见他闷闷不乐,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他们教你要背负责任,却教不了你如何行走江湖。实力是立足的根本,话糙理不糙,可是人心这种东西,连实力高强的人亦未必能参悟透彻。”
“所有人都需要成长,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