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雨水渐多,益津关外一片汪洋。雄州守将何承矩提出筑堤蓄水隔敌骑的想法,太宗准许。遂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三关合力修堤屯田。
六郎将三关军民合理调配,利用白洋淀、据马河等得天独厚的河湖相连条件,加以疏通,筑堤蓄水。才得以绵亘七州军,屈曲八百里,深不可行舟,浅不可徒兵,虽有精兵也不能渡,有效阻止了大辽进犯之路,太宗甚悦。
六郎把守益津关,瓦桥关和淤口关三关,多次阻击辽军侵扰,将他们退于界河之外,竟一步不得进。六郎因此被军民称为“把守三关常胜帅才”。
男儿大志在胸,责任深重。身兼家国存亡百姓安居之重责,又不可辜负父母妻子渴盼。在这边关苦寒之地,逝者如斯,他忙碌练兵时并不觉察,最怕夜深人静,柴郡主的模样便在他脑海间挥之不去,在心口处越发清晰。
“你等我两年,待我领了战功必回去娶你。”六郎站在城楼,眺望深邃夜空中遥挂的北斗七星,明亮又闪烁,思家之情已是按耐不住。
夜色朦胧,云雾渺渺。城头立着两只杜鹃鸟,它们闲步啄食,啾啾鸣叫。叫声婉转似在低低吟唱:“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六郎一时听得呆了,不觉红了眼眶,温热的泪珠儿滑过脸颊,痒痒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道未至刻骨铭心处!整整一年光景,你可知道我好想你,你可还好?
城下一片静逸,除了杜鹃鸟低婉鸣唱,和着羌笛悠悠也尽是思家之情。笛声忽远忽近,淹没在深重夜色中化成了蚀骨的想念……
柴郡主远在汴京,每日进宫打听六郎消息,她翘首企盼,等他回来娶她,已整整一载过去。她这两月间收到六郎的信竟只有短短四字:我好想你。
柴郡主摩挲着那一封封“四字”信,眼泪簌簌而下,尽是刻骨相思。哥哥(太宗)自小便待她极好,对她所求之事尽数答应,就连她抗旨抗婚,哥哥都未曾降罪于她,她若跟哥哥将心事和盘托出呢?郡主打定主意,便进宫面圣。
她跪在太宗身前,梨花带雨声声央求。太宗这才明了,原来她次次抗婚竟是为此。杨六郎把守三关军功卓著,自也是郡马的极好人选,况且太宗自有他的打算。
他有心收复幽云十六州,需得倚仗杨家一门将才。若是结成儿女亲家,用柴郡主牵制杨业最好不过,无需担心杨业会有二心。如此收复失地,统一北宋大业指日可待。太宗打定主意立时下诏招六郎回京。
柴郡主见哥哥答应的毫无犹疑,自是感念在心,不住磕头谢恩。
太宗对柴郡主的疼爱也出自有因。太祖匡胤曾留下三条誓约,赵氏子孙必要遵守。其中“不加农田之赋”,“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而第一条便是保全柴氏子孙,不得因有罪加刑。而这一切,柴郡主自不知晓,满朝文武也不知晓。
六郎接到旨意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磕头谢恩,立时谴人回京同郡主报信,又不禁自嘲,怕是郡主早知道了吧!他归心似箭,即刻与边关守将交接,打点行装点齐兵马便日夜兼程赶回汴京。
“六郎哥哥,六郎哥哥。”郡主夜夜梦到六郎骑马归来,揭了她红盖头,二人同喝合卺酒。她每日都盛装打扮,痴痴等在府中。
天波府接到太宗懿旨,上下皆高兴得紧,杨夫人更甚,又忙着操办起来。
六郎进宫面圣,太宗念他功劳卓著,为他加爵封赏,皆被他谢绝。太宗正皱眉间,六郎却当朝同太宗提亲,他不要爵禄赏赐,誓要娶柴郡主为妻。太宗心中甚喜,便为他二人赐婚。满朝文武道喜声一片,唯有潘丞相妒火中烧。
柴郡主精心打扮,一袭盛装等在宫门口。六郎看到郡主马车,思念泛滥如水汪洋了心田。
柴郡主将车帘拉开,与六郎四目相对,笑中带泪:“你可回来了。”
六郎含泪浅笑:“我若要娶你,可还有这个资格?”
“文意今生非六郎哥哥不嫁。”郡主说罢,豆大的泪珠便汹涌而出,划过脸颊火辣滚烫。六郎想也未想便跃上马车,放下帘子便吻上她炙热的红唇。
凤冠霞帔,步摇新妆,太宗嫁妹排场甚大。金银棉帛,首饰细软,名贵字画等一应陪嫁就有好几车之多,还不算房舍田地。当真红奁满街,朱漆流金让人应接不暇。
杨六郎如今已是杨郡马,这场婚礼盛大,前前后后闹了三日才止。杨夫人这三日里外待客,丝毫不得歇息,她心中欣喜却也不觉累。如今七郎八虎皆已娶妻,她得偿所愿,也只剩幺女九妹未嫁。
九妹年芳十八,也到了待嫁年龄,杨夫人想到此处竟有些不舍,不禁扶额叹气。她这心是操也操不完,却也知足得紧。
杨将军见她双目微闭颓坐桌旁,知她疲累至极,便替她倒茶又为她捏肩:“这些年,当真是劳累你了,为夫心里过意不去。”
“业哥说什么呢?自是为妻该做的,又何来劳累?皆是我心甘情愿。”
“总说孩子大了便无需操心,娶了媳妇便可安心。可在我们眼中孩子总归还是孩子,怎能不挂心。”杨将军叹口气,“这些年我带儿子征战沙场,时常离家便是一年半载,我知你在家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下,却无半句抱怨!又为我事事操劳悬心,是为夫对不住你。”
“业哥。”杨夫人有些生气,蹙眉嗔怪,“你我夫妻哪有谁对不住谁?我即嫁了你自要与你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的。你若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真生气了。”
杨将军心中甚暖,又无比安心,娶妻如此,当是他福气深厚。他瞧着她的眼睛调侃:“好好好,你这脾气还是如此倔强!”
杨夫人不悦:“你这是夸我?”
杨将军未理会她,只谴丫头端了盆热水进来,便蹲下身为她脱去鞋袜。
杨夫人赶忙推攮:“你这又是做什么?这哪是你做得事情,我自己来。”
杨将军一眼将她瞪住:“别动,今日都由为夫来做,你好好歇着便是。”
杨夫人即无奈又甜蜜绕心,便也由了他,还是忍不住嗔怪:“堂堂三军元帅竟做这样事情,若传出去多不好。”
“为自己夫人洗脚,有何不好?”
是夜,一片静逸,红烛摇曳着青丝变白发,是相濡以沫携手半生的默契、尊重还有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