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康哥，你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其实你对付林乘风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啊？”
沈昆用纸巾抹干净嘴上的油腻，眼巴巴地望着康如初。
“对呀，到底是什么啊？”
周围响起异口同声的话，把康如初吓了一大跳。
他才发现整家餐厅的人都围在他身边，显然被他的故事给吸引了。
“呃……”
康如初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没想到自己讲的故事会吸引这么多人来，赶紧站起来：“多谢大家的垂听，欲知后事如何，咱们有缘再讲哈……”然后向景天堂和沈昆使了个眼色，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天色有些阴霾，琅乡公园行人稀少，在较为偏僻的沁雨亭里，三人重新坐了下来。
……
其实我的计划很直接。
你林乘风这么想投靠Future是吧？那好，我就扮成Future的人，先下手为强，把你的钱全都骗过来！
至于我能骗到多少钱还给林老头？
嘿嘿，我说了算！
哦，对了，这不叫“骗”，应该叫“为自己争取合理的额外任务奖励”。
按照计划，我先去码头边的手表店买了一块看起来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表。用的，当然是从林老头那儿“借”来的钱。
买完表，我就走向新菜市场附近的百花弄。
我记得那里有一家专门卖假皮的店，开得非常隐蔽，是我小时候四处乱跑偶然间发现的。
想叫林乘风相信我是Future的人，空口白话是没有用的，至少得让他看到我手腕上的“流星状疤痕”。
在我过往的印象中，那家店非常恐怖：店里常年不开灯，天气晴倒还好，要是天气暗的话，走进去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各种形状的皮……和人脸。
也算我运气好，这家店到现在还没有关门。
望了望乌漆麻黑的店内，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店里安静得可怕，如果不是后院偶尔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我甚至都以为这根本没有人照看。
“老板？”我朝后院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后院里就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人，胸前还挂着一副老花镜。
他看也不看我，走向柜台，一边说：“小后生，来买东西啊？”
“嗯，”我点了点头，“你这里可以定做吗？”
“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老头子我就做得出来。”
“嗯——我想做一道疤，在手腕上的。”
“什么形状？”
“不是很大，大概是流星的样子。”
老人靠近我，仔细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走向后院。
“知道了，等一会吧。”
于是我等了一会。
真的只是一会，老人就出来了。
“来，把手伸出来。”
我把手递给他，他以极快的速度在我手腕上摸了一把。
“好了，一百二十块。”
我抬起手，被他的作品惊艳到了。如果不是清楚自己手腕确实没受过伤，我可能会怀疑这是很久以前就留下的疤痕。
这样真实的作品，是文字与言语无法形容的。我只能说，才一百二，值！
出了店，我把手表带上，心里思忖着下一步计划。
其实我自以为我的计划很完美，但我还是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林乘风会上当，毕竟他不是小孩子般一根棒棒糖就可以搞定。
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我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回到别墅，问了娥姐，林乘风正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在意林小蝶去哪了，用方方正正的字体写了一张小纸条，然后塞进林乘风的门缝里，敲了敲他的门。
我躲回房间，打算暗中观察林乘风。
只见他打开门左右观察了一下，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没过多久，他就一身正装下了楼。
直到看见他孤身一人出了大门，我才从房间里出来。
我在纸条上写的是半小时后在桐港外码头附近的乱石滩头见面，而且只能他一个人去。
本来我是没有把握他会赴约的，甚至准备好了plan B，但没想到他居然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出了门。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对与Future的见面盼望已久，此番一收到纸条就迫不及待地想见面。若是这一种，要骗他上当就容易得多。
而第二种，就是Future的人不止一次约他见过面。若是这一种可能性的话，我就需要下很大的功夫才能让他相信我。
但愿是第一种吧。
我出门到地摊淘了一套宽松的黑色带帽运动套装、一副墨镜和一只黑色口罩，然后找了个公厕换好行头才走向约定的地点。
别问我为什么买地摊货，我生来就是一个不喜欢浪费的人，这种只需要用几次就扔掉的东西，自然不需要买多贵——虽然花的不是我的钱。
前面就是与林乘风约定好的乱石滩头了，我并没有急于上去见他，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观察他。反正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妨先看看他的行为神态，来分析他之前究竟有没有见过Future的人，我对自己分析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观察了他几分钟，我发现他的神情非常淡定，一点儿没有心急的意思，甚至是悠哉悠哉地坐在海水边的大石头上晒起了太阳。
由此可见，他跟Future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待会可要小心行事。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戴上帽子、口罩和墨镜，走向林乘风。
这里很少有人来，现在这个点就更看不到人了。
我站到林乘风侧后，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海面。
他也没回头，淡淡地问：“今天找我来，是不是计划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我掐着嗓子用沙哑的声音道：“进展？你想要什么进展？”
林乘风猛地回头看我，惊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抬起小臂，闪了一下疤痕给他看，“你说我是谁？”
林乘风依旧皱着眉，但显然相信了我手腕上的疤痕，问道：“黑洞呢？”
林小蝶之前说过，每个Future的人都有一个代号，互相之间也以代号相称，想来这个“黑洞”就是之前跟他接头的人。
“黑洞有其他事情，叫我来跟进你的case。”
“我怎么相信你？”
我故作高深，向他靠近，道：“你不需要相信我，黑洞相信我就够了。”
我是在赌，赌我猜对了这种人的性格。
果不其然，在沉默了一会后，林乘风再次开口，不过语气中就少了一丝怀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希望你也不会让我失望，”我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他旁边的石头上，脚下就是流动的海水，“一见我就问有没有新的进展，你就如此心急吗？”
“怎么，难道黑洞没有告诉你我们的计划么？”他的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怀疑。
我故作镇定，避开他的目光，道：“黑洞走得急，而且他要很久才会回来，所以让我直接过来找你，说你会具体告诉我。”
“Okay，fine，”林乘风耸耸肩，“不过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站在黑洞那边的？”
“我和他是互相信任的战友……”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太假了这种话，”林乘风摇了摇手指头，“黑洞肯安排你来跟我谈，说明他足够信任你，可他是他、我是我，你凭什么让我信任你？”
我知道，考验我演技的时刻到了。
我站了起来，面朝大海，流露出深情的感觉，道：“我这条命是黑洞救回来的，我发过誓，只要我还活着，他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所以如果你信任黑洞，就该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
林乘风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到裤袋里，“那好吧，我就给你讲讲我们的计划。”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这都信。嘿嘿，这傻子真好骗。
这个计划还要从六年前Future那个最终决策人刚出现时说起。
本来嘛，Future是实行所谓“民 主投票制”的，那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大多数时候也是意见一致，挺好的，可是凡事有利就有弊，当某一件事意见不一致时，组织成员之间就会产生嫌隙，进而演变成派系斗争，导致组织的四分五裂。
而几十年下来，Future也进入到了这种快面临散架的局面。
这个时候，一个刚加入Future四年的年轻人——雷站了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使分裂的三大派系归心，领导起整个Future来，也使Future重新步入正轨。
但还是那句话：凡事有利就有弊。
之前从原则上讲，Future里每个人都可以当家做主，可现在突然间多出来一个领导人，大家都要听他的话，这就使某些人心中不服，黑洞就是那些不服气的人中最强势的。
有一次集体会议，雷当众否决了黑洞的提议，于是黑洞怀恨在心，起了反心。
一年多前，黑洞找到林乘风并与他达成了交易：黑洞帮林乘风改变未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坐上林氏集团的主 席之座，而林乘风则动用他的关系网络和资金帮助黑洞上位。
这一年多来，经过不懈的努力，黑洞已经收拢了部分人心，但仍然不足以与雷匹敌，于是他也一直在劝林乘风卖了集团和船厂，把钱全部“投资”给他。一年前林乘风就答应了，不过有条件，就是之后黑洞要帮他成立一家更大的公司，可以控制整个东海岸渔业和运输业的大公司！
“哈哈哈……”林乘风狂妄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等黑洞成功掌权，用不了多久整个东海岸都会是我们的，到时候，黑洞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我在心底暗自冷笑：还整个东海岸，两年后你混得还不如现在呢！
不过与此同时我的心中也升起一股疑虑，究竟林乘风为什么想要获得整个东海岸？仅仅是因为冲动或者贪恋权势么？如果是的话，那他得到林氏集团主 席之位后又为什么要让林老头身败名裂？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今天来，不会就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下计划内容吧？”林乘风闭上眼享受起微薰的海风。
“本来是的，不过听完你们的计划之后，我觉得你们的进展太慢了，”我跺了跺脚下的石头，“明天！明天你就拿企业转让书让你爸签字。”
“明天？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他一定会签字的，”我顿了顿，“而且是心甘情愿。”
我改变主意了。
之前我们的任务目标是帮林老头夺回集团，并且把林乘风赶出林家。可现在，我从林乘风的眼里看到了另一种东西——仇恨，也就是说，林乘风夺家产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是为了报仇。
林乘风已经对林老头恨之入骨，要夺走他的一切报复他！
当然，这还只是我的猜测，但已经足够了。
只要我可以劝林老头签字，林乘风就会相信我，而当他变卖资产之后，就会把钱给我，到时候我回到两年后把这笔钱再还给林老头，不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么？
最重要的是，这笔钱起码得有八九千万，我偷偷抽个几百万，又有谁发现得了？
嘿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林乘风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中充满了坚决：“好，我就搏一回！”
仗着有口罩的遮挡，我肆无忌惮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记住，今天你为黑洞做过什么，日后黑洞就会为你做什么，甚至有可能十倍奉还！”
我的余光瞥到，林乘风已经捏紧了拳头。我明白，我能让他相信我，靠的不是我这烂演技，而是林乘风出自心里对Future的一种盲目崇拜。
“那明天事成之后，我怎么联系你？”
“你不用联系我，我会联系你。”
“好，我先走了。”
我从林乘风表露出的神情看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再一次眯起了眼睛。
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林老头啊林老头，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恨你？
回过神来看向脚下平静的海水，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可是一个亿啊，我做这么大的努力，难道就只是为了把这一个亿还给林老头么？
我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见过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又怎么会甘心拱手送人？更何况林老头并不会给我实质性的好处……
顿时，我有一种想卷款潜逃的冲动。
不过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一个亿迟早会花完的，但只要我以后能上到那个神秘集团的核心，掌握了A&B的秘密，光靠卖卖心魔石的技术，就不止一个亿了吧？
念及此处，我不得不承认，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试问如果有机会，谁又会放弃明明可以得到并且渴望得到的东西呢？
后来我才明白，一个人再善良、再卑微也好，一旦他被自己的欲望控制又恰巧有达到欲望的能力时，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与善良卑微再也不沾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