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给陈洪安排完了工作,吕芳连头也没回,弓着腰步履蹒跚地走进了里屋,留给几位干儿子一道稍显落寞的背影,那一刻明显能感觉到,干爹是真的老了。吕芳慢慢地坐在榻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冲黄锦招了招手,有气无力地说,“有吃的吗,饿了”。为了给道长遮风挡雨,吕芳殚精竭虑地忙活了一上午,待一切安排妥当了,不由得感到腹中饥饿难耐,在司礼监吃完了这一餐饭,吕公公还要赶去玉熙宫等着接受处分,成年人的世界何来的“容易”二字,无非是知进退,懂得逆来顺受罢了。
吕芳特意换了一身便服,从容地走进了精舍,瞟了一眼不远处静静打坐的道长,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壶,故意弄出些许声响,让道长知道自己来了。道长慢慢睁开眼,拖着长音不徐不疾地念叨了一句,“修长生,修长生,古来到底有谁是不死之身”,道长其实是个明白人,只不过缺乏最起码的医学常识罢了,打坐、吐纳、炼气、化神、双修外加装神弄鬼什么的本也无伤大雅,可道长你没事闲的瞎嗑什么金丹阿,但凡能管住嘴迈开腿,也不至于才活了六十岁就山陵崩了。道长的逻辑很清晰,既然人终究难逃一死,那么修阴宅显然要比修阳宅重要的多,所以这天字第一号的工程自然要派个信得过且得力的人去监工,吕芳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吕芳低头摆弄着手边的活计,坦然答道,“回主子,远有彭祖,近有张真人,都是不死之身”,所谓的“不死之身”常见于各类影视作品,比如西方的吸血鬼和狼人之类的,吕公公竟把武当掌门人还有八百岁老寿星也抬了出来,明显是在敷衍。作为四十年的亲密战友,彼此之间也没必要拐弯抹角、藏着掖着的,道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摊牌了,“彭祖不可信,张真人活了一百二十岁,突然没了踪迹,找了二百年仍然没有找到。看来朕的万年吉壤还得抓紧修了。”什么八百岁的老寿星,那纯属扯淡,张真人活了一百二十岁,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找了两百年还没找到,估摸着老人家是穿越了。道长自己才活了六十整,也就是张真人一半的水平,尤其是近几年,道长经常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再不补充些肾动力,怕是彻底没法双修了,所以这修阴宅的事也是该抓点儿紧了。
该来的迟早要来,何况还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吕芳丢下手边的活儿,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是四十多年朝夕相伴的老伙计了,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道长心中也颇为不舍,眼神中掠过一抹哀伤,顿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是跟了朕四十年的人了,朕的万年吉壤派别人去,朕不放心。把司礼监的事交给陈洪,你今天就去,看看朕的吉壤修得怎么样了。”浙江的事虽然吕芳已经安排妥当了,但没见到重审的供词之前,道长始终还是不放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单凭司礼监、内阁的两封急递,未必就能压得住底下这群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杨金水疯了、胡宗宪躲了、吕芳也打发去吉壤了,正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后还是要靠道长自己才行,眼瞅着大水要漫了山头,道长又该出手治水了。
道长是个急性子,上午三巨头才喝过酒,下午就把吕芳派去十三陵报道了,十三陵距故宫大概50公里,连夜赶路的话,第二天一早,吕公公就可以在吉壤吃早饭了。吕芳平复了下心情,面色平静地跪在道长面前,抬起头轻声问道,“启奏主子,是让奴婢就去看看呢,还是留在那里监修工程?”按照吕公公自己的计划,这趟去吉壤也就相当于出了个长差,短则个把月,长则三两个月,等外面风平浪静了,自然还是要杀回来的,苦肯定是要吃一些的,权当是忆苦思甜了。吕公公最后能不能王者归来,还要看道长的态度,面对吕芳赤裸裸的试探,道长斜着眼撇着嘴,用两分嘲讽、三分调侃还有五分无奈的语气抱怨道,“好些事都是你自己做了主算,这还用问朕吗?”道长的意思是,剧本是你吕芳自己写的,该不该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心里没点哔数嘛,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俩就别聊《聊斋》了。
道长对吕芳这番自作主张的安排,既有感激、又有埋怨、还有些许的无可奈何,甚至夹杂着一丝寒心。浙江那边出了岔子,危急关头吕芳能够挺身而出,担着天大的干系,以弃车保帅之决心主动出击肉身扛雷,单凭这一腔的挚诚,道长怎么会不感激;今早的事,吕芳明明可以说,却偏偏不说,道长最忌讳的就是底下人有事瞒着他,可吕公公却故意当着司礼监众人的面狠狠卖了个破绽出来,又安排陈洪去告密,一步一步地逼着道长对他出重手进行惩戒。吕公公算盘打的实在是精,既能落个大人情又能外出避祸,还顺手揭露了干儿子的丑陋嘴脸及险恶用心,即使道长发现自己被套路了,也不由得要夸一句“好办法”,不过这心里确实有些拧巴;最让道长无可奈何的是,明知道这是套路,却只能配合吕芳演下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是必须的,今天道长不狠狠敲打一下这位“老祖宗”,日后手下这群魑魅魍魉,尤其是像陈洪这样的,纷纷上行下效、有样学样起来,都来个先斩后奏、自由发挥,这还得了。
最让道长寒心的就是,吕芳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外出避祸,说明吕公公对浙江的案子,心里一样没底阿,说穿了还是对自己这个圣明天子缺乏信心。徐阶是自己喝半杯道长的酒,再喝半杯裕王的酒,吕芳是自己喝一杯道长的酒,再派干儿子去喝一杯裕王的酒,五十步笑百步,这特么不是一回事儿么,真当道长傻嘛。严嵩倒是一心一意只喝道长这一杯酒,问题是严阁老后继无人,严世蕃这厮不提也罢,浙江这个烂摊子就是他鼓捣出来的,胡宗宪倒是不错,可惜他只喝严嵩这一杯酒,道长的酒哪怕是喝个半杯做做样子都不肯,还特么不如徐阶呢。道长手上的事都是操心的事,手下的人全是操蛋的人,每念及此不由得一阵心灰意懒,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阿。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道长此刻心情欠佳,吕公公马上见好就收,低下头有些不舍地说道,“奴婢明白了,主子的万年吉壤,奴婢一定督着他们修好。”道长闭了眼有些不耐烦地唤了声“陈洪”,早就潜伏在精舍附近的陈公公急忙飞奔到门口,躬身答了声“奴婢在”,此时吕芳迈步出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陈洪喊了声“干爹”赶紧伸手上前扶了一把,听到门外有声响,道长倏地睁开眼,刚好看见吕芳站立不稳扶着门框的这一幕,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却又恰到好处,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赴科举,一代新人换了旧人,虽然只是暂时的。
憋了一眼吕芳蹒跚而去的背影,道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传旨,严嵩不是病了吗,那就叫他回家养病去吧。叫徐阶搬到内阁值房来,就让他住在这里,司礼监的印你先掌着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道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三大佬早上还在说要共饮道长这杯酒呢,下午就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一把什么叫“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道长的阴宅很重要,所以吕公公去了吉壤监修工程,顺便啃一啃窝头、睡一睡凉炕,一边忆苦思甜,一边反省自己的错误;严阁老的身体也重要,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安心在家静养,阁老养病期间,谢绝一切闲杂人等、无关人士上门骚扰,尤其是严世蕃这个熊孩子;朝廷的工作更重要,为了进一步提高工作效率,道长决定临时搞一个007工作制,也只能暂时让徐阁老委屈一下,好在内阁值房包吃包住,毕竟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需要嘛。
打蛇就要打七寸,出手必须稳准狠,什么严党、清流、司礼监,先把当头儿的那三个给控制起来,剩下一群愤怒中年就成了没头的苍蝇,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退一步来说,如果还有人敢迎难而上,跳出来继续搞事情,那这个幕后主使自然也就浮出水面了,说的就是你,裕王殿下。道长用的是阳谋,俗称引蛇出洞,又叫围点打援,单选题一共就四个选项,道长主动排除了三个错误项,单单留下一个正确项,就看裕王你怎么接招了。裕王蛰伏不动,浙江的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段时间道长再把吕芳从吉壤弄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裕王选择全军出击,道长自然也不虚,忠孝帝君专治各种不服,一辈子打得就是精锐,这时候谁敢冒头,一准就摁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