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我的心脏处传来剧烈跳动声,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的脑神经。
我回到卧室,手忙脚乱地拿出医药箱,再次折回。
希尔没想到我会再回来,他的脸色已经比墙壁上镶嵌的壁砖还要惨白。
他看着我,本来心如死灰地双眸,立刻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他委屈地说 :
“林一…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我赶忙跪在浴缸前,把医药箱翻个彻底,掏出两粒止血药,一股脑地塞进希尔还在哀怨的嘴巴里。
“哦对了!”我又一次自顾自地转身跑了出去,带回了一杯水灌到希尔嘴里。
我说:
“咽下去。”
我的眼神从头至尾没有给到希尔的脸庞,我只是在想事,惴惴不安的想事。
我附身掏出几捆针线一体的手术线,拧开家里预备的三瓶碘伏,做了个决定。
头昏脑涨,心率快到惊人,我头一回,不再只避重就轻地看向希尔美丽的上半身,而是选择直面我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条绝无任何人类特征,并且此时一分为二的血肉模糊的巨尾。
我猛拍了几下自己一阵阵眩晕的脑袋,我再也听不见希尔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打开他阻拦的手,屏蔽所有无关紧要的信号,把消毒药水裹遍了我的双手,又统统倒在希尔的尾巴上。
我拿起手术线,回忆着从前我学过的缝合手法,看清楚,一点,一点从头至尾的缝合起来。
这期间我整个人好像进入了某种天人合一的状态,完全的投入,由身至心。
不知过了多久,内缝合,外缝合,最后一针收尾,蹦的一声,收紧,打结。
我如释重负,砰的一声不管不顾地瘫在浴缸边沿,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就好像刚才全程都在屏息度过的一般。
这时我才发现,眼前的鱼尾被我自己亲手,合二为一。
血止的很好,它泛白的颜色有回温,正随着希尔的呼吸,有生机地起伏。
只是那尾巴上除了我刚才专心处理的竖切伤,周围的鱼皮上还有些细长的刮伤,甚至还有些石子嵌进皮肉中,就像鹅卵石嵌入的地面。
眼前的画面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打碎,在我的意识渐渐清醒的瞬间,身体后反劲似的极度不满我的超负荷发挥,狠心地带动胃部一阵翻涌,我转身哇地一声,当场吐了个翻天覆地。
遭了,我想到这条尾巴的主人,天使般的希尔,在看到我端详他被复原的身体后,露出如此激烈又负面的反应,他会作何表情…
背对着他,我的智商奇迹般的占领高地,当即贼喊捉贼的转移话题道:
“你尾巴上那些别的伤口又是怎么弄的!”
果然希尔很好哄骗,他顿了顿,用手指挠了挠海藻般缱绻的卷发。
他声音小小地说:“我,我跟别的鱼打架…”
“什么?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脑海里闪过了一面刚才的画面,我转过身又想再对着他指指点点。
但想必我真的是蹬鼻子上脸,自我感觉良好了,转身的一刹那,希尔的整个身体,便直晃晃地被我收入眼帘。
我的大脑发出哀嚎选择当机,眼睛自我保护地开始眼花缭乱。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身体上又一次密密麻麻爬上鸡皮疙瘩,我一个劲地打着冷战。
我不太自然地背过身去,扶住渗出冷汗的额头。
希尔拉住我的手臂,一动不动,良久他终于呼出一口气,他慢慢地说:
“林一,我走吧。”
我说: “等你的伤好吧,要不然我白救你了。”
他放开我的手,静静地坚定地说道:“我会赶快好起来的。”
希尔的声音像海底处炸开,漂浮如珍珠般梦幻澈白的串串气泡。
他的话既温柔又使人伤心。
“嗯。”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天上班前,我会眯着眼睛,只留出一道刚好放下希尔缝针处伤口的缝隙,用来勉强查看一下希尔尾巴的愈合情况。
他总是在这时候,趁我不备,拽我的胳膊,好让我摔在他的怀里,一次又一次。
在这之后我会姿势诡异地像个大螃蟹一样,横着走出浴室的门,我俩笑着跟对方道别。
下班时,我会开车去海鲜市场,隔着车窗让老板多用几层黑色的塑料袋系紧,给我装几条活鱼。
没错,给希尔吃的…
我手臂僵直地,拎着那几条奄奄一息的鱼,因为我只用一只无名指勾着这内有乾坤的塑料袋,可怜的手指因为缺血,煞白。
我远远地扔给希尔,揉着无名指,看这几天勒出的红印,就像一枚戒指。
我不选择去看希尔如何如何生吞活鱼。
直到夜幕,我们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聊我的事,他的事。
希尔确实如他所说,他会很快的痊愈,他的伤才短短三天,伤口处的肉就被线崩的紧紧的,就好像人类恢复一个月的水平一样。
第二天,我拿着刀片和纱布,镊子,没戴什么墨镜,也没像个老人家一样眯缝着眼,而是直直的向希尔走去。
希尔恐慌的表情迅速爬上脸庞:“林,林一你干嘛,你别这样。”
希尔剧烈地挪动,把尾巴缩到最小可见范围,伤口处崩裂的鲜血又丝丝缕缕如线般在清水中散开,他张开手掌,拦在我面前。
“别过来!”
我无奈地觉得希尔此时像个被小日本看上的黄花大姑娘:
“ 放心吧,拆线很快,我保证不会晕过去,我只看着你的伤口。”
说着我拿出一家之主的风范,深呼一口气,走向浴缸边沿,不容分说地命令道:“别藏了。”
希尔咬着嘴唇,缓缓伸出,直到完完整整地展露在我眼前。
我俯下身来自信地用纱布稳重地点擦希尔的缝合处。
嗯,好了,很简单嘛。
接下来是干什么来着…
我重咳一声,打住晕眩感,赶忙拿起刀片和镊子,半跪着一点点拆线。
当初缝的时候,怎么没感觉这么复杂啊,我睁大眼睛,又时不时的恍惚,狠命摇头,又接着拆。
拆到还没一半,我的手就颤得像个抖筛机,我依然坚持。
希尔这个不省心的在旁边泼冷水,一直叫我的名字。
天呐,他不知道伤口愈合不拆会感染的吗,文盲一个,我可不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