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柏松忐忑不安,来到苏好房门前,只见地上躺着一件海棠红的衣裳,正是前些时日,他赔给苏好的那一件,他拾起衣裳,一抹红色从海棠红中掉落。
韩柏松慌忙伸手接住,那是一支凤血玉竹节发簪,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摔碎,但却慌张起来,心中自语:“我费心思弄坏你原先的发簪和衣裳,找的由头送给你的东西,你当时没察觉我的心思,但你聪慧,看到发簪衣裳时,必然明白了,你收下发簪和衣裳,虽然未穿未带,但已不恼我了,愿意接受我一片心意。如今,你扔衣弃簪,必然恼极了我啊。”
苏好锁了房门,谁也进不去,韩柏松敲了半晌,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心急无措,只能踱来踱去,催促杨霏盈敲门叫人。
杨霏盈宽慰道:“阿好心绪不佳,你且让她缓一缓啊。”韩柏松摇头,继续敲门,急出了一头大汗,成狮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砰砰砰地又敲又叫。
柴伯骏只觉聒噪,老大不耐烦,大脚一抬,“砰”一声踹开了房门,淡然说道:“大头人,进去吧。”
韩柏松奔进屋子,只见苏好躺在床上,被子蒙住了脑袋,他嘴唇翕动,一腔话语吐到喉间却变成了石头,梗在喉咙处,他犹豫半晌,终究退了出来,道:“盈儿妹妹,你去与阿好说。”
杨霏盈轻声道:“你且出去吧。”她静静坐在床头,等了苏好半个时辰,苏好才掀被起身,杨霏盈盈盈一笑,送上一杯热茶。
苏好脸色半青半黑,眼眶儿微微泛点淡淡的红,杨霏盈猜她方才必然哭了一番,这才躺了许久,待眼圈恢复再起来,她问:“你是来当说客的。”
杨霏盈摇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要一碗水端平的,只将韩大哥的话带到。我的腿伤、手伤,都是韩大哥治好的,他的恩情,我不能不报,阿好,你勉为其难听一听,可好?”
她挂着一脸笑意,耐心等待,直到苏好开口,“你说吧。”杨霏盈便将韩柏松的话尽数说出,苏好脸色铁青,看不起喜怒。杨霏盈轻轻叹口气,道:“我爹娘从不逼迫我做我不爱做的事,我也不知韩大哥那爱跟他爹作对的劲头从哪里生出来的?阿好,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苏好嘴上这样说,心中却道:“若有人逼我做我不爱做的事,我多半也会这样。”虽是如此,但脑中闪过醉温柔众女的话,她心头终究隐隐作痛。
另一头的韩柏松坐立不安,时不时催催促柴伯骏去看看苏杨二人,柴伯骏摊在椅子上,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听着韩柏松一会儿念叨催促,一会儿松抱怨醉温柔的几个姑娘,骂骂咧咧。
柴伯骏实在受不住了,建议道:“你去打她们一顿,拎过来跟阿好赔罪啊。”韩柏松叹气道:“阿好尚在气头上,我哪敢去醉温柔啊。”
柴伯骏气呼呼地“哼”一声,道:“胆小鬼,我去。“他豁然起身,拂袖离去,成狮也不愿听韩柏松的啰嗦唠叨,跟着柴伯骏一块儿出去。
柴伯骏逮了他问道:“醉温柔是什么地方?”成狮大惊,心中偷笑:“原来这小子是个愣头呆瓜,竟不知醉温柔是什么地方!”他反问道:“你要去醉温柔么?”
柴伯骏以为成狮小瞧他,抬头挺胸,说道:“对,本大爷要去醉温柔!”成狮心里偷乐,道:“我陪你去。”
柴伯骏大步走在前边,他可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韩柏松拖拖拉拉,他看不下去,索性去醉温柔抓住那几个女的,替他报仇。
师徒二人踏入醉温柔,真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姑娘们一个个脸衬桃花瓣,秋波湛湛妖娆态,柴伯骏仿佛掉进了女人的海洋,他浑身一颤,抖落一层鸡皮疙瘩,转身要逃。
成狮大喜,再次偷乐,“原来这二愣子怕女人啊。”他被柴伯骏打成重伤,身上还有三分疼,正好报仇,便拦住柴伯骏去路,道:“哪有一进门就打退堂鼓的道理?”好不容易来到醉温柔,成狮欢喜得很,岂肯轻易离去。
柴伯骏被他一激,好胜心上头,止了脚步。迎面走来两个姑娘,腰肢纤细,步步生莲,一左一右偎到成狮肩膀,丹唇轻启,道:“成二爷,多少日子不来,想煞姐妹门了。”
成狮哈哈大笑,推开美人,扯了柴伯骏,道:“这是我师父,青年才俊,快叫最美的姐妹们来,好好伺候。”他拉着柴伯骏进了大雅间,柴伯骏杵在桌子旁边,窘迫得不知所措。
成狮瞧着心情舒畅,想起日前他要喝酒,柴伯骏偏不让这一事,心中暗忖:“你怕女人,不爱喝酒,老子今日让你通通尝一遍。”他往一个姑娘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轻声吩咐道:“取最香最甜的酒来。”
另一姑娘顺势坐入他怀中,成狮对着嘴儿就亲下,咂咂作响,柴伯骏那一张冷淡的脸呀顿时烧红滚烫,心头砰砰直跳,不知所措。
六七个姑娘推门而入,红衣黄衫蓝裙绿鞋子紫色披帛……应有尽有,姿色妖娆妩媚,成狮使个眼色,众女便往柴伯骏身上扑去。
一股浓香袭入鼻中,众女围住柴伯骏,温香软玉,又拉又扯,柴伯骏愈发窘迫慌措,连头发丝都不自在了,他道:“滚……滚开。”
几个女子仿佛黏在他身上一般,推也推不去,柴伯骏被困在中心,拉拉扯扯好一阵,成狮看足了戏,才挥手遣散众女,柴伯骏得脱“魔爪”,颓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成狮递来一壶酒,劝道:“喝壶酒压压惊。”柴伯骏脑子混沌,伸手就接过,仰头便灌。成狮吩咐,取来的是果酒,清冽甘甜,柴伯骏一下喝了个精光,他是意外,又摆上一壶。
柴伯骏警惕地看着众女,警告道:“都不许过来,不许靠近本大爷。”他又恶狠狠地命令成狮,“快走。”
成狮掉进温柔乡中,哪肯轻易离去,他又一心想看柴伯骏出丑,以报重伤收徒之仇,他笑呵呵说道:“这酒味道不足,容我再喝一壶,尝个味道。”
柴伯骏浑身绷紧,化作石人,成狮心情舒畅,却故意皱眉,问道:“你紧张害怕了么?”柴伯骏一愣,朗声反驳:“没有。”成狮了笑,将酒壶往前推了推,道:“这酒很是解渴的。”
柴伯骏只觉口中干燥,拎起酒壶又灌,咕噜咕噜又一壶。这果酒不烈,但后劲十足,柴伯骏脑袋儿发昏,成狮再送酒来,他乖乖接过,仰头便喝,一下子喝了四壶。
眼前似有星光乱晃,柴伯骏已分不清东西南北,飘飘然不知所以,成狮踹了他一脚,骂道:“脓包。”他左拥右抱,揽了两个美娇娘,自往旁边厢房而去。
柴伯骏终究是成狮带来的,又是他师父,众女不敢怠慢,便为他宽衣解带,柔声轻哄,想着好生伺候。
柴伯骏脑袋发昏,醉眼迷糊,瞧着眼前一黄衣女子浅笑盈盈,以为是杨霏盈,长臂一收,揽入怀中,那女子红唇磕到来他脖子上,印下了一个红印。
几个女子颇是欢愉,见柴伯骏英朗不凡,与平时所见公子哥儿大有不同,心下欢喜,纷纷凑近,一人亲一口,便嘻嘻而笑。
柴伯骏鼻子微动,嗅出香气有异,眉头一皱,口中喃喃说道:“不是阿灵。”他大手顺势甩出,“啪”一声脆响,扇了那黄衣姑娘一巴掌,直把人打了出去。
那姑娘扑到在桌上,脸颊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只觉好生委屈,众女也是莫名其妙,怎么忽然动起手来了。
柴伯骏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围了好几个女子,浑身不自在,大手甩出,拍飞一个,长脚一蹬,踢走一个,站起一推,打开两个,他本就力大,酒后不知控制,几个女子“咚咚咚”摔在地上,那平素娇养的小骨头,撞得生疼,一个个哎呀痛叫。
柴伯骏醉眼朦胧,只觉她们横七竖八地拦了去路,抬脚又踢又踹,一众美娇娘在他脚下就如蹴球一般,滚了出去,众女吃痛,放声大喊:“来人啊,杀人了。”
柴伯骏身子晃晃悠悠,喝道:“臭婆娘,吵死了。”他抬脚一踢,正中一个红衣姑娘,一个红色身影像球儿一般飞出屋外,撞在栏杆上,疼得姑娘哇哇大叫。
醉温柔里那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还沉在温柔乡里,听了叫喊,一头雾水。
柴伯骏踉跄出门,放眼一看,只觉那一盏盏花灯火光璀璨,亮得十分晃眼,心中顿时不悦,他左摸右看,找不着黑剑,“哼”一声,飞身跃起,挥手落招,是大瀛爪荡字诀的“星火燎原”,劈落一盏嫦娥奔月灯。
花灯坠落,火苗攒动,一下就烧了起来,惊扰一群醉生梦死的人,姑娘们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公子哥儿们,提着鞋子,狡兔一般四下逃散。
“啪啪啪”接二连三的花灯坠落,四处火花烧起,众人惊慌逃窜,乱成一团。老鸨遣出楼中的守卫,兵分两队,十人端水灭火,十人手持兵刃,去擒那闹事的主。
柴伯骏一心打花灯,黑影在楼道房檐上窜来窜去,雄鹰一般,迅捷如电,别说逮住他,便是看着都晃眼,众守卫也手足无措。
柴伯骏所过之处,花灯砸落,醉温柔里,火花灭了又来新的,新灯一落,噼噼啪啪地越烧越旺,四处蔓延。众人逃窜无章,温柔乡顿时乱成了一锅热粥,姑娘们奔来蹿去,公子们拣了门口,飞奔离去。
老鸨呼天抢地,哭道:“哪来这么个太岁祖宗啊?”三个管事的大汉,追着柴伯骏上下左右跑了两圈,气喘吁吁,连他的衣服都没碰着。
姑娘们已是衣衫凌乱,花容失色,一人喊道:“妈妈,他是二爷的师父。”成狮在厢房里享暖玉温香,外边闹成一团他也不理,直到老鸨推门滚入,哭嚎喊道:“哎哟,成二爷,您可快高抬贵手吧,再这么闹下去,往后可就无处温柔了。”
成狮莫名其妙,披着衣服,出门一看,偌大的醉温柔火花烧蹿,乌烟瘴气,楼上楼下乱哄哄一片,花灯只剩下三四盏,摇摇欲坠,他眉头一皱,好不耐烦,大声问道:“他奶奶的,谁在捣乱,败坏爷的兴致?”话音一落,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落到他身前,一双眼睛半开半闭,口中喷出一股酒气,笑嘻嘻道:“本大爷干的。”
成狮大惊愕然,他实在不知柴伯骏喝醉之后,竟会闹事。老鸨急道:“成二爷,您可快劝住他啊。”
“啪”柴伯骏大手甩出,往她脸上招呼过去,打得那老鸨撞到柱子上,两眼直冒金星,他道:“老婆娘,吵死了。”柴伯骏闹起事来,不嫌事大,成狮惊得心都慌了,只见他瞥向一盏绛纱花灯,黑影闪动,飞跃而去。
那老鸨捂着脸颊,哭道:“成二爷,您与醉温柔交情不浅,可不能纵师行凶,坏了醉温柔啊。”成狮瞧着柴伯骏架势,心中暗忖,“这愣头呆瓜耍起酒疯来,怕是不好惹。”他转身吩咐道:“取张大网来。”
四个五大汉备好大网,成狮便朗声呼唤柴伯骏,柴伯骏拍落所有花灯,停在四楼栏杆之上,不论成狮如何叫唤,他始终不理。成狮灵机一动,点了一盏花灯,持在手中,晃来晃去,柴伯骏见了,果然飞蹿而来,成狮往后一退,一张大网突然出现,罩向柴伯骏。
柴伯骏照着大网扑过去,大瀛爪破风使出,左手荡字诀“石破天惊”,右破字诀“苍龙出海”,“磁啦”一声,大网被撕成两半。
柴伯骏黑影不止,一手拽半张大网,向前跃去,四个大汉拽着大网,被他一带,跌撞向前,滚了两圈,柴伯骏扬手一甩,抛了出去,众大汉甩落在地,哎哟痛叫。
那老鸨急出了眼泪,催促成狮,“成二爷,你快拿住他啊,可不能由着他闹下去啊。”成狮大惊失色,哪里还有什么法子。
花灯落尽,醉温柔里只剩几点烧蹿的火苗,但厢房内灯火通明,柴伯骏随意闯进一间,“乒乒乓乓”一阵乱打,老鸨滚在地上,哀嚎哭嚎,口中念道:“快,快差人去请大爷二爷。”
柴伯骏闹了几间厢房,醉温柔里的花魁柳柠湘姑娘忽然指着窗外,道:“公子,你瞧。”柴伯骏往窗外一看,只见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柳姑娘壮着胆子,说道:“那有一盏更亮的灯。”
柴伯骏哼哼而道:“本大爷去打它下来。”黑影化作一股疾风,一溜烟飞出窗外,奔着明月的方向而去。
这混世魔王终于离开醉温柔,老鸨总算活转过来,立即吩咐众人,关闭大门,锁紧窗户,以防柴伯骏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