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春天最后的一个下午,男孩的爸爸把男孩的行李扔上孤儿院的面包车后,他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杜丽莎嬷嬷曾说过,孤儿院是一个很孤单的地方。你如果无处可去,或者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可以来孤儿院看看。她是一位修女,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也是虔诚的基督徒。她在孤儿院呆了四十五年。男孩进孤儿院后,她便很少管他。嬷嬷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念《圣经》做祷告。
她说的没错。孤儿院里的人,大多都不爱说话,见了陌生人,尤其是那个淘气的男孩,他们都会躲得远远的。因为,在男孩没来之前,他们就听说了男孩的故事。或许他们是对的,跟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起玩,怎么会有出息呢?
可实际上,他们都不懂那个男孩。男孩很想跟他们一起玩,甚至,他的脑子里又萌发出了搞恶作剧的念头,但如若不是遇见阿卡,所有的事情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事情还得从那座阁楼说起。
在这之前,有着坏脾气,并且经常吓唬孩子们的纳扎尔神父和他的泥腿子科尼多他们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像在给军队里的士兵下死命令:严禁任何人靠近那座破旧的阁楼,违者,后果自负。纳扎尔用手指着孩子们吼道。他时刻都认为自己的话很有权威性。
“对了,阁楼里还有鬼怪和幽灵,当心,他们保证会让你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纳扎尔偷笑着,回头补充了一句。
大人往往都是那么讨厌,他们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变得贪婪。更何况是两个四十多岁,胡子邋遢,一天到晚喜欢吓唬孩子的大人。
这恰恰引起了男孩的好奇。像他这样淘气的孩子哪会闲得住呢。男孩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满夜的月影像碎银一样洒在孤儿院的每个角落,包括那座阁楼。待一切静下来后,除了教堂上面那个圆形的大笨钟,就剩下男孩和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偷偷摸摸的前进。
男孩悄悄地靠近阁楼,他并没有发现科尼多的身影,他长吸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推开那扇木门,跨国木门槛,月光从阁楼的窗户照进,男孩看到,一楼除了一些生锈的锄具和坚硬的石头外,没有其它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走上通往二楼的台阶,一上二楼,男孩的眼睛顿时变亮了。一张断了角的木椅子,旁边是几个大书架,它紧贴着墙,上面摆了足足有几百本书,还有几个地球仪,它们大大小小整齐有序地摆在书架上面。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旧鞋盒、旧木鞋和几盏坏了灯盖的煤油灯。再就是一些废旧的收音机和绿色的烂窗帘之类的。
不过,这些东西全都布满灰尘,像是许久没人来过。男孩真希望,能在书柜上找到他喜欢的魔法书,这也正是他眼睛变亮的原因。可书太多了,他又有些垂头丧气,他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正琢磨着,突然,他感到脚上好像有东西。他低头一看,除了几张布满灰尘断了腿的木桌椅、一台废旧的收音机和一块破烂的绿色窗帘外,一切都正常。
男孩又重新观察了一遍。对了,是那只粉红色的木鞋。“难道,是幽灵。”男孩想起纳扎尔说过的话。“也有可能是鬼怪。”男孩不寒而栗。他正想迅速跑下台阶,然后冲出大门,速度越快越好。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想离开。果然,男孩发现,木鞋真的不翼而飞了。
他生气了。朝着那台废旧的收音机一脚踢过去。这往往都是调皮捣蛋的孩子喜欢对某些没得罪自己的东西当出气筒。如果工具是活的话,他肯定会对着男孩说,没教养,真是没教养,没教养的孩子都是那么粗鲁。
这时,男孩听见了阁楼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可他再细细看,除了他自己,并没有其他人。
“真是个淘气鬼。”
“谁呀,是谁在说话。”男孩有些害怕。
是幽灵吗,还是喜欢躲在黑暗世界里吓唬孩子的鬼怪。男孩想到,在晚上如果他不好好睡觉的话,爸爸总喜欢拿阴间的鬼怪来吓唬他。“我才不怕呢。说不定,这家伙是来找我玩的。”男孩只要想到孤儿院的生活,他就觉得无聊。除了死气沉沉的课堂氛围,就是毫无乐趣的课外活动。比如挖坑种树,男孩可不喜欢种树,虽然整个小镇不缺少密密麻麻的梧桐和合欢,可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事。他喜欢踢足球,他可是他们学校足球队的金种子选手呢。
孤儿院就是孤儿院,从来都不流行热闹二字。不过,他更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孤儿院的孩子都无父无母,可他,至少有一个爸爸。一个爱喝酒的爸爸。
只要一想到这些,男孩就不再感到害怕。
“有本事你就出来,看我不狠狠地教训你一顿。”男孩环顾四周,他已经做好了搏击的准备。
“我会拿着铁锤朝你的脚面来上一锤子,让你张开嘴来不及喊救命,再就是拿一把剪刀,把你的头发剪成秃子,这样,你爸妈都认不出来你是谁了。”
正当男孩沉浸在自己搞恶作剧的场景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男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面前竟然站着一只蛤蟆。他全身发绿,有三条腿,脸上全是老年斑。他穿着一套打补丁的花色尼龙衫和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大棉鞋。外面披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看上去像巫师。他只有小紫砂壶那么大。
第一眼见到蛤蟆,男孩就想他做的那个梦。梦里,老人变成了一只精灵。
难道,这只精灵是老人变的?可仔细想想,男孩又觉得不大对劲。男孩明明记得,老人死后变的那只精灵头上长着很多密密麻麻的分叉角,小嘴巴,嘴巴下面全是银色的胡须。那家伙看上去像一只麒麟。
“死去的人可真是奇怪,就像一个谜团。”男孩心想。接着,他又联想到青蛙。他想起在学校拿着锋利的刀子朝青蛙的肚子开膛破肚的场景。再就是杜丽莎嬷嬷经常念的《圣经》里面有谈及过‘罪恶’的解释:罪恶,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罪恶感的人,是听不到别人痛苦的哀鸣,往往只会看到自己得意忘形的快乐。
“我这是怎么了。”男孩像是有点心动了。
“喂,你这个丑八怪,为什么要在别人背后偷偷摸摸地说话,当心,我拿着小刀再把你开膛破肚?”
“偷偷摸摸,人类还果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是你不懂礼貌用脚踢了收音机影响我休息,还蛮不讲理的指责我,真是不知趣的家伙。”
那只蛤蟆看上去一点也不示弱。他不慌不乱地坐在地上,竟笑了起来。
“真是奇怪,这怪异的家伙,竟然还会说人类的语言,太不可思议了。”男孩心想。接着,他又大叫起来,“呸,你这丑八怪,有什么好笑的,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笑出声来,该笑的人是我,不是你。”
“真是喋喋不休的家伙。小镇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顽劣的孩子,我可不喜欢跟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我喜欢安静。我想,你应该把你的嘴闭上几分钟,这样,阁楼就安静了。阁楼一安静,世界也就安静了。那我就可以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觉。”
“你这只又老又丑的癞蛤蟆,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还丑的家伙了。”男孩气坏了,他真恨不得把它开膛破肚。
“我得承认,我可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灵。虽然我很丑,但恰恰因为我长得难看,使我得以认识自己。一只精灵,不会因为自己长得丑陋而放弃追求自由的权利。”蛤蟆把手扬在半空,似乎在做一场精彩的演讲。但是,他接着又说:“把我刚刚说过的话送给你做见面礼。”
男孩还想激烈地辩论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用力,身体像被绳子捆绑了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他那张不饶人的嘴,似乎被强有力的胶水给粘住了。除了恼怒和气愤地站在原地,男孩什么也干不了。因为,粘住的不仅是男孩的嘴,还有关于他活动的所有四肢。直到后来,男孩才知道,那只木鞋是蛤蟆变的,还有,他被施了魔法,算是精灵对他不懂规矩和礼节的惩罚。但有一点,当时,男孩见到那只蛤蟆在嘴边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就不能说话了。
一只三条腿的蛤蟆是精灵,而且,还会念咒语。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阁楼?男孩有很多的问题,可他还得先把密封在嘴边的胶水去掉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