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脏阵阵痉挛下,我看到希尔猛地把身下的巨尾甩到礁石底部,就像蛇把自己绕成了一个小圈。
在没有这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后,我发觉我慢慢开始能呼吸了,他一言不发地用手扣着我的头,轻轻地把我放在沙滩上。
然后背过身,躲在礁石背面。
“就因为我没有一双腿吗?”
我躺在沙滩上彻底任由自己丢人现眼,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我该怎么解释我只是天生害怕鱼,就像有的人害怕香菜,闻到气味都会呼吸困难。
是很没种,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想靠近你啊,我没回答他,默默地化在沙滩上,控制不住地流下一串泪。
“你现在知道了,我不觉得你美,我害怕你,怕极了!你还每天等我做什么!你走吧你走吧!”
人就是不能给自己放肆流泪的机会,一滴泪都能带出一肚子苦水,没完没了。
希尔一气之下游走了。
我看着那块被海水经年累月,冲刷的光滑柔亮的礁石,不知看了多久,在天亮之前六神无主的回了家。
在这以后,好多天的夜里,我独自绕着吴沙海走走停停,希尔再没出现过。
回到家看到那被我简单维修了一下的豆腐渣工程的窗户,烦闷不已。
我想,我可能变了,我不喜欢每天看着海景吹着海风了,这对我来说变成了一种负担,我的目的再不单纯,而是变成了一台人眼扫描仪,对着每一块礁石找找寻寻。
这没意义,我知道,就算希尔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我还是没有能力给他简单的一个拥抱。
我开始寻摸市区的房子了,我要搬离这片伤心地,如果不走,我会成为一块可笑又拧巴的望夫石。
找房子并不容易,可我不想在沉浸这种由我一手搞砸的失恋怪圈里,我们哪有过恋呢。
又是一个抓耳挠腮苦闷的夜,啪地一声脆响,噼里啪啦玻璃碎了一地。
我没有一点害怕是不是家里进了贼,反而惊喜地寻那动静,鞋也顾不上穿。
是希尔吗,是希尔吗,黑暗里我一路小跑到浴室。
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开灯,别动,别过来!”
只有借着窗户透过的月光,才能帮助我在黑暗中看清希尔上半身和侧脸的轮廓,他的尾巴不知道是怎么塞进我的经济型浴缸的。
我站在门框边,双目含泪,止不住的悲戚。
我说:“我可以跟你讲话吗?”
希尔不说话,但他强忍的闷哼声时不时地漏出,听起来很痛苦。
“你怎么了希尔。”我不想再听他的话,我太急切地想知道他的状况,脚下虽一步不敢逾越,但上半身仍像一个伸长的龟头直往里探。
他在黑暗中费力地偏过头,眼睛看都不看我,只一溜烟地暼向我的光脚,语气是难掩的虚弱:
“你…你先去把鞋穿上。”
我听罢立刻得到了希望,小跑着回房,拎出拖鞋穿上,一把打开了浴室的灯。
在开灯的那一霎,我的心预警般猛地收缩了一下,它似乎在骂我:
美色误人,你个杂碎,你岂敢直视美人的全身?
可没等我想到任何理由狠狠反驳回去,灯却已经被我的思念按开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眼前是一地的碎玻璃,其中有一块大的,上面沾满了血,被完整地,老老实实地摆靠在浴缸旁。
希尔皱着眉,紧紧咬住牙关,目光欲盖弥彰地不知看向何处,可额前一直顺流而下直至下巴一点,滴下的汗水骗不了人。
“你怎么了希尔,为,为什么会有血?”
我嘴上说着关切的话,脚上向他迈的步子却小的虚伪。
也许只有在黑暗中,我可以掩耳盗铃地为他勇往直前。
开了灯,我只觉得浴缸里的东西在推着我,让我后退。
我在顶着这种莫名的阻力,步子虽小但坚定地向他走下去,也许老天原谅我的胆怯,没有让我看到一条摆在白森森浴缸中的鳞光闪烁的肉尾。
而与之交换的惨痛的代价,却换得眼前一池鲜血淋漓。
我有想到希尔肯定是受伤了,但我没想到他流了这么多血,整个人都淹在血水中。
我被那鲜血刺的眼睛直晃,希尔艰难的起身,随着他的挪动,浴缸的排水口终于找到机会,尽职尽责地把将要满溢的鲜血一层层的带走。
我钉在原地,我想知道他受了多重的伤。
希尔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我,直到他那条已经看不出是条尾巴的尾巴暴露在我面前。
我眯着眼睛看他的下体良久,极度的不可置信,我并没有习惯性的喘不过气来,因为他的粗厚的尾巴从中间,粗糙地被割成两半,隔远了看,就像两条受了怪伤的腿。
“你是不是疯了……”
我垂下眼睑,看着那块沾着血的玻璃碎片一动不动。
希尔拉住我的手,摇晃个不停:
“对不起林一,我回到海底,问了族里最年长的长辈,我想有一双腿,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怕我,可是他们说这不可能。我没办法再也见不到你。我…我想这样把我的尾巴毁掉。你会不会能跟我在一起,我不想你像那天一样,在我怀里就像随时要碎裂的泡沫,我好害怕。”
希尔伤口处被并不锋利的玻璃割的血肉横飞,创伤面极大,原本充满力量发达的肉尾,如今滑稽的兵分两路,像小姑娘一左一右翘起的两根辫子。
我看着他把自己变成这般不伦不类的样子,鼻腔酸涩的要命,是了,这样是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这已经什么都不像了,什么都看不出了,它在肉眼可见的消亡,褪色,连带着希尔的生命。
血仍然在止不住的翻涌,我没有让我的眼泪留下,因为它会影响我,做理智和正确的事。
希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安,我吸了吸鼻子,但愿我的眼圈没有红的藏不住,我伸出手按在他拉住我胳膊不放的黏糊糊的手上,不容置疑地撸了下去,转身就走。
希尔在我身后绝望地呼喊着我名字的声音,都因为他的痛苦和失血,虚弱的让我有些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