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第一个问题很快有了调查结果。
文影便民旅店已经改成了教育培训基地,所谓叫张仙桃的女人已经不知去向。
和以贵没有耐心去做一回大海捞针的侦探,更没有去查找张仙桃下落的心情,草草地以查无此人在审计报告的结论上加了一句。
可第二个问题的查证就有些棘手。
所谓的难度并不是不好向吴成德开口,不好意思向吴成德讨要,而是在他接触吴成德说明意思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家中。
不听则已一听身上就发毛,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是郑小立!
郑小立先不说和以贵向吴成德索要账本一事,而是问和以贵这一段对吴成德的审计进行得如何。
和以贵只能把前一阶段的工作做了详细的汇报,受到了郑小立的表扬。
接着又把要向吴成德索取县社第三产业账本的事不得已说了出来。
其一,向领导说明他现在仍然不能做结论的原因。
其二也好听听领导的意见。
没想到郑小立说:“要是真的没有这个账呢?”
和以贵一听大脑一片迷茫。
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明确表明他维护吴成德吗?可举报人那儿怎么办,会善罢甘休吗?
如果审计组敷衍搪塞,将来举报人再向县委政府举报,或者向市里省里举报,这不是明摆着犯错误吗?
这不是明摆着审计检查组和吴成德沆瀣一气故意包庇被审计对象吗?
这要真正追究下来,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不用说是光明前程,就怕是要身陷囹圄了。
可是郑小立的意思再不能明白了,这该如何是好?
他就像走进了地雷阵觉得举步维艰,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郑书记,举报人在一边盯着哪。”和以贵说出这句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吐出来。
“哈哈哈哈。”他刚说罢就听到电话那边郑小立传来一串震耳欲聋般的爽朗笑声。
好一会郑小立才收起笑声:“老和,我是和你开了个玩笑。说实话,我和吴成德是自小的朋友不免挂念一下,不过没关系,你们该看的还是要看的,该让他出示的账薄还是要让他拿出来的。”
说到这里,郑小立换了一种腔调,仿佛变得很凝重:“老和,你要尽力把握着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就不要抓住尾巴不放硬钻牛角尖,尽量把责任给吴成德减轻一些,老和,我先替吴成德谢谢您了。”
和以贵不听这话还心中不惊,听了郑小立这样说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本神秘的账薄上真有不可告人的情况?
要不然郑小立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一定是吴成德把账薄的实情已经先向郑小立做了汇报。
毋庸置疑,账薄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郑小立的话就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头,账薄里到底记载着什么,他还一无所知。
和以贵不想去揭开那块神秘的面纱。
他总感到有点胆怯,弄不好面纱下面的毒气会让他呛翻。
可是,那个可恶的举报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即使是里面会万箭齐发,他也必须挺着脖子去伸进那个黑洞里面。
想来想去,不得已中想到了一个在他看来还比较圆滑的行事方式。
他主动给吴成德打了个电话。
按说深夜给吴成德打私人电话是有违原则的,而且还是直接触及了讳莫如深的话题。
他这样做也是万不得已。
裴跃升和郑小立对他的压力山大,而举报人又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样做既能向吴成德一伙表明自己的内心立场也可在未识庐山真面目之前先通通气,提早掌握点内情,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对和以贵打来电话,吴成德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他知道一定是冲着郑小立和和以贵的谈话来的。
不过,他依然感到此时作为审计组长的和以贵能这样做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吴成德表达了几句平常的感激之语后不再隐瞒,而且也隐瞒不住。
举报人一定是县社里的知情人,而且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或者是领导层,或者是原来三产的职工。
他一开始还心存侥幸,以为找郑小立和审计组说说就会免于把账拿出去,可郑小立返回来的信息让他感到了无望。
账薄拿出来已成必然,事情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也是未料,只能且行且看。
无奈之下,他实话实说告和以贵说账薄在吕鑫手里。
当和以贵问到里面到底有没有对他不利的记录时,吴成德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轻描淡写地:“能有啥!你们见到账薄就知道了。”
他不如此回答又能如何说呢?
说里面有问题?还是说没有问题?
毕竟账上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和以贵一行找到了吕鑫,说明来意后没想到吕鑫却说出一句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话来:“我已经辞退了供销社的工作,还保管那破账做啥!旧黄历,早扔了!”
扔了?听上去随随便便,看上去简简单单,就像丢掉一片废纸一样轻松。
审计组的每个人都知道面前的吕鑫不是一般人,那是冯阳县第一号的公子哥。
说得急了说不定会说出什么横话来,别说其他人,就连和以贵都觉得心中发憷。
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怎么能敷衍过去呢?
在吕鑫的眼中一个小小的审计组有什么关系,和以贵也不过就是个正科级干部。
还没等和以贵他们回过神来,就说了声有事开上新买的小轿车扬长而去。
吕鑫态度非常傲慢,让审计组一行倍感尴尬。
无奈,审计组不能因为吕鑫的蛮横和冷落而停止调查。
和以贵现在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对吕鑫的无理当然有种不可理喻的感觉,但他并不是十分计较和在意。
因为他知道吕公子的如此无理是正因为出身不同于一般人,他也非常明白自己的分量。
现在更多的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越来越让他寸步难行,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
进,艰难。
退,又无路。
在别无良策的情况下,他掂量再三斟酌再四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个委曲求全的方法。
他怀着忐忑而小心翼翼的心情踏进了县人大吕主任的办公室。
吕主任似乎对他并不太熟悉,扶了扶黑框老花镜把手里的报纸顺手搁在桌子上,用一双诧异的目光瞅着他。
当他做了自我介绍的时候吕主任仍然一副不解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示意他坐下。
和以贵一副谨慎的样子,也不拐弯,直接把来意简单说了一遍。
吕主任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吕鑫了,而且,吕鑫几年来就一直躲着他,他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不过,他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对吕鑫的调查他不会反对,尽管他的话和以贵不敢全信。
无功而返。
和以贵从人大主任那里出来,心中空空如也。
正要离开政府大楼,忽然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裴跃升!
至上次向裴跃升汇报之后又接到举报电话的事情还没有时间向他汇报,为周全起见,还是去把新情况向他汇报一下比较稳妥。
心下想着脚步已经走进裴跃升的办公室。
裴跃升看上去气色很好,拆开一包新茶叶给和以贵泡上,使和以贵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当他把电话举报一事以及调查进展一鼓作气汇报后,没想到裴跃升丢过来一句常人都不可思议的话:“找不到不正好吗?一个自由个体户,工作都辞了还保存什么账薄!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不是也好就此结案吗?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裴跃升虽是一个副县长,但一向做事雷厉风行,敢作敢当敢说,在县里声誉不菲。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和以贵感到不解。
他没想到裴跃升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也会持这种应付的态度,本来想得到支持的那份愿望一下子凉了半截。
和以贵回到家中反复掂量着裴跃升的话,也好,现在正处在进退维谷之际,裴跃升的建议也不失为一种退步脱身之计。
就以吕鑫丢掉账薄为借口回复举报人也是一种下下策,没办法的办法,目前的窘境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就像是在十面埋伏中匍匐前进一样。
主意已决,下午就立即召开了审计组结案会议。
会议决定仍然依先前做出的审计报告为准向县里交账。
忙忙碌碌几个月的离职审计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和以贵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谁料红日蓝天又突然会奔来一大片黑云,直叫他仰面跌足半晌无语。
县政府办公室把电话打到了县供销社的办公室里。
和以贵一溜小跑接起了电话。
打给他的是一个政府办副主任,口气不冷不热文绉绉的:“是县社吴主任离任审计组和组长吗?你现在来一下付县长的办公室,付县长找你有事。”
和以贵有点心慌意乱顺口问道:“请问,是哪个副县长?”
“付县长还有那个?快点啊!”对方说罢就挂上了电话。
和以贵不敢怠慢,赶紧骑上自行车就像风一样向县政府赶去。
这是政府办的哪个人打来的电话?副县长那么多让我去找谁?心下想着不觉就走上了政府大楼,走到了裴跃升的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回应。
刚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从政府办走出来。
那年轻人一眼看到了他很有礼貌地:“和组长吧,付县长的办公室在西面的第二个屋子,这个屋子是裴县长的办公室。”
和以贵来不及多想,顺着那年轻人的指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
里面应道:“请进!”
和以贵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地推开,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书架上找书的付子强。
和以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付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