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李御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向易笙伸出手。
易笙瞪大双眼,迟疑着站起身来,问了句:“现在?”
“对啊!”李御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想明天一整天都跟艺术待在一起,今晚就必须得出发。
当然,今晚也不能停止对美好的想象,李御的计划是布鲁克林大桥。
易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随意套上的衣裳,再看了一眼脚上的雪地靴,望向李御时一脸茫然。
“走吧,纽约那么大还买不到你喜欢的衣裳吗?”
李御晃了晃悬在半空中的手,而后拉起易笙就跳上出租车。
易笙极少有熬夜的时候,此时已近凌晨,生物钟加上前一晚熬夜练习的疲惫。一坐上车,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开始昏昏沉沉。
李御看易笙的脑袋晃晃悠悠,抬手揽过易笙,下意识就要往自己肩上放。
易笙缩了缩肩膀,从李御的臂弯挣脱,随即靠到车窗边。
李御愣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开口。
“怎么了?我们小时候不都这样吗?”
“现在不是小时候了。”
易笙闭着眼,轻轻开口。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偶尔照到她脸上。
没有人比易笙更加明白她和李御之间的距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无法打着友情的名义欺骗自己与他人。
李御盯着易笙的脸庞,心头顷刻间涌上失落,埋下头,一声苦笑后便呢喃出声。
“如果那个午后,我能停下来听你一句解释就好了。”
那时候他看到易笙和江流一起弹琴,那幅画面过于美好,一下子便刺痛到他埋藏的心意和占有欲。
加上年少不懂处理,一心只想标榜自己的自尊心,于是自此开始和易笙划清界限。
先是不再同路往返学校,而后不再交换心事,后来和安娜走得越来越近。再后来李御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易笙背离。
“什么?”
易笙隐约听到李御的话语声,掀开眸子看向李御。
李御没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纽约今夜节日气氛浓厚,易笙和李御坐在车里,一人向左,一人向右,隔着玻璃望着路边人群不断闪过的笑脸。
即使只是途径,耳边似乎都能听到来自人们的欢声笑语,不过各怀心事的俩人都没有向新的一年露出笑颜。
许久,汽车在桥边将两人放下。
李御下意识又要牵着易笙往桥上走,反应过来快速收回手,若无其事的双手插兜,退后一步跟在易笙身后。
穿过布鲁克林大桥的寒风吹着易笙的长发、吹红了她的鼻头。她没想到李御今夜的目的地是在这里。
易笙曾一个人走过布达佩斯的绿桥,也曾只身欣赏青城世纪大桥的夜色,从未想到今夜身边会是李御。
都怪晚风过于寒凉,易笙眼眶慢慢变得温热,眼泪在璀璨的灯光下慢慢滑落。
在她这不可理喻的一生,她曾无数次渴望身边能有李御的身影,却在决心放弃后的无数个日晚,这一切成真了!
李御盯着易笙瘦弱的背影,心底泛出阵阵心疼。耳边不断回响今夜那首曲子,还有易笙那句“献给我从未存在的爱情。”
也是那时李御才意识到,那些他决心放她走的夜晚,她并非如他想象般自在。
“易笙。”李御低低地朝前喊了一声,“我们跳支舞吧。”怕是担忧易笙不同意,李御又补了一句:“像小时候那样。”
易笙在李御出声的那一秒就已停下,像是一直等着他出声般,而后慢慢转过身,盯着李御的胸前,抬手搭在李御肩上。
十岁那年,易笙尚未情窦初开之时,他们曾在许柘的生日会上共舞,以兄妹的身份。
而今,再假借一次兄妹的身份吧。
布鲁克林大桥上车来车往,李御和易笙在桥边就着闪烁的灯光翩翩起舞,两双灼灼的目光也只有在这时,才敢向世界展现爱意。
可柔情没有持续多久,跳着跳着,易笙开始泪流满面。
多么幸运,纵使他们没在一起,他们仍是彼此的‘家人’;多么不幸,纵使他们没在一起,却仍得知悉彼此所有的感情。
曾深藏着易笙心底所有的不甘,在此刻又将易笙淹没。哪怕是无数次说服自己要放弃,可光是想到和眼前人将再无一点可能,易笙仍旧痛得无法呼吸。
可是,她已驻足太久,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刻…
李御的眼神随着易笙的眼泪也逐渐变得悲戚,他爱自由,却同样害怕失去。作为一名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以往的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停住那一步,无论日后发生什么,至少他们还能好好问候。
比起失去带来的裂痕,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他更愿意接受。
可是,今晚的他不能再逃离,真的到了该承担的时候…
“别哭了,乖。”
李御停下步伐,将易笙拥入怀里。就是这一刻,他决定了,纵使终将失去,他也不能怯弱如往昔。无论是何种身份,他都再不能看她哭泣难过。
易笙仍旧无声地哭着,哭得久了身体变得无力,不断要往下沉。被李御捞起后,则趴在李御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双拳头始终紧紧握在身侧。
遇见爱情的瞬间令人愉悦,可十年如一日坚守一份纯粹的爱太耗尽心力。
“我累了。”
易笙嘶哑着声音出声。
“那我们回去吧。”
李御扶着易笙就往回走。
“我说我累了。”
易笙又重复了一遍,望向李御的目光里装满不舍。
她已经尝到了新生活的甜头,对于她来说,今夜就是她们前半生的告别。比起去爱一个人,对于放弃,她也做过无数次尝试。
久而久之,对新生活的期待早就盖过了对那个人一如既往的决心。
爱情需要穿过太多阻碍,而做自己,只需往前。
李御顿住脚步,克制住自己的所有情绪,装作没听懂,继续若无其事开口:“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去看画。”
他并非愚笨到听不出一点弦外之音,出声就已禁不住颤抖。
易笙不作声,缓缓在前头走着。既然终将分别,且行且珍惜这设了倒计时的夜色。
李御跟着后头,盯着易笙的背影。坚决压制着所有涌上心头的失望,绝不承认这一刻关乎着离别。
于是俩人一路无言走在纽约的夜里,而后将自己分别丢到旅店,结束这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