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苏好早早起来,点了店中所有的点心,摆了一大桌子,杨霏盈十分疑惑,道:“阿好,我们吃不完的。”苏好狡黠一笑,道:“我们不吃,我们去醉温柔。”
杨霏盈吓了一跳,道:“我们两个姑娘怎能去醉温柔那种地方?”苏好道:“掌门和韩大哥两个男人,才不能去醉温柔才。我们两人虽是姑娘,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去了也不会吃亏的。”
杨霏盈星眸一闪,道:“女扮男装,刺探虚实。”她瞅着一大桌子点心,终于明白苏好的用意,柴伯骏贪吃好吃,他肯定懒着不走。
苏好道:“我扮掌门,你扮韩大哥,柴掌门和韩家少庄主进醉温柔,想必没人敢怎样,我们也趁机探探底儿!”
杨霏盈点头赞同,苏好又道:“韩大哥好扮,要扮掌门还缺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杨霏盈心知肚明,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已商量妥当。
柴伯骏一见到满桌点心,当即垂涎欲滴,七手八脚地抓着往嘴里塞,杨霏盈急忙阻止,道:“要慢慢地吃,一口一口地吃,才有味道。”
柴伯骏半信不信,虽慢了动作,却是一口塞尽,嚼了两下,口齿不清地说道:“阿灵,没你做的好吃。”杨霏盈抿嘴一笑,不答。
韩柏松好奇疑惑,“怎么点了这么多?”苏好拈了一块玫瑰酥,轻咬一口,笑靥如花,答道:“听说这地方的糕点好吃,我想统统尝过一遍,想着掌门好吃,我们人多,便多点了些。”
成狮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心中好奇,他这师父能吃光么?苏好和杨霏盈只吃了两块,借口推脱道:“掌门,我和盈儿到街上买些东西。”她拉着杨霏盈匆匆离去,柴伯骏吃得起劲,哪里在意。
韩柏松问:“大黑影,咱们什么时候去醉温柔啊?”成狮一听,双眼顿时亮彩,柴伯骏却生根了一般,道:“吃饱再去。”韩柏松点头同意,挑了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赞道:“阿好眼光不错。”
不过片刻,杨霏盈又匆匆赶回,道:“伯骏哥,你出来一趟。”“干什么?”柴伯骏一心扑在吃上面,一动不动,杨霏盈又唤了他两次,他依旧不肯挪步,只答道:“不去。”杨霏盈恼怒了,扯了他便往外走。
韩柏松和成狮以为两人要说悄悄话,不甚在意,柴伯骏莫名其妙又微微不悦,问:“阿灵,你干什么?”杨霏盈灿然一笑,伸出右手,道:“借你黑剑给我。”
柴伯骏向来宝贝他的黑剑,从不外借,他鹰眼一眯,心里寻思,杨霏盈和苏好上街买东西,要他的黑剑干什么?
他不说话,杨霏盈又道:“我一回来就马上还给你,你若不放心,我拿青弓碧箭做抵押。”柴伯骏微微犹豫,杨霏盈便扯着他衣袖,软语央求道:“伯骏哥,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借我一回吧。”
她小嘴红唇微微努起,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柴伯骏难得一见,十分惊讶之下竟然愣住了,杨霏盈又笑着追问:“伯骏哥,好不好啊?”她笑意盈盈,如五月里的水仙,又是这般吴侬软语,柴伯骏当即斩钉截铁地道了一声“好”,便将黑剑递了过去。
杨霏盈接过黑剑,面上的欢喜如花般绽放,她笑道:“伯骏哥,多谢你啊。”柴伯骏还没看两眼,她已抱着黑剑跑过屋角。
黑剑到手,苏好和杨霏盈变换装束,束了发冠,穿了极高的鞋子,一人黑衣,一人穿了件黛青色的衣服,苏好原本也常着男装,稍微给自己装扮一番,手持黑剑,除了柴伯骏那冷峻桀骜的气质,背影、侧影竟跟柴伯骏有六分相似,没见过柴伯骏的人决计认不出来的。
苏好又照着韩柏松的模样,给杨霏盈好好摆弄,韩柏松头大,她便在杨霏盈脑袋上缠了两层步,带上帽子,又给她脸颊抹了一层粉,脸也浮肿了一些,便也有七分相似,从背后看,简直像极了,杨霏盈照着镜子打趣道:“我这个韩家少庄主才更加俊郎风流啊。”
苏好道:“大头人,走吧。”两人相视一笑,推开窗户,逾墙而走,悄悄去往醉温柔。
醉温柔门前车水马龙,门口的姑娘腰肢纤细,媚眼含情送秋波,杨霏盈蓦然心慌,苏好拍了拍她,道:“我是掌门你是少庄主,不必担忧害怕。”
两个姑娘含笑迎来,伸出两条莲花般的臂膀,苏好侧身躲开,学着柴伯骏的模样,冷声说道:“滚开,臭婆娘,本大爷自己走。”
杨霏盈跟在后头,噗嗤一笑,心道:“伯骏哥肯定也是这样说,阿好学得倒很像啊。”那两姑娘一愣,莫名其妙,十分委屈。
醉温柔里,满眼的燕瘦环肥,红裙绿袖,姑娘们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杨霏盈顿时花了眼,这边琵琶轻奏,琴音袅袅,那边姑娘们朱唇贝齿,声若天籁。
两个姑娘又迎了上来,还没靠近,苏好冷眼一瞪,喝道:“滚开,爷自己走。”她也不喜这些姑娘的浓妆艳香,刺眼刺鼻。她径直上楼,又有一小斯迎上来,给两人带路,引进一雅间。
苏好眉头一皱,转身便走,那小斯莫名其妙,杨霏盈忍着笑,跟在后头,苏好一连进了三间雅间,不管有人没人,都转了一圈,身后小斯渐渐不满,拦在身前,陪笑道:“公子,小人带您吧。”
苏好一脚踹开,道:“滚开,本大爷自己挑。”那小斯吃了一个窝心脚,疼得厉害,苏好携了杨霏盈,径直向前。
醉温柔地方太大,苏杨二人转了一排,不过六七个房间,老鸨便带着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拦在二人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公子要选什么样的房间,喜好什么样的姑娘,只管与我说,这一间一间地挑,岂不虚度光阴,让姑娘们好等。”
苏好冷脸道:“用不着,本大爷自己挑。”那老鸨上下打量,瞥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宝剑,仔细一看,黑衣黑剑,冷峻桀骜,旁边的杨霏盈,青衣青帽,她目光一转,笑得肥肉堆起,说道:“柴掌门与韩少庄主大驾光临醉温柔,真是稀客贵客。柴掌门要找美人,只管说一声便是,姑娘们排着队让你挑选。”
老鸨一挥手,只唤一声,一群红红绿绿的身影都飘过来,媚眼如丝,浅笑嘻嘻。苏好杨霏盈环望一眼,浑身起了一层疙瘩,苏好道:“本大爷要先找个好地方坐下。”
那老鸨身子一挤,绕到前头,道:“我给掌门和庄主带路。”她一路相随,身后跟了十几个姑娘,苏好杨霏盈只觉厌恶,随意找了间房间钻进去坐下。
那老鸨笑嘻嘻地吩咐上茶水点心,唯唯诺诺退出房间,出门拐角,一巴掌打在小斯脸上,骂道:“都没长眼睛么?看到黑衣黑剑还把人领进来。”
茶水一送进来,苏好杨霏盈起身又走,苏好道:“窗外有乌鸦,丧气。”两人换了一间,巡视一番,苏好嫌弃临街吵闹,再换,又嫌窗外对着石头煞风景,一连换了十来间,惹得身后小斯与姑娘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杨霏盈过意不去,悄悄说道:“阿好,我们也歇一歇吧,一会儿再探。”两人随意进了一间雅间,心里得意得很,杨霏盈道:“唤两个姑娘进来弹曲,我要听《春江花月夜》。”
话音一落,便传来了姑娘们娇柔甜美的声音,“韩少侠,韩公子,松哥哥,韩郎……”杨霏盈苏好一惊,只见五六个姑娘涌了进来,进门就软了身子,扑向杨霏盈。杨霏盈惶恐惧怕,转身要逃,却被几人拽住胳膊,摔在桌上。
柴伯骏吃完一桌子的点心,成狮目瞪口呆,心里暗暗骂他“饭桶”,韩柏松道:“大黑影,趁着阿好与盈儿妹妹外出买东西,我们先去个地方。”柴伯骏道:“等阿灵回来一起去。”
韩柏松笑得邪魅,道:“她们可不能去,那地方只有男人能去。”“什么地方?”柴伯骏忽然好奇,成狮皱起眉头,嫌弃又鄙夷,心中骂道:“傻子。”
韩柏松笑道:“你这顽石师父情窦初开,我们带他去历练历练。”成狮还是疑惑,小声问道:“你真不知要去哪?”柴伯骏飞了他一个白眼,问道:“男人去的地方,你害怕不成?”成狮眉头抽抽,哂笑不语。
韩柏松突然发现柴伯骏两手空空,他大为奇怪,问道:“大黑影,你的黑剑呢?”柴伯骏淡淡回答:“阿灵拿走了!”
韩柏松心头咯噔一下,忽生不安,问道:“她们上街买东西,要你的黑剑做什么?”柴伯骏摇头,答道:“我不知道啊。”韩柏松越想越不对劲,边走边琢磨,突然大喊一声:“不好,她们捷足先登了。”
柴伯骏云里雾里的根本听不懂,韩柏松身影一闪,冲了出去,留下声音,催他快些,他便快步跟上。三人离遥遥望见醉温柔,也看到一黑一青两个身影朝他们走来,
黑影在前,周身罩着一股怒火,青影在后,疾步追赶。韩柏松快步迎上,笑问:“阿好,你……”苏好黑沉的脸如大雨前的漫天乌云,她狠狠推开韩柏松,大步离去。
苏好的穿着打扮怎跟自己一模一样,还拿了自己的黑剑?柴伯骏满头疑惑,问道:“阿好,你拿着我黑剑干什么?”
杨霏盈追到近处,柴伯骏定睛一看,这怎么打扮得跟韩柏松一模一样,他如坠云雾之中,满脑子疑惑不解,他问:“阿灵,你怎穿得跟大头人一样?”
话音一落,前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柴伯骏一惊,和杨霏盈成狮急忙奔了过去,拐过巷尾,只见韩柏松右脸颊红肿高涨,苏好已不见了人影。
柴伯骏十分好奇,凑上前问道:“大头人,你被打了?”韩柏松摸着肿痛的脸颊,茫然不解,问向杨霏盈,“盈儿妹妹,阿好为什么发这么的大脾气?”
“疼么?”杨霏盈反问道,不等他张口,又说,“我也疼。”柴伯骏一惊,问:“阿灵,你哪里疼?”杨霏盈不理会他,却对韩柏松说道:“方才在醉温柔,五六个姑娘把我扑倒在桌子上,有人拽着我胳膊,抱怨道:'韩郎,你说要接我回家享福的,可让奴家好等啊。'”
韩柏松浑身一颤,仿佛被雷霆击中。杨霏盈又道:“松郎,你一去两年,奴家等你等得肝肠寸断。郎君,你一走两年,奴在相思阁待不下去,被妈妈卖到醉温柔,天可怜见,终让你我相见,再续前缘。”
杨霏盈学不下去了,冷笑两声,方才那几个女子将她扑倒桌上,压得她差点踹不过气来,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拽着她不肯放手,还是苏好扳开众女,带她逃出雅间,众女追来,两人仓皇而逃。
柴伯骏以为杨霏盈在胡言乱语,韩柏松牙齿直打寒战,心惊肉跳,后背冷汗涔涔,杨霏盈笑道:“韩大哥,真是应了书上那句话:人不风流枉少年。”
韩柏松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他道:“盈儿妹妹,此事……你听我慢慢与你说道。”杨霏盈不解,问:“韩大哥当去跟阿好说道才是啊。”
柴伯骏实在听不明白,凑过来问道:“什么事?”韩柏松一把推开他,说道:“阿好正气头上,我的话她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先与你说,你再与她好好说。盈儿妹妹,韩大哥一路上待你不错,你千万帮我一把啊。”
韩柏松曾治她腿骨之上、医她手指蛊虫,杨霏盈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她踌躇片刻,点头道:“盈儿自然愿意帮韩大哥,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韩柏松顿时松了口气,四人往回走,他挤开了柴伯骏,围在杨霏盈身边,滔滔不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少无知,难免犯错。大黑影也曾犯下大错,如今也在改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突然扯到自己,柴伯骏疑惑之余,投去鄙视和不甘的目光,嘀咕道:“阿好生气,关我什么事?”
没人理会他,只听韩柏松道:“我才十八,我家里那多事的老爹便张罗给给我娶媳妇,变着花样地逼我。我心里厌烦得紧,每回他找着我,逼我娶妻,我便一定要气他一气,找一个他最看不上眼的姑娘,这才找了青楼女子。烟花女子,只消花点钱,说几句甜言蜜语,干什么都行,每回见我爹,我就换一个……每回都能把他鼻子气歪,大怒离去。”
杨霏盈恍然大悟,眯眼问道:“月光镯一事,你逼得阿好断手还镯,也是因为令尊罢。”韩柏松懊悔道:“多年习惯,一时难改,但凡我爹看中的,我要不要,这才差点酿成发错,如今我已知道错了,只求妹妹帮帮韩大哥。”
杨霏盈同意帮忙,但怎样才能消了苏好怒气,她心中也没底,说话之间,四人已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