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由童儿带路,几个人来到城外西南区的鬼堡,这陆子期的住处比较偏僻,是一个很简陋的地方。不过看得出来她喜欢清静,她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这在住宅密集的鬼堡来说,算得上是别墅级别的了。
刘离看着文清宛如婴儿的睡颜,担忧的问妖名剑,“现在文清把什么都给忘了,我要怎么跟她说?”
妖名剑一进屋就坐在凳子上,童儿则挨着她站着。只见她的头一点点的往旁边靠,似乎很是疲惫,“这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干脆告诉她,她就是陆子期,反正掉包一事,不该让外人……知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头也正好完全靠在了童儿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两个就没有机会见面了。”等了一会儿,刘离才注意到妖名剑居然睡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防备的睡着。“童儿……妖名剑怎么了?”
见此情景,刘离忽然想到之前,妖名剑孤身前往阳间保护子宛绎的事。虽然妖名剑回来说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她总觉得还是发生了什么,好像妖名剑那段时间比平常更为疲倦一些。她想到之前种种,每每妖名剑施法后,都是如此,甚至今天都直接睡着了。
到底是睡着还是昏睡,还不好说。
说到这睡觉确实是休养的好法子,妖名剑又没事就睡觉,让刘离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体状况,但她自己则从未表现出要紧的样子。
总不至于,她真的不计后果,刘离自认还算了解她,觉得她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
只听童儿神情严肃的说,“小主人现在很疲累。”
这一路过来,都是妖名剑施法隐藏刘离的踪迹,这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童儿正是担心她吃不消,这才自作主张的现了身。
刘离本想问一下,不过这时她被童儿的称呼给吸引了,“你为什么叫她小主人?”
童儿道,“童儿奉主人之命听命于她,所以她是童儿的小主人。”
刘离目瞪口呆,“看得出来,她很信赖你,你的主人一定对妖名剑很好,还让这么厉害的你跟着她。”
虽然刘离和童儿才刚相处不久,但从他对酆都如此熟悉,从他能知道陆子期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绝对不比妖名剑简单的存在。
童儿道,“因为主人对现在的事早有预感,这才早早命童儿留在小主人的身边照顾。童儿很想告诉主人,但是小主人不许童儿告诉主人。小主人倒是很听你的话,你帮童儿劝劝小主人。”
刘离越听越糊涂,不明白现在的事指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倒是越听越有一种孩子叛逆离家出走的感觉,她不禁玩笑道,“你的主人,不会是妖名剑的父母吧?”
“差不多。”
这时文清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刘离。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但内心深处似乎有些忧伤。
刘离没有表现出欣喜,淡淡的说,“你醒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文清想了想,确实想不起来,她只好摇头。
刘离接着说,“你刚才喝了能让人遗忘记忆的汤药,所以你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过去。”
文清却问,“我……为什么会喝下那个汤药,我知道它会让人遗忘吗?”
刘离一愣,没想到文清会这样问,不过还是说出了实情。
文清想了想,“既然这样,请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想必是我想要遗忘的过去,我宁愿不知道。”
刘离一惊,“你就不怕有一天后悔?”
文清认真道,“当我选择喝下汤药的时候,我想我下了决心。”
刘离看着文清的眼睛,心想她的这个决心下得可真大。“好,我可以不说。但是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你必须知道自己是谁,每天需要做什么,因为你有职责在身。”
文清没想到刘离这么好说话,也被她的认真给吓到了,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
刘离本来打算告诉文清她的过去,现在她本人不愿意知道,她也就不想勉强。她只好采纳妖名剑的建议,把文清就是陆子期,和陆子期的生活告诉了她。
文清想到刘离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忍不住问起。
刘离微微一笑,“你既然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又何必知道我是谁?你现在醒过来了,我也该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这两天你可以休息一下,我会先帮你请好假。”
刘离离开了,文清发现自己很想挽留。但是那个人就好像代表了她的过去,如果挽留,她害怕那个人会后悔,然后告诉她知道。
文清下了床走出屋门,院子里是一副杂草丛生,荒芜人烟的景象。她忽然就觉得孤单起来,好像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幸好她还有那个人会再来看她的承诺。
很快两天过去了,那个人却没有出现,好像这只是一场梦。
不过文清按照刘离说的去了鬼判殿工作,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过幸好这些都很简单,好像她原来的生活非常的简单,当然也是那个人告诉她足够详细。
当晚,文清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人说,“对不起,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我在你的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梨树,就让它陪伴你吧。总有一天,也许等它开花的那天,就是它给你带来幸福的时候。”
文清醒来之后,就一直回忆着这个梦。好像那个人喊了她另外的名字,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后来文清出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果然多了一棵树,只是她不知道是不是梨树。
她现在只希望这棵树能快点开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就真的能得到幸福,她更期盼的是得到一个真相。因为她越来越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也开始好奇自己的过去。
时隔几年后,真的就在梨花盛开的时候,文清孤寂的几年鬼生开始了转变。
因为梨树在酆都很少见,只有城内的楚江王府邸才有。因为这个缘由,很多人才陆续注意到了由文清顶替的陆子期这个人。文清自然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和议论,渐渐的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听说子府的梨树,全部都是楚江王为他的妹妹所种,不知道在我院子里种下那棵梨树的人,现在在哪里,和楚江王又有什么牵连。
而她院子里的这棵梨树,竟然让她见到了,她本该永远都见不到的人。
子宛绎自然也听闻了阴曹地府居然有别的地方有梨树,更是听闻了那个地方住着的人,竟和他逝去的妻子长得极像。
子宛绎独自来到了陆子期的院子,刚开始他的注意力,在院子里快要凋零的梨花树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后来也出现在院子里的文清。
直到文清主动问他是谁,他才看向她,看了很久。终于,他说,“我的妻子清,和你长得很像。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把你调到二殿任职,你同意吗?”
能够有人相伴,是文清一直以来的心愿。眼前这个男人的眼里,流露出太多的悲伤。她不忍拒绝,她同样不能忍受孤独。
之后,子宛绎回到子府,这才审问起无忧。
这十年,无忧几乎在软禁中度过。原本因为时间的推移,子宛绎不再软禁她,但还是不允许她离开子府。结果她试图接近他,他又把她关了起来。
“说!你假冒宛离有何目的?”子宛绎如此直白的逼问还是头一次,无忧心里一沉,自从他再次下令禁足她,她就知道不能妄动,不然很容易适得其反。她也想过逃跑,但显然他是故意要将她关起来,还派了重兵看守。
现在无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唯有装傻,“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的人把我带来这里,告诉我,我是谁,为何大人现在反过来质问我?”
子宛绎道,“你说的没错,你的出现可以说没有破绽,但我从来都没有相信你。只不过因为没有证据,我才没有完全否定你。”
无忧知道自己假扮子宛离还是成功的,不然不会连文清都糊弄过去了。只是子宛绎这个兄长,就是没这么容易放下疑心,让她都不禁心生敬佩。
好在无忧尚能应对,“既然大人不信,为何要将我软禁于此?你大可放我回去,我们从此互不相干。我忘记了我的过去,我是不是子宛离我也没有答案,我从来没有要假装谁,请大人不要给我妄加罪名。”
子宛绎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取自无忧头上的白丝带,“这条白丝带你从何而来?你戴着它出现,就是暗示我们将你和宛离联系在一起。你想回答我你忘记了吗?既然你的失忆是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你戴了它十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认为这是你的东西。这十年我一直没有还给你,你为何不要回?甚至不过问一声?为什么?那是因为你知道,它不是你的,它不属于你!”
无忧顿时有些心虚了,“我以为它不见了……”她因为没有细看过白丝带,完全忽略了这条白丝带的特别性和重要性,而没有意识到,她至少应该询问一下白丝带的下落。
子宛绎怒道,“还要狡辩!来人,带家伙上来,给我往死里严刑逼供!”
无忧急了,“大人,这不能作为我假冒子宛离的理由,我没有!你不能无缘无故冤枉我!”
子宛绎用冰冷的双眼看着她,“无缘无故?仅凭你疑似假冒宛离这一条,就足够我让你万劫不复。”
无忧感觉到了杀意,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子宛绎!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真的是你的妹妹!仅仅凭你的直觉,你就能否定一切吗?没想到你这么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子宛绎的眼神顿时变成嫌恶,“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知道你不是宛离。”他顿了顿,“至少,你绝不是以前的宛离。”
虽然无忧没有底气,但她已经无路可走,“人是会变的!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切!”
子宛绎的神情变得忧郁起来,“但是宛离没有变,她回来了,却不肯回到这个家。”
原来子宛绎听说鬼堡也有一棵梨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产生了一种错觉。失踪的妹妹其实不是在别的地方,她还在酆都。当他见到和妻子一模一样的“陆子期”,当“陆子期”说这棵梨树是她的一位朋友种下来陪伴她,他已经依稀能够猜测是怎么回事了。
子宛绎暗中调查过,文清确实已经投胎了,陆子期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存在酆都的鬼差,这其中没有任何的问题。如果硬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这棵多出来的梨树。他问过“陆子期”她的朋友是谁,可惜她也不知道。
子宛绎已料到,那棵种在鬼堡的梨树,多半是刘离种下的。陆子期没理由会种这棵梨树,仅仅凭着一张脸,根本不能得到什么,反而只会得到周围人的嘲笑。尤其他亲自去确认了,他的妻子,他当然认得出来。
这也证明了,即使忘记过去,仍然有痕迹遗留。执念够深的话,经过轮回井的魂魄,哪怕回归至婴儿状态,依然会残留上一世的各种执念。
不过他还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不过试探一下无忧。玩心计,他也会!
无忧这才知道,原来是正牌出现了。不过她死也不能承认她想要假冒子宛离,她必须把失忆假装到底。子宛绎终究不是杀戮之人,只要他没有足够的证据,那她始终只是一个,戴着白丝带出现的失忆女人。
这一下,无忧终于能够取下这个从来没有蒙骗成功的面具了。她发自内心的感叹,“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分了……子宛绎,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这么坚信我不是子宛离?我想知道,我与她到底差了多少。”
无忧虽与子宛绎接触不多,但也能够感觉得出来他对妹妹的感情。她真的很好奇,到底他与子宛离之间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哪怕她做全准备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
子宛绎看着无忧,半晌才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宛离会这么轻易的回来。”
这时几个侍从扛着家伙进来了,尚有犹豫,子宛绎说,“先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无忧知道子宛绎要去哪,在阴曹地府,有一种水,叫迷魂水。无论是谁,只要喝了这水,就会口吐真言。这就是包政和郑榇,一点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根本原因,因为你只要被怀疑上,就可以给你喝这迷魂水,见不得光的秘密藏得再深,也会全部吐出。
就在无忧在想怎么办的时候,东权和郑榇潜入子府将她救走了。幸好取迷魂水需要子宛绎亲自去取,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原来郑榇一直留意着子府的动静,这子宛绎因为一棵莫名其妙出现的梨树去了鬼堡,他以防有变,才叫上东权来救走无忧。原本无忧卧底十年都没有进展,他就知道此计多半行不通了。
子宛绎知道无忧被救后,确信了一件事,这个子家的敌人,就藏在酆都之内。
待郑榇又回去酆都了,无忧对东权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杀子宛绎?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东权有些惊讶,“怎么,才十年,你就站在他这边了?”
十年过去,无忧的想法已然改变,“我不是站在他这边,我是不想看到你满手鲜血、罪孽缠身。东权,你知道吗?阴曹地府真的很冷,地狱将会更冷。”被软禁的日子,无疑是煎熬的,要不是她是修炼之人,还能静得下心,换做常人,恐怕得疯。
东权却怒道,“不用你提醒我,我也知道地狱之门已经为我打开,但只要我杀了子宛绎,只要我们控制了整个酆都,谁敢把我打入地狱?”
无忧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东权,你应该劝说你的父亲,放下仇恨,才能放过自己。东权,不要被仇恨蒙蔽你的心,我会等你回心转意,但再此之前,我不想与你共沉沦。”
之后,无忧离开了东权。
东权没有挽留,他更加坚定了要帮郑榇完成心愿的决心。
文清被调职到二殿后,受到了子宛绎的很多照顾。虽然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子宛绎看中的只不过是她的一张脸,是把她当作心爱妻子的替代品。但是文清不这样觉得,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把她们分得很清楚。
既然分的清楚,又为什么要将她带到他的身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文清想不明白,她只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爱上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