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高川都死了!”楚国八忠公之一,谢无道在自家府苑震怒不已,他负责靳虎山一带二十几座山的战事,如今他已控制了十多座山的局势,其他的也在稳步推进,唯独这靳虎山久攻不下,一点进展都没有。
“对面那小将,连一点消息都没传来,过去靳虎山的人全都死了,我们至今不知对面是何许人也……”从者不敢多言,生怕惊动了谢无道,他在楚国是出了名的无道,没有道德,乱杀无辜却又位高权重,无人奈何得了他。
谢无道拍桌杯碎,吓得周围人不敢出声,他心底思量少许,喊道:“谁能替我拿下靳虎山!加官进爵,赏牛羊上千,田地万亩!”
“兄长惨死,末将愿往,定要取其首级,为兄长报仇!”没人发话,却见角落里有个将军拱手跪拜请令。
谢无道眼前一亮,赞赏道:“好!高无忧,就由你去刺探刺探这小将的来历!”
这高无忧乃是高川的亲弟弟,年纪虽小,却是楚国少有的好苗子,比他哥只强不弱。
噩耗传来之时,他一声没吭,只盯着天幕发了许久的呆。
他家满门皆武将,父亲让他替兄长报仇,高无忧冷静睿智地应了下来,决定去会一会这秦国显赫一方的将军。
既在他的地盘占不到优势,那便将他引出来杀!
……
杀生将军的军营之中正在举办庆功宴,庆贺唐东的军队首次斩下敌人金身境将军的首级,也庆贺阳春经手的主战场取得阶段性胜利。
高川手上那柄四尺大斧也被当作战利品,高高地悬挂在了城楼之上,以示威慑。
“东儿,朔儿,今天高兴,不醉不归!”阳春嚷嚷道,虽然唐东已不把他当师父了,但他还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他当徒弟,还喊他东儿。
“敬叔叔!”卜朔这几月的战绩也相当不错,他端起酒一饮而尽,一抹嘴巴,又盛满一碗。
“我也敬你!”唐东不去看阳春,他酒醉人醒,却有些避讳的意思。
“弟兄们,今日吃好喝好!明日免战一天!任那楚贼叫唤去吧,都是些……残花败柳!”阳春已然微醺,肉也吃多了,打起嗝来。
说实话,军营百忌,最忌庆功,阳春也是急于修复同唐东的关系,又考虑到将士们连续几月不知疲倦地战斗,总该养精蓄锐一下,不要太过劳累,便自作主张地举办了这次庆功宴。
这正好给了楚国探子充足的时间来刺探军情,高无忧正愁想不到办法攻山,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如何!”高无忧问,“可有甚么信息。”
“那秦贼轻敌,李阳春正领着他们喝庆功酒!”
“总共几名将领,我们要对付的是谁?”
“大将李阳春不计,小将共有两名,一名在芎羽山早被刺探详实,另一名不知,应该就是您要杀的人。”
那探子拿出两幅画卷,打开第一幅,是唐东的,打开第二幅,是春笋的。
他指着第二幅说:“将军请看,我观察到这女子似是那小将亲近之人,如若抓来……”
“这是……”高无忧眯起眼睛,“秦国鹿庄公之女,何笋,好了我知道了,你再去探!”
秦国出了个天才,十六岁便修得四段金身,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楚国一些人还是略有耳闻的。
高无忧讥笑,天才虽是天才,碰到他还是难逃一劫,六段金身的实力已经让他可以在同辈人中几乎是横着走了,打那个所谓的天才可能要费点功夫,但总归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他对自己很有自信。
高无忧带人在靳虎山悄悄绕了三日,查探情况,发现这何笋自恃法力高强,出门常常不带侍从,还总是一个人到森林里去拈花惹草,甚至还会让他们跟丢。
“明明没被发现,怎么会跟丢!”高无忧抓着一个人的衣领怒吼。
“属下……那小娘皮的行进路线飘忽不定,速度还奇快无比,实在是追赶不上啊!”
“罢了,雷修是这个样子,明明十几岁了却还童心未泯,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缺少毒打!”高无忧狠狠道。
又过了几日,在摸清春笋作息的基本规律之后,他决定去那片无人看守的树林里蹲她。
带人反而不便,于是他轻装上阵,一个人去的。
雨过天晴,春笋正自由自在地采着蘑菇,还想抓只野鸡回去给唐东炖一锅,草丛里却突然钻出一个人,一麻袋给她装起来了。
这麻袋可不是普通的麻袋,乃是家传宝物,盛天袋的印品,此袋虽小,却可盛下万斤稻谷,而且牢不可破,专克水火,雷电不在五行之中,更是不在话下。
“谁!胆敢偷袭我!可知我是何人!”春笋被这突然降临的危险惊吓到了,她一下子被置于黑暗之中,而心理素质本就不是强项。
“捉的就是你!”高无忧卷起麻袋绑在身上,扭头就走。
任春笋在袋中大呼小叫也无济于事,她想召出雷霆,却伤不得这麻袋半分,危机之下,她捏碎了唐东给他的玉简。
唐东正在帐中翻书,这些日子安静祥和,楚国再没派人前来叫阵,他正乐得清闲。
突然,他腰间玉佩开裂,碎裂之声细密却刺耳,唐东只觉心慌气短,抛下兵书,飞驰而出。
他捏碎一枚传信玉简:“大熊,朝你们那去了,布下天罗地网阵!给我拖住他!”
大熊得令,立刻张罗兄弟布阵,他摆好四周灵宝,取出数枚阵符散落八方,阵旗为眼,置于中央。
敌人不知来历,不知修为,但只要不是碎元境,这天罗地网阵都能将其拦下来!
“怎么这时候来。”唐东一步跨过三丈远,所到之处如雾里流霜,“难道他们知道阳春今日不在!”
赶巧不巧,阳春正好率军出发去襄州主战场了,营中没有强者,就意味着身后没有任何保障,如若敌袭还败了,这靳虎山恐怕就要拱手让人了。
两国外交约法三章,碎元境以上只能参与主战场的战斗,若非有这条规定约束着,这场仗恐怕会更加惨烈些。
唐东离事发地还有百里,他朝远处一看,天罗地网阵却已经启动,数百道光幕拼接成一只巨大的手掌,要镇压高无忧。
高无忧暗骂:“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传出暗鸦,让山外等候的人大举进攻,助他离开。
而他面对这个天罗地网阵也是毫不畏惧,拳拳生紫火,掌掌带星辰,天罗地网阵幻化而出的火焰大手也被他的火焰压制,逐渐暗淡下去,终于在一刻钟后炸成烟花,点燃了周边草木。
呛人的烟正好给他打掩护,正要下山,唐东终于赶到了,他头戴双玢冠,身披秦天铠,脚踏蹬云靴,怒目而视,眼中似要烧出火来。
“站住!”唐东喊道。
高无忧也自知再逃无益,此处已是两山交接,他的人不久后就要到来,所以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审视着唐东。
“你是何人,竟能杀我兄长!”
“来者皆死,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名唐东!”唐东举剑大喝,“放下她,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高无忧大笑道,“你脑抽啊!我为什么抓她,还不是为了杀你。”
唐东耻笑:“你要杀我,便冲我来,抓人要挟,也算英雄好汉?”
“我搅乱你心,杀你岂不方便!今日你既然敢追来,正好为我兄长报仇!”高无忧摇了摇手中捆好的麻袋,里面空落落的,只装了春笋一人。
“东子!不要中计,等春叔来!他不敢拿我怎样的!”春笋在里面大喊,可唐东哪里肯听,说什么也要立刻将她救下来。
“我听闻高川有个弟弟,武功高强,法力无边,乃楚国同代第一,说的可是你!”唐东吞了口口水,他想先分散这人的注意力,待他想个万全之策。
秋叶窣窣,山火席卷,让高无忧好是兴奋:“是又怎样,杀你焉用牛刀,你若想与我单挑,我不使兵器,只用拳脚!”
如此轻蔑的话语说出来,任谁也会火冒三丈,唐东听后心里却没底,高川并非他所能杀,眼前的高无忧就更别说了,但春笋在他手里,此战不接也得接啊!
“你若不使兵器,那我也只展拳脚!”唐东将秦明剑插在地上,表达对他的轻蔑,“单挑,你敢吗!”
“呵。”
“你先放下她!”唐东捏拳。
只见高无忧一个暴蹬,踩碎一块青石,拳眼长火刺,掌风似刀剐:“唐东,关心则乱!我今日取你首级,连同这何家小姐一同带回去,好事成双!”
唐东猛吸一口气,冰屑绕指而行,八月飘雪,绝世罕见!他身动如流星,拳出如剖瓜,蓝色与红色纠缠在一起,但那蓝色显然弱些,被压了一头。
吼!
火虎从高无忧额间冲出,一口撕咬下唐东一块手臂肉,唐东忍痛败退,恰药补血。
“才三个回合,就不行了,我哥究竟败给了甚么人啊。”高无忧讥讽道,而唐东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金身境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鸿沟,高无忧有法相虚影而他没有,他很被动。
山下喊杀震天,唐东瞳孔一缩,捏碎一枚传音玉简:“所有人,加速赶往此地,有人攻山!”
山摇地晃,犹如水牛过境,唐东手掌抽丝剥茧,生出十根金丝,边护边打,又冲了上去。
高无忧见此奇状却并不害怕,他的紫火无物不燃,无物不破,地上八门紫炎钻出,直冲唐东而去,他有了上回陨火的教训,不敢再以冰盾相抗,而是抬手卷起三道火墙,想要以火克火。
“你竟然还是火修,功法杂乱不堪,能成甚么大器!”高无忧骂道,又提起一门紫炎,灌注于手中,一拳轰出,万木相倾,大地翻土。
唐东被一拳擦中,倒飞出去,狂咳好几口血才挺了过来。
“再来!”他拈来一片飞雪,说来也怪,这雪落在他身上瞬间消融,滋润身心,让唐东得以稍稍缓冲。
他张手又是一掌,冰中映心,心中有冰,捻霜诀一式!
吹霜斩!
唐东以掌为剑,全力削下,期待能够一击奏效,但直接被高无忧看穿,他毫不犹豫地对砍了一掌。
焰里烧千烬!
咔,咔咔。
这是骨裂的声音,唐东右手直接报废,掌中大骨寸寸断裂,火焰将他吞噬,焦黑已是最和谐的形容,皮肉烧枯,只见那红黑相间的骨头森森如熟,全都露了出来。
“头痛了谢无道那老家伙数个月的人,也不过如此。”高无忧缓步走去,想要做最后的了结,割下唐东的头颅。
而唐东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左手拿起一个麻袋,用力一抽,春笋咻得一下钻了出来。
“你!你甚么时候……”高无忧大惊,他轻敌了!没想到刚才全神贯注对劈一掌,竟让他有机可乘,偷了袋子去。
“东子!”春笋见唐东惨样,心底焦急烦躁,往外掏了一堆丹药让他服下,“剩下的交给我了,你快服下糖丸!”
“高无忧!”春笋大怒,身后一棵雷竹拔地而起,万丈高空空无物,唯有青天一点竹!
“你伤东子一厘,我要你以丈偿还!”她动手就是自己的至高绝学,五雷轰顶!
高无忧虽觉不妥,但并无惧怕,山下一七百人已尽数抵达,正在攻山,卜朔想调兵支援,却被拦在芎羽山不得动弹。
“罢了,那我连你一起斩杀便是。”高无忧有着绝对的自信,人人都称他是楚国同代第一,若非年龄太小,他早已身披金甲,统领一方大军。
五道神雷劈天裂地,高无忧撑开烈焰护体,抽出星火枪,春笋使剑,枪剑相争,虎与竹斗,浑一派紫电惊人摇山岳,烈焰毁林烧云天!
紫色电光与紫色火焰相接,春笋捏住枪尖,一道神霄玄雷刺出,直中高无忧胸口,他疼痛难忍,加之全身酥麻,心知此敌难惹,枪身一转,朝上一挑,拉开距离。
春笋也是拼了命,她的手不断流出鲜血,伤口还带着火痕,伤势并不轻。
数十个回合过去,唐东情况稍微好转,提起秦明剑便加入了进来,场上顿时一片落雷无屑,霜火纷飞。
高无忧气急,两人合力竟让他节节败退,他一咬舌尖,挤出三滴精血,附魔于宝枪。
焰里烧千烬!
一枪掷出,风云惨淡,溪流蒸干,春笋召来神霄玄雷阻挡,却只让其微微偏了几寸,她挨了一枪,右肺被洞穿,鲜血汩汩而流,顿时满地红霜。
“笋子!”唐东朝高无忧甩出秦明剑,跪倒在了春笋身边,“笋子!笋子!你睁个眼,你不要吓我啊,笋子!”
许是硝烟呛鼻,惊恐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滴下,还未落地却被蒸成薄雾。
高无忧见一击得逞,抄起刚挡下的秦明剑便飞了起来,他离地六尺半,目光狠辣无比,喊道:“我这就送你们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唐东眼角仍留泪痕,一种不可阻挡的冲动却从心底爆发而出,如久锁牢笼的野兽,如积怨已深的大妖。
嗷!
他朝高无忧一吼,一道冰蓝蓝的狼影从额间炸起,幽深邃晓的狼眼穿透人心!
高无忧跳在半空中的身形猛的一顿,火虎竟被冰狼压得不敢露面!
短暂失神后,他仍然不顾后果地刺了下来,唐东左手生出利爪,牙齿变得尖锐,喉咙里咕咕咕地冒着凶恶的声音。
从未听闻法相虚影能够附体,高无忧大惊,但收是已经收不住了,剑离唐东只有三厘,再过一息,他也将是一具尸体而已!
嗷!
唐东捡起星火枪抡出,秦明剑应声而断,极寒之力顺流而上,灌至高无忧全身上下。
只听他惨叫一声,暖意涌上后又一拳袭来,唐东又一枪刺出,刺穿了高无忧半个拳头,他不敢恋战,抱着重伤的春笋,开起雪遁逃向邻山,随后传音统领:“全军撤退,放弃靳虎山!”
仙路已尽。
——《仙卷》残篇,卷拾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