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公元1127年-公元1279年)是中国古代上承北宋下启元朝的朝代,由赵构创立,定都临安,与北宋统称为宋朝,共传5世9帝,享国152年。
从小我就有个心愿,长大以后要嫁个武艺超群、威风凛凛的将军,只是我没想到,当将军其实有那么多难处。
“你说说你,这是第几次吓跑媒婆了?你都十五了,再不嫁人,可真的就成老姑娘了。”爹爹抱着头蹲在那里,面容扭曲,唉声叹气。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刘婆子就是不安好心,她给我说的张家公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浑身没有二两肉,怕是有什么隐疾。嫁给他?没准儿我三个月之后就得守寡。”我在那里扎着马步,下盘稳稳当当,嘴里噼里啪啦。
“那上次的李公子,上上次的赵公子呢?”爹爹似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怎么不学学你娘那么温婉贤淑,安分一点。每天就知道舞枪弄棒的,成何体统?”他腾的站了起来,左右看看,似乎要在兵器架上找一件合手的家伙揍我。
“我娘早死了,可怜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啊……”我脚下没动,开始干嚎起来,直到爷爷出来。
“你又惹玉儿干什么?我早就说了,别找那些文弱书生,在武将里找个能打的壮小伙儿不好吗?”爷爷一脸心疼的看着光打雷不下雨的我。
“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看咱这当兵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开点饷银都费劲。没听人说嘛,东华门外状元唱出者,才是国之栋梁,咱们不过是人家升官发财的垫脚石。我让玉儿嫁到书香门第之家,有什么错?“爹爹又开始和爷爷争辩起来。
“屁话,那些人就知道给蛮子送银子,还舔着脸胡乱指挥,我呸!”爷爷将眼睛瞪的和牛铃一样。“咱们当兵的保家卫国,个个都是大好男儿,想当年我爹和狄青大人一起打西夏的时候……”
“又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儿。“爹一扭头,不耐烦地对我吼道:”都一柱香了,行了。“然而一甩手走了。
我嘿嘿的笑着收了架势,三步两步跑到爷爷面前,嘻嘻地笑着:“爷,他不听,讲给我听,我就愿意听狄将军的故事。我以后要嫁给那狄将军一样的英雄。”
爷爷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咱们梁家这一代没出小子,你是女孩子不能上阵场,能嫁个将军也是好的。”
我梁家是武将世家,虽然我是一个女儿家,也是从小被要求苦练武功。当然,如果不是我娘死的早的话,我也许会像她那样成为一个知书达理,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吧?
不过,幸好我娘死的早,我一边环视周围这些言语粗鲁、谈笑放荡的男人,一边庆幸地朝嘴里猛倒了一口酒。
这里是京城的营妓院,我爷爷和我爹因为参与征讨方腊失利,双双被问斩,我也作为罪人之女被送来当营妓。好在我自幼当男儿来养,心还算硬,不至于一进来就像其他女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姑娘,你轻点喝。”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开了口。
“哼,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个人闷头喝酒,都没多少人搭理你。一看你就在军营人缘不好。这次你们打了大胜仗,你难道没立军功吗?”我心情不好,直接怼了过去。
“韩大哥是万人敌,就是功劳被别人抢去了。”旁边坐的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忍不住为他辩白。
“万人敌?我还说我是神箭手呢,军营里规定虚报战国、临阵脱逃者斩,吹牛又不用受军法处治是吧?“我撇了他一眼,懒懒地说。
被叫做韩大哥的人看着我笑了:“姑娘你才是吹牛吧?说自己是神箭手?怕是你连弓箭都拉不开吧?”
我喝的有点多,被他这么一激,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挺着胸大声说道:“不信,不信咱们来比一比!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韩世忠。”
“要是你输了,你就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三声韩世忠是乌龟王八蛋!”
“那要是我嬴了呢?”韩世忠一扬眉,好笑的看着我。
“你不可能嬴的!”我扬着脸骄傲地说。
我倒不是说大话,我能拉开一石的弓,在三百步之外射中靶心,百发百中。连我爷爷都说我如果参军的话,是最好的弓箭手。
当我看到这位看起来憨厚的韩世忠从四百步之处射中红心时,我傻了眼。
“姑娘的箭术算是好的了!只是似乎生疏了许多,当是有些日子没练的。不过能在这里看到姑娘这般人物,倒是难得,莫非?”韩世忠眼神中带着询问。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家破人亡的委屈仿佛就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韩世忠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我对韩世忠吐露了自己的身世,而我也渐渐知道了他的一切:年少入武,崇尚节义,不拘小节、作战勇敢、处事公道,说话正直…..
不久,右军都统制杨惟忠回朝奏明圣上,将韩世忠攻打方腊时被别人冒领的战功一一列出,韩世忠由偏将升为承节郎。我被韩世忠接回家里,纳为妾室三年之后,我为他生下了儿子,待到他的元配白氏因病过世之后,我被扶为正室。
这天,我正在家里教授儿子箭术时,门房来禀报宰相朱胜非大人求见。“不是韩世忠出什么事了吧?”我心里一阵发慌。靖康事变之后,整个皇室至亲只剩七皇子赵构一人逃了出来,最终在应天府登基称帝,韩世忠则作为护国军承宣使一路追随新天子,现在正在抗击金兵的第一线奋战,莫非?
朱胜非见面之后并未多言,直接掏出明黄的圣旨:“奉太后懿旨,今封韩梁氏为安国夫人,速前往秀州与韩世忠汇合,前来救驾,钦此。”
原来是御营统制苗傅与威州刺史刘正彦拥众作乱,袭杀了执掌枢密的王渊,分头捕杀了宦官,想强迫赵构让出帝位,内禅皇太子,赵构现在被控制在皇宫之中,情况十分危急。
天子有难,臣子岂能袖手旁观?我二话不说,打点东西,抱着孩子打马出了城。
在救出赵构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脸上流出的热泪,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对天子有救命之恩,想必以后韩世忠在仕途上会好过许多吧?
韩世忠被委为重任,从武胜军节度使一路升到江浙制置使,后又出任浙西制置使,他对天子感激涕零,坚决要将金人打出中原,收复失地。所以将他接到完颜宗弼孤军深入江南,抢掠一阵后带兵折返时,义无反顾的做出了伏击的命令。
我身穿战甲站在高高的金山顶上,手握棒槌,重重擂响了战鼓。第一通战鼓响起,士兵们扯帆迎战,与敌人厮杀一起。第二通战鼓响起,士兵们佯装失败,且战且退,将敌人引进包围圈。第三通战鼓起,火箭齐发,火炮猛轰,敌人被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逃窜,躲进了黄天荡中成了缩头乌龟。
“太好了,黄天荡是个断巷,宗弼老贼进去就别想出来,咱们来个瓮中捉鳖就行了!”我高兴地跳了起来,猛亲了韩世忠一口:“你真是大英雄!”
没想到金人竟然能坚持那么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金人派出小舟偷袭,一支支火箭射向了船帆。这天偏偏又没有一丝风,海船无法开动,竟然都成了金军火箭的靶子。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军船只就被烧毁许多,将军孙世询、严允也不幸殉国。完颜宗弼趁机率领残余部队突了围,灰溜溜地逃窜而去。
“以八千水军抵挡十万金贼。韩将军真是了不起啊!”
“对啊对啊,韩将军这一仗以少胜多,真是妙啊!”
庆功宴上,所有的人都围着韩世忠说好话,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韩世忠则撇了我一眼,我会意的站起身来,对天子拱手行礼。
“启奏陛下,这次本来可以全歼金狗,但是韩世忠过于骄傲自大,才让他们有逃窜的机会,请陛下治他失机纵敌之罪。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片刻天子开了口:“哈哈,咱们大宋从来就没打的这么威风过,韩将军乃国之所倚,军中重器,些许小过失就不要提了。倒是韩夫人这种精神实在难得,理应褒奖。听说夫人还亲临战场,为士兵擂鼓助威,真是女中豪杰啊,让人佩服啊!”
大殿里又重新活跃起来,笑声敬酒声不绝,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回到家里,我不解地问韩世忠。
韩世忠正色的看着我:“正是如此,我才要主动上奏,以免被那些谏官有着一日拿出来,做攻击我的把柄。”
“你干嘛这么小心谨慎啊?现在全国上上下下都把你当成英雄,官家褒扬你还来不及呢。不必这么小心吧?”我不以为然。
“还是小心点好吧,咱们大宋武官何时有过这样的威风?高处不胜寒啊!”韩世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想当年狄将军即使打西夏屡立战功,在朝廷还是被看不起,谏官们甚至将京城发大水这样的事都赖在他头上,结果被无罪外放。据说天子也觉得狄将军有点委屈,认为不应该这样对忠臣,文彦博大人来了一句,太祖难道不是周世宗的忠臣吗?只因为得到军心,所以发生黄袍加身、陈桥兵变的事。于是天子就不再言语了。而狄将军从此郁郁寡欢,不到半年就因病过世了。”
“啊,还有这样的事?”我大吃了一惊。
韩世忠不再作声,轻轻的搂住我的肩膀。
韩世忠先后被封为检校少保、神武左军都统制兼武成、感德二镇节度使,后又被封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几次大败金兵来袭,官家对他的褒奖一次比一次高,我则越来越心惊胆战,所谓功高震主,莫过于此。
“玉儿,我这次被派往楚州,你就不要去了吧?”韩世忠看着脸色蜡黄的我忧心忡忡的说。“怎么最近你脸色越发不好呢?”
“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感染的风寒一直没好。”我敷衍地说着。
“楚州之地非常寒苦,夫人……”韩世忠还想劝我。
“没事儿的。”我朝他笑了笑。
其实我是心病,过年时我按礼数进宫朝贺,和后宫最受宠的刘才人说闲话,她说天子时常睡不安稳,心神不宁。
“朝廷有韩大人这样的栋梁固然是好事,只是要和金人议和,金人要把太上皇他们迎回来可如何是好呢?”刘才人叹了一口气。
“怎么?官家有要与金人议和之心?”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刘才人瞄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我也是猜的,洞庭湖一带贼人不断做乱,怕是抽不出太多兵力和金人再开大战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以后韩世忠会如何呢?回到家后,我一直心神不安,却只能将这份担忧放在心里。
几经战乱,楚州已是遍地荆棘,和荒原没什么区别,军队驻扎在那里,居无屋、食无梁。在吃了五个月的野菜之后,我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病倒了。
弥留之际,我依偎在韩世忠的怀里,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沧桑的男人,多年征战,让四十多岁的他早生华发。我轻轻地问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甘心吗?”
韩世忠不说话,只是将我紧紧的揽在怀里。他的手在颤抖,我感觉有点点水滴落到我的唇边,咸咸的,是泪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