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寅担心子宛绎不回,又去了接。
三个人到了子府后,子正寅稍做停留就动身去阴司殿了,子宛绎的心思都没有在他身上,全在和文清说话上了。
从进府门开始,子宛绎每走到一处,都会跟文清简要说明一下。
文清看着子府四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穿越了时间,“宛绎,这里真的好多好多的梨树,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它们盛开的美景。对了,宛绎,怎么没有见到你的妹妹,我好想见见她。”
文清最初知道刘离是她主动问起的,毕竟她从子宛绎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妹妹的名字。她从一开始就对子宛绎的这个妹妹充满了好奇,虽然子宛绎对刘离提及并不多,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子宛绎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子宛绎看着文清,强调的说,“她也是你的妹妹,大概又跑到她那个玩伴那里去了。”
文清听了很开心,自从子宛绎答应带她来后,他就好像真的将她当作是他的妻子一样。
眼见天色不早,子宛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文清穿上,“觉得冷吗?鄷都的气温都会比较低,你感觉怎么样?”
文清羞涩的摇了摇头,“不会,有你的法术护体,我一点都不冷。”
子宛绎还是很担心,“还是回屋去吧,我看你有些累了。”
文清道,“我不累,我还想多看看你的家,看看你生长的地方。宛绎,你知道吗?我总觉得现在有些不真实。”
子宛绎听了紧了紧文清身上的外衣,“你只是还有些不适应,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他如此温柔的语气,让文清的脸好像是被烫红了一样,尤其又察觉到周围仆从羡慕的眼光,真想走开终是舍不得。只听他接着说道,“还有,你早该改口了,这里是我们的家。”
文清微愣,轻轻应和了一声,不管这样的幸福是真是假,她都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时值晚饭前,文清还是没有见到刘离,便问起,“宛绎,你不是说每次宛离跑到她的朋友那里玩忘了时间,你都要去接她回来吗?现在都这么晚了。”
子宛绎替文清拉开椅子,毫不在意的说,“让下人去五浊殿叫她回来就行了,我想陪着你。”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文清还没有说完,刚好回来的子正寅说,“不用了,离儿在阴司殿。”子宛绎一愣,没想到他猜错了,“既然在阴司殿,她怎么没有跟祖父一起回来?”
子正寅道,“她手上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我本来让她明天再处理,她不听。”
子宛绎很惊讶,他这才意识到,怎么祖父没让他一回来就到阴司殿去,原来已经有帮手了。“祖父,您不是一直都说宛离年纪太小,怎么就让她去阴司殿当差了?”
面对子宛绎质问一般的语气,子正寅的脸色顿时不善,“如果不是你死活都要留在阳间,我会答应我这个年幼懂事的乖孙女,跟着我受累吗?”他的这句话其实有些夸大,刘离是从子宛绎刚开始去人间的时候,就主动提出帮他做事,而非因为子宛绎不回来。他是存心要,增加一下子宛绎的负罪感。
子宛绎顿时低下头去,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忘记自己为之骄傲的责任心。“对不起祖父,绎儿错了,我这就去接宛离回来。”他刚要迈出脚步,又对文清道,“夜晚风大,你就呆在家里等我回来。”他说着就径自离开了。
子正寅没有就座,一声不响的去了书房,徒留文清一人不知所措。
那一刻,文清才深刻意识到,人间和冥府的区别。
文清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准备回子宛绎和她的房间,刚走出门没几步就迎面撞上一个少女。在听到家仆行礼之后,她才缓过神来,她一直想见的子宛离,此刻终于见到了。
彼此还未招呼过,刘离就问文清,“大嫂,我大哥和祖父呢?”文清有些错愕,“宛绎去阴司殿接你了,祖父……大概在书房。你怎么认识我?”
“子府的人我都认识,今天大哥带着大嫂回来。”刘离解释得很简单,接着道,“大哥怎么丢下你一个人,就算他对我这个妹妹心存愧疚,也不能不管他的妻子。”
文清急忙帮子宛绎说话,“我本想和宛绎同去接你,但是宛绎担心我受凉才会……宛离,你们路上没有遇到吗?”
刘离看出文清心思,安慰道,“大嫂不用担心大哥,他到那里就会知道我已经回来,然后就会往回赶了。大嫂你饿不饿?来人,去请祖父用膳。大嫂,等菜上齐,大哥差不多就回来了。”
刘离泰然自若的神情文清看在眼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不知道要多久,她也能融入这个家。
子宛绎果然如刘离猜测一样,在开饭时回来了。刘离唤了声大哥,子宛绎答应了一声,然后众人落座,席间无话。
饭后,子宛绎一阵沉默,终于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刘离,“宛离,你也在生大哥的气吗?”
刘离回头而笑,“大哥刚回来,我生什么气?”
子宛绎轻声道,“你忘记了吗?我们说好的,等你满百岁,如果我已成为楚江王,我就让你做我的阴帅。所以你答应我,在此之前不再提工作之事。为什么你要违反约定,甚至还在今天,不肯早点回来。你不是生气了,是什么?”
子正寅早就回了书房,站在一旁的文清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外人一样,根本无从插手。
刘离走到子宛绎面前,抬头而笑,“大哥,你好像又长高了。”子宛绎的双眼顿时有些湿润,“对不起,宛离。我不该对你和祖父置之不理,我不该忘记我身为子家人的责任。”
刘离摇了摇头,“就算是大哥,也会有想要任性一下的时候,我和祖父都明白并没有怪你。现在大哥成亲了,比以前的责任更重了,不仅要工作,还要记得照顾好大嫂。大哥怎么可以让大嫂,一个人呆在初次来的地方?”
子宛绎回头看向文清,心里又是一阵懊恼。文清见了,笑着说没关系。
刘离接着道,“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宛离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帮帮祖父是应该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不会去阴司殿了,大哥放心吧。那大哥、大嫂,我先回房了,你们早点休息。”她说完就出去了。
文清走到子宛绎身边,轻声道,“宛离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子宛绎点点头,心里还没有释怀,不过事以至此,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做错事,他在心里发誓。
次日一早,刘离一见到文清就叫住了她,并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大嫂,这个如意锁给你戴在身上。”她急忙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刘离微笑道,“说什么礼物,这如意锁可以百邪不侵,给你戴在身上,是它也能阻挡周围的阴气进入你的身体,这样大哥大嫂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文清心里一暖,还是摇头拒绝,“你给了我你怎么办,何况我有宛绎的法术护体,没关系的。”
刘离道,“大嫂不用顾虑我,阴气对我来说并无影响,而且平日里我都没有戴这如意锁,收着岂不浪费。大嫂,你就收下吧,其实长时间使用法术,会拖累大哥的身体。”
文清啊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还会这样,她这才收下了如意锁,感激道,“谢谢你,宛离。”
刘离道,“说什么谢,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大家都希望你好。到时候大哥要是问起如意锁的来历,你就告诉他,是我在阳间的时候一位贵人送我的,免得他又来问我。对了大嫂,大哥怎么没和你一起,他这么早就去阴司殿了吗?”
文清道,“宛绎好像很早就起来了,他昨天就告诉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忙了,让我安心待在家里,没什么事就找你说说话。”
刘离点点头,和文清一起去吃早饭,谁知子正寅正在那里,他都还没去阴司殿。若是往日,祖孙俩会一起出门。
这时子正寅已经用完了早饭,见到两人过来,临出门前对刘离说,“离儿,你大哥呢?我正有事找你大哥,你看到他就让他马上去阴司殿。”他说完就出门了,片刻时间也不想浪费。
文清开始担心了,“宛离,怎么祖父也没看到你大哥?”
刘离安慰道,“兴许是大哥先一步去了阴司殿,祖父也不知道,我这就过去看看。大嫂,你先吃早饭吧,我很快就回来。”
文清真想跟着刘离去找子宛绎,不过她告诉自己,她必须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后的子宛绎还会更忙,甚至连这个可爱的妹妹,都不会再有多余的时间待在家里。
刘离离开文清的视线后,并没有出门,而是在子府里找起子宛绎来。她知道除非是有急需处理的公务,他才会先行离开。但他刚刚回来,还没回到原本的工作上,一定还没有出门。
刘离寻找子宛绎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子司桓的房间。自从子司桓死后,子宛绎只进去过那里一次。现在她这样猜测,也是碰碰运气。
果然子宛绎正在子司桓的房间,房间的布置还是和子司桓离开时一个模样,这里只偶尔会有侍女来打扫,即使打扫也被吩咐了不能动这里的东西,要保留原样。
子宛绎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来这里企图得到父亲的安慰与忏悔。他的父亲是个温柔的父亲,以前每次被母亲责备,他的父亲总是会站出来护着他。
其实子宛绎不仅仅是自责,还有难过。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刘离,但是他意识到,宛离只当他是大哥。
从他将妖名剑错认成刘离,还梦到刘离死了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不对。与刘离分离的一年时间里,他更是总想着她。听到文清的表白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在他刚刚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对刘离产生过逃离的情绪。他想躲着她,不想看到她。所以,他执意永远在阳间生活。
答应文清,是他真的想过努力放下这份喜欢,他真的努力过,只是这份努力,在再次见到刘离之后就开始奔溃了。
现在子宛绎来到子司桓的房间,他的心灵非常需要得到救赎。
他已经不知道,答应文清到底是对是错。他害怕,他其实根本做不到放下他的这份喜欢。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仿佛要不受控制。
忽然一两滴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子宛绎的脸颊,他愣了一愣,而后颓然的坐倒在地。心中所有的不快,这段时间的艰难抉择,通通化作泪水,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急忙捂上嘴,闷声哭泣。
父亲,如果不是你给宛离这样的许诺,或许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不知子宛绎蜷缩着身子伤心了多久。
这时,刘离出现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大哥,你在里面吗?”
刘离的这声大哥彻底稳住了子宛绎奔溃的情绪。
刘离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还以为猜错了正准备离开,子宛绎的声音这才从里面传来,“宛离,什么事?”
刘离惊了一下,道明了来意。听到子宛绎答应一声,她便转身走了。
子宛绎看着屋外身影的离去,想到刘离待人有种潜在的疏远,不禁喃喃自语,“宛离,如果我不是你的大哥,恐怕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他说着毅然擦掉了泪水,正了正神色,并拿出子司桓的遗书,将它撕碎丢向空中,所有的纸屑全部自燃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最终荡然无存。
子宛离,就让这个身份困你我一生!
屋外刘离并没有走远,她本以为子宛绎就跟着她出来了,结果身后完全没有动静。
刘离不禁回头,正好看到子宛绎从里面出来,她下意识的留神观察了他的神情,发现他竟双眼泛红?
刘离还记得,子司桓死的时候,子宛绎并没有哭过。她回过神来,又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连哪怕一丝的伤心都没有,好像他的双眼不过是进了沙子一样。
那边子宛绎关好房门,看到刘离还在,默默朝她走了过去,像往常一样关切道,“宛离,怎么了吗?”
刘离看着子宛绎脸上,忽然落下的无声的眼泪,愣了一愣,她不禁伸出手去拭去他的泪水,“大哥,你哭了。”
子宛绎本自奇怪刘离的举止,这下一惊,忙扭开头去擦拭干净。终于他抬头远望,略微哽咽的说道,“我没事,我不过是想他了,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