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陨9681年。
这日,从酆都城的五浊殿,鬼头鬼脑的走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约莫十岁的少年。瞧他柳眉星眼、唇红齿白的竟像极了女孩。只见他跑出一段路之后,才敢大摇大摆的走路,他正是鬼昱。
鬼昱才没当鬼差几天,就觉得索然无味。他独自漫无目的的在酆都城内闲逛,这城里却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要不就是碰上几个鬼差压着几个鬼魂,然后就是阴风阵阵的鬼屋和空荡荡的巷子。
鬼昱却不肯回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觉空气中有一阵淡雅的清香,他寻着香味看到了从围墙内部探出头的白色小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他只知道,酆都只有彼岸花可以存活。他十分好奇,找到府门就要跑进去,谁知刚跑两步就被两个守卫拦住了。
鬼昱是酆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加之年少气盛,才不管这里是谁的府上。不过他也知道能在酆都有王府规模的府宅,必然是十王殿之一。他也不怕,仍是削尖了脑袋朝里面挤。那守卫还算客气没有动粗,但就是不肯放他进去。
“让他进来。”忽然一个沉稳的童音传来,接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子出现在三人面前。只见她一身白衣,连发间都系着一条和白色小花一样白的丝带,远远看去好像跟她身后的花景融为了一体。守卫见了她都低头叫声大小姐,正是刘离。
这下得到主人家的许可,鬼昱朝守卫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走到这个比他还矮的刘离面前,“你这个大小姐可有点小,我在家里排行最小都比你大。”刘离道,“我在家里也是排行最小,因为前面都是哥哥,所以他们叫我大小姐。”
鬼昱奇道,“怎么我家那些人不叫我大少爷呢?我前面都是姐姐啊。”刘离扑哧一笑,“大少爷、小少爷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鬼昱,你不是想看梨花?我带你去后院,那的梨花更多更美。”鬼昱跟在她身后,像个好奇宝宝,“你怎么知道我叫鬼昱,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像你这个年纪,又是少爷……除了卞城王鬼大人的独子鬼昱,还会有谁?”刘离没有说,鬼昱长得像女孩子的特点,在酆都没有谁不知道。
鬼昱刚要称赞刘离的聪慧,眼前大片的白色印入眼帘,就像冬天的雪,但又没有任何的寒意。
这子府的梨树可能因为酆都环境的影响,只会开花不会结果,而且比起人间的梨树,花开得要晚一些,短暂一些,不过能赏花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花也开得很茂盛,都是子宛绎照料得好。
在阴曹地府不会下雪,鬼昱只听说过雪,现在总算见识到了一点,觉得非常之美。他几乎看得呆了,“你刚才说它叫梨花?梨花……名字也好听。为什么它能在酆都开花,而且开得如此盛大。我也要父亲给我种,种满整个鬼府!”
刘离微笑着解释,“这是家祖从天界带来的树苗,自有一些灵根。”
“天界?你祖父可以去天界?你祖父是秦广王蒋大人吗?”
“不是,家祖是楚江王。”
“你把我弄糊涂了,我听说只有十王殿之首的蒋大人,一年也只能去一次天界。我父亲虽是卞城王,也不能上到天界去。”
“历代楚江王天帝偶有传召,不足为奇。”
鬼昱刚要说话,一个衣着得体,神色肃穆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子府的内仆忠叔。他对刘离道,“大小姐,卞城王鬼大人求见。”鬼昱顿时跳了起来,“不要告诉我父亲我在这里,我先回去了。”他说着就要跃墙而逃,刘离忙拉住了他,又回头对忠叔说,“请鬼大人到厅内稍坐。”忠叔应声离开了。
刘离对鬼昱说,“你父亲应该知道你来了这里,这个时间我的祖父和大哥都在阴司殿,他不是来找他们是来找你的。”鬼昱其实不怕,笑着说,“总之我偷偷回去,就是死不承认,父亲就拿我没办法。”
“那也用不着翻墙,来人,送鬼少爷从偏门离开。”
等下人带鬼昱走了,刘离这才去见鬼封,“鬼大人,此时家祖和家兄都不在,不知鬼大人有何贵干?”鬼封道,“子大小姐,我听说犬子硬闯子府,特来请罪,都怪我管教不严。”
刘离道,“鬼大人,这其中怕有误会,我不曾听说令郎来过。”
鬼封暗暗一惊,很快神色从容的说道,“那我这便告辞,打扰小姐清静。”
“鬼大人严重,我听说令郎与我年纪相仿,此时正是梨花花季,我想邀令郎同赏梨花,还请鬼大人代为转告。”刘离的话让鬼封不好拒绝,他只好说,“我先替犬子谢过,告辞。”
鬼昱刚回到五浊殿,鬼封也很快回来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揪着鬼昱到了内室,关着门训他,“昱儿,平日你顽皮也就算了,居然敢闯子府!也怪我,没有跟你说起过。你记住,子家是天帝之后,身份比秦广王蒋大人还要尊贵。”
鬼昱却在想这次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愤然说道,“是那位大小姐告诉你的吗?她居然出卖我!”鬼封听了大怒,差点就一巴掌打到儿子脸上。总算他是酆都出了名的慈父,这才忍住了,只听他叹息一声,“子家小姐完全替你隐瞒了,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你爹?我就知道你会定不下心,才派人暗中看着你。要不然你在外面闯了祸,我还蒙在鼓里。昱儿,你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我真是把你宠坏了!现在子家小姐邀你去赏花,让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去子府,这下称你的心了。”
刚才鬼昱还在心里怪着刘离,这下就喜上眉梢了,“没想到她挺聪明,父亲,您不知道,她一眼就认出我是您的儿子。”鬼封指了指他的脑门,“你小子,给我多长个心眼,不说你是去子府,就是去别的府上也要知道规矩,听到没有?”
鬼昱顿时嬉笑着撒娇,鬼封也只能叹气了。
次日,鬼昱兴高采烈的跑去子府。
谁知梨花还没看上几眼,刘离就神神秘秘的把鬼昱请到她的房间,“鬼昱,有件事我想要弄清楚,恕我失礼了。”她说完这句话,竟上前脱鬼昱的衣服。鬼昱顿时惊慌失措,紧紧护着自己的衣服。
刘离动作未停,“你这么抗拒干什么?”
两个人争执中,鬼昱恼羞成怒将刘离推倒在地。
房门忽然被大力的推开,子宛绎出现在门口。
只见子宛绎愤怒的冲到鬼昱面前,扬起拳头就要揍他。鬼昱还处在惊鄂中,还是刘离优先反应出声阻止。
子宛绎停了一下,却是怒气难忍仍要打鬼昱,他可是亲眼看见,鬼昱把他的宝贝妹妹推倒在地。刘离又制止了一声,这次叫的是子宛绎的全名。子宛绎一愣,刘离已经挡在鬼昱面前,冷冷的对子宛绎说,“请你出去。”
子宛绎要打出的拳头停在半空,刘离的态度十分冷漠。他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昨晚他和妹妹在冷战,他今天想了很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这时候回来本来是要道歉的。可是刘离如此态度,让他不甘示弱,“子宛离,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虽然如此,他还是努力压制着火气出去了。
刘离跟着就关上了房门,鬼昱很警惕,还有点反应不及,“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离气道,“因为他凶我了,他听说我让你进了子府很生气,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你知道他怎么说我的吗?他居然说我女孩子家不知廉耻!”鬼昱怒道,“那你脱我衣服不是更加不知廉耻?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教养的大小姐!”
刘离忽然摇了摇头,“看来你从心里把自己当成男的了,你看看你的脸蛋,分明是女孩家的脸蛋。”
刘离这么自信的原因,是她曾跟妖名剑闲谈过这件事,“听说那个卞城王的独子比他几个女儿长得还像女儿,这让我想到张天泽,是不是也是男生女相,不如你换身男装让我见识见识。”刘离自是记得子宛绎说的祖父在寻找张天泽,现在有机会,她当然要旁敲侧击一下。
妖名剑说,“是男生女相还是本就是女身还不一定。”刘离知道妖名剑这样说,肯定有猫腻,“你说鬼昱是女的?还是张天泽是女的?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不都认为他们是男的吗?总不至于他们的父母撒谎吧?”
啊,还真有一例,子司桓就把他儿子说成是女儿,虽然人都不是一个人了。可怜子宛承死了都不被他的祖父和兄长知道他的存在,当然刘离是最没资格说道子司桓的人。不过换成刘离她估计也说不出口,这又该从何说起……子司桓会病得那么厉害,肯定也有一个原因是对儿子的死,仍然心怀愧疚。
妖名剑不以为意的说,“这世上就有一个变身术可以改变性别,就算本来是男的后来变成女的也不用奇怪。那张天泽你是无缘得见了,至于鬼昱,你要是好奇自己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刘离暗自窃喜妖名剑还是对她没什么隐瞒,“为什么我见不到张天泽?”
妖名剑说,“你要是能见到张天泽,子家也不会找不到他了。”
果然刘离在想什么,妖名剑全都知道。
鬼昱听得女孩二字,脸都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长得像女孩,一直都是如此,可我是男的,我是卞城王的儿子,不是女儿!”
刘离见到鬼昱如此激动的反应,更加自信了,“所以我要脱你的衣服,我要看真相。”
鬼昱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好像在她的双眼之下,他已经全身赤裸了一样。鬼昱不知所措,只好装起糊涂来,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你在胡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离看出了鬼昱心里的害怕,只是看破他的这个秘密,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刘离本也不想逼迫谁,不过一想到昨天子宛绎的态度,她还偏要把这件事弄明白了,看她那个脾气臭的大哥还怎么说。刘离步步紧逼,“鬼昱,你到底在怕什么?只要你让我看看你的身体,我就相信你。”
对鬼昱来说,眼前之人,好像地狱里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