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成德的离任审计，随着盛夏高温的转凉而基本告一段落。
和以贵带着审计报告的草拟稿件踏进了裴跃升的家门。
寒暄过后裴跃升开门见山问：“以贵，你们对吴成德的离职审计时间也不短了吧？结果出来没有？”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和以贵很谨慎地说。
“哦，怎么样？有没有问题？”裴跃升神情严肃。
和以贵一边从公文包里取出审计报告初稿一边说：“不能说没有问题，只是问题不是太大。”
他在说话的时候用心观察着裴跃升的表情。
裴跃升把那份审计报告拿过来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很专注地看起来，眉头一直在一起皱着。
随着裴跃升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和以贵的心不由地忐忑不安。
领导看后是不是对他们这次的审计结果满意，直接决定着他以后的前途。
如果结果不符合领导的心理就是再审计认真仔细也不会受到认可和肯定。
裴跃升带着老花镜看得很仔细。
全部看完后问：“以贵，‘县社办公大楼装修费用偏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们做了个市场调查，按照当时的市场装修价格，承包费用偏高，从进账的单据来看主要是贵在装修材料上，价格基本上是市场价格的一倍。——”
和以贵还没有说完就被裴跃升打断：“材料是县社直接采购的吗？”
和以贵稍楞了一下：“不是，是装修工程队采购的，然后到县社报账。”
“这与吴成德有关系吗？”裴跃升接着问。
“这，县社的装修合同是包工包料，按道理与吴成德的关系不大。”和以贵观颜测色赶紧顺着裴跃升的口吻回答。
“我看既然是大包干就不应该把材料费高的问题归咎到吴成德的头上，最多也就是个监督不力把关不严，市场调查不够让承包人钻了空子。这句话没有多大用处就干脆删了吧。”
“是。裴县长。”和以贵赶紧应承。
“在装修期间有发现吴成德行贿受贿的证据吗？”裴跃升把目光从纸上移到和以贵的脸上。
“还没有。进账单据中有许多是承包人开来入账的白纸条，为此事我们专门对承包人进行了询问。他说他们用料的商店是家刚开业的小装修材料门市部，还没有在税务部门登记，没有领到发票。对有人举报吴成德行贿受贿一事，承包人说绝对没有，吴成德连他们的一支烟都没有抽过，更别说是行贿受贿了。他们说卖出去的装修材料是最好的，装修质量会大大最高。我们也在办公大楼里走了走看了看，确实装修的结实，也挺时潮。”
裴跃升一边听着和以贵的汇报，一边仍然盯着手里的审计稿，然后又问：“‘在购置新办公用具的时候价格居于中上等’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们审计组也在市场做过调查，市场上办公用具五花八门，价格也都不一，有高有低，我们专门对县社购置的各类用品用具同类品牌进行了比对甄别，确实是略有显高。”和以贵回答说，话意的意图也有向副县长表功表辛苦之意。
“关键是要看有没有吴成德从中捞取好处的证据。”裴跃升一针见血地说。
“没有。”这次和以贵说得很干脆，“可以肯定的是，县社购进办公用品的单价确实是有所虚高，但从单据手续上来看都很正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吴成德有利可图。他对市场了解不够，盲目采购是真。”和以贵说罢用眼盯着一直审视着稿件的裴跃升，想从中看出裴跃升的心思来。
“那旧家具看起来是确实给人了，分文未收。”裴跃升看着手里的纸说，“是赠给了青树中学和原邱上乡，还有桦富煤矿。”
“是，裴县长，为此，我们还到这三个地方看过，除了原邱上乡已经被撤并外青树中学现在还在给老师们和后勤事务用。桦富煤矿已经都又换了新办公家具，旧的他们又给了别处。”和以贵必须向县长说仔细，这些都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和成绩，不能不说到。
“‘经过追根溯源的调查，认为系县社正常赠送扶持，未发现吴成德于其中有私人人情的嫌疑。’嗯，这句话说得干脆彻底，没有就是没有嘛，要敢于下结论，不要似是而非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裴跃升这是对和以贵的第一句肯定，让和以贵很觉得安慰。
接着裴跃升翻过一页快速地看了一下：“看起来吴成德既没有插手煤矿事务也没有为亲朋好友谋取利益，并没有收受任何人的财物。”
“是，裴县长，煤矿事务当时都由原县社职工吕鑫操作，与吴成德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我们专门找到了吕鑫进行核实，至于说安插亲朋好友一项，吴成德和吕鑫都承认当时煤矿处于旧煤源枯竭亟待开发新井的青黄不接时节，吴成德作为县社主任为其下属自负盈亏单位第三产业考虑向吕鑫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青树供销社主任张和宁，一个是市纪检委的岩格，分别被聘用到桦富煤矿任财务主管和经营秩序监管。当时这两位都对煤矿的发展和经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的张和宁还在肩挑这个煤矿的重担，我们认为引进人才推荐人才是吴成德当时为三产发展考虑的重要举荐，不能简单认为是为亲信牟利。至于暗中收受财物就更是无稽之谈。”和以贵一口气陈述完毕很谨慎地观察着裴跃升的表情反应。
裴跃升的眼光仍然没有离开手里的纸，但明显在用心听着和以贵的汇报和陈述，然后说：“是啊，有些人就爱捕风捉影，发挥想象捏造事实，只有事实是唯一的证据，我们绝不放过一个蛀虫，但也决不能道听途说冤枉一个敢闯敢干的同志，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
“是，裴县长。”和以贵长舒了一口气。
他感到领导对他的总结是满意的，一开始团着的心顿时放了开来。
“看上去，吴成德在卖旧车购置新车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规的地方。”裴跃升继续往下看。
“是，裴县长。从固定资产账上看旧车已经达到了五年以上，已经完全被折旧，属于报废车辆，便宜处理是顺理成章的，再说新车都有购车手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和以贵解释说，“旧车处理虽然没有经过上会研究，但几千块钱的即将报废物品也没什么违反规定的地方。”
裴跃升听了没做任何回答而是又问：“‘从燃油的数量上看县社用量明显虚高，但报销单据都是由司机签名结算，看不出有吴成德从中牟利的证据。’也就是说即使有多支出了油费也是司机所为？”
“是的，裴县长，我们对此专门调查了几位司机，司机说三部车一年都不得闲，不是主任用就是副主任用，要么是股长用，还有时候也有私人人情个人用的。我们认为这只能说明吴成德等县社班子对用车没有一个节控的规章制度，导致燃油虚高，在这方面他们也不是没有责任。”
听了和以贵的话，裴跃升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和以贵一眼应了一声：“嗯。”然后又看了几眼审计稿，轻轻地放在和以贵的面前，脸上露出微笑来：“后一项就更是莫须有了，在改制中为亲信开后门，这不是胡扯吗？”接着话锋一转：“以贵啊，这次的审计，你们做的很仔细认真，也做的很好，我们必须站正脚跟是非分明，不能见风就是雨，党培养一个同志不容易，培养一个领导干部更不容易，我们不能听信匪言就把一个好同志打翻在地，这是要不得的。毕竟，我们的改革开放还是一种探索，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嘛。在这过程中未免要惹人，会动了极个别人的奶酪，势必要受到指责和起事生非，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保持一颗正能量的心把我们的改革事业进行下去。”
“是，裴县长，我知道。我完全领会您的教诲，时刻以您的指导为指针，以一个党员的责任为宗旨，完成好党交给我的神圣职责。”和以贵看上去很激动也很兴奋。
从裴跃升的家中出来仿佛觉得今夜的夜空好美丽，月亮尽管不足一半看上去要比平时明亮许多，特别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星星，就像一个个会说话的小精灵一眨一眨的就像眯着眼笑。
县长的认可那就等同于看到了脚下的前途伸向了远方一片光明。
然而没过几天，当他们审计组做着最后的结尾工作的时候一个匿名电话打进了他们所在的县社办公室。
说话的听上去闷闷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审计组吧。我向你们举报个新情况。”
接电话的是和以贵。
他的心脏不由地紧缩起来，心想千万不要在即将偃旗息鼓的时候再节外生枝。
他屏住呼吸问：“你是谁？什么事？”
“是关于吴成德的事，我这里有两个事实要向你们举报。”电话里的人说。
“什么事？”和以贵吃惊地又重复了一遍。
“第一，吴成德生活腐化，乱搞男女关系。”
和以贵一听脑袋就大，以前都闻所未闻，怎么关键时候又冒出个男女关系。
他没有回答对方，只听对方继续说：“他经常和文影便民旅店里的女老板私会，那个女的叫张仙桃，你们可以去那个旅店向服务员证实。他的丈夫赵雨来也应该知道。第二，县社原来的第三产业有一本经营账薄，你们可以让吴成德拿出来，他要不拿出来就一定是私自销毁了账薄。听清楚了吗？”
和以贵已经向裴跃升做了最后汇报，审计的最终结论已经都打印好了准备在县常委会上出具，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个程咬金来，这让和以贵感到仓皇而突然，几乎是措手不及。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挂上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来一声声长长的电话挂断声。
过了许久周围的人才问他：“和组长，我们怎么办？”
看起来刚才的电话大家也都听到了。
“怎么办！我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由地发出一声吼，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愣在那儿。
和以贵话音未落就感到了自己的失态。
然后，站起来长吁了一口气，少气无力地：“还能怎么办，继续查！继续落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