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笙回身盯着缓缓降落的车窗,认出原来是同样许久未见的江流。
江流同样出自京城名家,自身也是国内有名的钢琴家。
“上来吧。”江流探出头,又走下车拉开另一边车门。看易笙不为所动,又走过来低头轻笑,“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朋友不是吗?”
易笙盯着江流,这一句让那原本哀伤的脸上添了几抹轻松,迈开腿就走向准备好的座位。
他们同样认识了将近二十年。自幼儿园起便熟识,一直到大学时代之前都交往甚密。大学时代江流按着计划去了他国,即便相隔千里,俩人也尽量保持着联系。不过一年前的一件事,倒是让他们彻底没了彼此的消息。
一年前,江流在大雨滂沱的天气突然现身于易笙支教的这个小村庄。原本这也是常事,时不时的江流就会出现在易笙身旁。
不过那天易笙正在画《少年与鹿》的底稿。如果说成品没有留有李御完整身影,那么底稿就是李御的画像,任谁一看都知道那是一名女子的爱恋。
江流当然也看到了,也才意识到哪怕几年不提,易笙心里还是住着那个无声无息的人。
“我给你带了你上次提起的颜料,快看看吧。”看到易笙的慌乱,江流借故走出屋外,留给易笙一些私人空间。
趁着空档,易笙快速收拾画具。将底稿反面置于桌面之上,又寻来几本厚厚的书压在上面。一直到将所有东西都掩藏掉痕迹,这才起身走出门将江流迎了进来。
“怎么这时候来了?山路不好走,还下着雨。”山里大多是泥路,下雨天易打滑,就连学校都停了课。
“来都来了,就顺便来看看你。”江流这才重新迈进易笙这间大山里配备的小小教师宿舍,将手里的东西递向易笙。
车开不进山里,江流一路走来,皮鞋上沾满泥泞,裤腿上也溅了不少泥沙。
“你直接将东西寄到镇上,有时间我再去取就可以了。”易笙从江流手里接过东西,这才抬起头看向江流。
“不碍事。”江流看了易笙几眼,又走回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风雨,而后怔怔地望着门前流淌的泥河。许久,低低的声音随着雨声轻轻响起:“忘了他吧。”
霎时,窗外雨声似归于寂静。当时的易笙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只说了一句:“忘不掉。”
她学习绘画,成为画家都是受李御的影响。甚至可以说除了教育和家庭外,易笙整个人都像是由李御打造。那不是忘掉一个人的名字和身影就能撇清的。
“他从来就不喜欢你,不是吗?”江流猛地回头,朝着易笙露出微红的眼眶。眼底的悲切一览无余。
“是。”易笙对上江流的视线,神情破碎又倔强。
“能不能跟我走?”江流定定地看着易笙,问了数年来无数次想问的这一句。他不忍她总是在破落的小村庄,守着这场没有回应的爱情。
然而只见易笙悄然收回自己的视线,许久没有作答。
明白其中的拒意,江流点了点头,嘴角抿出一抹苦涩,转身就踩着泥泞,回到风雨之中。
望着江流倔强中带着失落的背影,易笙想了想还是拿出雨衣追上。随即往江流怀里一塞,一言不发立马掉头,回到那扇没能挡住所有风雨的窗户前。
她当然明白江流十年如一日的心意,遇见江流可以说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事。可惜她这一生,就是如此不可理喻。
“你怎么在这?”易笙问向江流,倒是没想到会在如此深夜,如此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可能最心疼自己的人呢。
“如果我说是恰巧,你会信吗?”江流侧头一笑。
其实他是在机场碰到的易笙和许柘,看到易笙跑出机场后便也弃了行程,一路远远跟着。一直到此时易笙需要他时,才决定现身伸出援手。
“信。”易笙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并非真的相信,只是一个“信”字比其他可能性更令她容易接受。
江流侧头又是一笑。
“去哪?”
“随意吧。”
听到易笙的回答,江流点了点头,便按自己的想法控制起了方向,带着易笙绕着青城就是一周。
他认识易笙的时间确实要比李御晚上几年。李家和易家之间只隔了一个许家,而江家却是在对面拐角处的街口。所以这一年里,江流时常在想,也许不过是比李御晚出现几年罢了。
年少时,一直为着梦想努力的少年不知何为爱恋,只知那段追逐目标的漫长岁月里,守护易笙也是一件令人能感到愉悦的事。然而待意识到时,一切已然晚矣。
六年前在钢琴教室那一天,故事的主角并非只有易笙和李御,那一幕同样也给江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倘若不是率先看到李御眼底的失望,紧接着是易笙不顾一切的步伐,江流都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竟然有着如此关系。
也是易笙跑出去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自身不自觉地慌张之后,江流才后知后觉易笙对自己的重要性,那绝非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然而紧接着意识到的,便是易笙心之所属,原来一直都是不可一世的李御。也难怪易笙总出现在李御脚边,难怪他们竟有着令他人都感叹的相同兴趣。
于是,江流尚未开始的爱恋,就被眼前易笙和李御的真情实感扼杀在琴声里。为了不背负道德的谴责,往后的日子里的他表露出少有的小心翼翼。带着掩藏的爱恋和惯常的守护,看着易笙沉溺其中,时不时伸出援手。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五年,其间就连他到纽约求学也没有中断。每逢寒暑假之前,他便通过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联系不知在何处的易笙,为她带去颜料和时行的消息。
记不清易笙是在哪一年决心将支教当作自己的事业,只知道那些年,他也跟着爬了一座座高山,目睹了祖国欣欣向荣的山川树木。
一直到一年前的那天,所有的一切才划上了句号。
而后这一年来,江流原本恪守的道德感荡然无存。在爱意倾覆之后,他开始打着寻找爱情的名义流连于花丛,毕竟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得一个人更渴求哪般的爱意。
而且他的心底还残留着无数从未表达的丰沛情感,沉浸在艺术里的多情的少年,自然能引得无数少女为其敞开真心。
倘若不是今日一见,江流都没料到易笙竟然还在青城。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他满腔的血液是否还会为眼前之人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