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去机场吧。”易笙对身旁的许柘轻轻出声。人到这时,总会想回到期待自己出现的人身边。
李御则只身回到异幻局,沙发上一坐就是许久,一直到苏墨和薄琪从医院回来,才挪动了几下僵直的身体。
只见李御拧着眉头,支着腮,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易笙红肿的眼圈。
随后李御开始在记忆里轮番搜索,发现只在小时候见过易笙这副模样。
易笙这个人虽看起来柔弱,却是极其倔强,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总是能够爆发出令人想象不到的韧劲,哭泣这种事情是极少的。
记得小时候易笙哭的那回还是被隔壁的大个头抢了冰淇淋。当时李御毫不犹豫操起棍子追了小胖几条街,好不容易追到时,冰淇淋也化完了。
愤慨的李御不仅揍了小胖几拳,又担心易笙失望,于是偷拿李妈妈的钱给易笙买了几桶,因为这事李御还被罚了一下午的站。
莫非是自己态度过于强硬了吗?李御又开始回想,但近些年来,好似他俩一直就是这么相处。别人要问,李御总会用水火不相容来形容。
冥思苦想,李御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掏出手机看了下日历,这几天也不是易笙生理期,难道是那时候李豪天拿枪把她吓到了?
李御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看都不看易笙一眼,指不定易笙是被吓到了,于是连忙掏出手机给易笙拨了过去。
李御手机屏幕上易笙那条短信没有被划掉,二十四小时都在手机屏幕上横躺着。即使内容李御早已知晓,说的是安娜回国了。
此刻李御手指一滑,心想关我屁事?
接连打了两通电话易笙都没接,李御不免有些怒气。
可一直打到第五个易笙都没接时,李御开始感到慌张,脑海里一系列都是易笙被绑架被威胁等画面。
另一边的易笙正在机场排队取票,手里的手机铃声阵阵,眼睛一瞥,原来是那通原以为一辈子不会再响起的电话。
不过此刻并没有多少惊喜,思考良久,易笙还是动了动手指掐断。接着便习惯性地掐断第二通,第三通…
另一头的李御彻底慌乱,立马转打给许柘。
许柘倒是一下子就接通了。
“易笙呢?”李御声音急促,焦急一览无余。
“在我旁边,我现在送她回京城。”许柘的声音淡淡传来,他正处在人群外围,视线一直在易笙身上。
“她怎么都不接电话?这么着急回京城干嘛?”李御不解,抬头一看八面钟,即将凌晨两点。
“很久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吧。”许柘轻声开口,隔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你要想跟她说说话,我就把手机给她。”
易笙此时已经取到票,立于许柘旁边静静听着,一听到许柘要把电话给她,无声地摇起了头。
“嗯,给她吧。”李御在异幻局这边点了点头。
许柘将手机塞到易笙手里,转身留出空间。倒也没有帮李御的意思,他只是希望两人都能再诚恳地面对一下自己的心。
哪怕是告别,总得好好地说一句不是吗?
易笙握着手机,侧身往着许柘远离的背影,垂下头,良久将手机放到耳边,轻轻地喂了一声。
“干嘛一直不接电话?深更半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再说了明天一早回家不行吗?你这么急着回去,哥半夜三更还得送你。你半夜不睡觉没关系,哥明早还要上班呢…”
李御责备的声音劈头盖脸朝易笙袭来。
易笙不作声,一直到李御说完后才轻轻说了一句。
“说完我挂了。”
这一句登时又让李御火冒三丈,继续毫不客气地说道:“易笙你搞什么鬼?你这几年到底在搞什么?我跟你说了这么一堆你就回了我这么一句吗?你的礼貌呢?家教呢?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觉得我治不了你了?”
“安娜现在单身了。”易笙没有听进去李御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这一句,末了眼眶又红了起来。
他不爱她,他爱的白月光也已回来,易笙明白自己这回非得退场不可。
“关我什么事?”李御脱口而出。
易笙的话让他极度不解,更觉得易笙今晚莫名其妙,他管她安娜回不回来,管她单不单身,她单身了他还得帮忙找对象不成?
易笙没回答,而后听筒里传来了阵阵呜咽声。此时李御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在易笙的心底,早就默认了在李御的心底自己没有一点位置。
李御仔细听了好久,才确定哭声来源于易笙,一下子又慌了神。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主持公道。”
李御原本的怒气消失殆尽,声音放得极轻,自方才站起身来就一直站着,就连坐下的平静都没有。
“没怎么,我不就是这么一直不可理(李)喻(御)吗?”易笙胡乱擦着眼泪,自嘲一句便挂了电话,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御。
空旷的客厅里传来几句促狭的忙音,李御再拨过去已是关机,情急之下拿上钥匙,留下便签便冲向机场。
李御在寂寥的路灯下一路狂飙,即便如此,到机场时,飞往京城的航班已经起飞,于是李御无奈只能在机场候着下一班。
不过易笙并没有登机,挂断电话后在来往的人群中沉思片刻,转身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全然不顾身后许柘的呼喊,出了机场就开始一场自我逃亡。
川流不息的车辆之间,易笙加快速度,不管不顾,一心只想将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
那些声名远扬的夸赞,那些生命里曾有过的璀璨时刻,在思及那一个人时,霎时暗淡无光。
这人生倘若要易笙选择,以往任一时刻,她应该都会想要再看一眼,那年盛夏李御清澈的目光。
此刻呢?
跑出机场周边的易笙,丢下装载着这两年时光的行李箱。款款独行在青城凌晨两点的夜里,任由晚风吹开她摇摆的裙角。
易笙盲目地走着,或者说随着步伐让身体在世间飘荡。
易笙曾明确见过李御失望的眼眸,那是六年前的钢琴教室,当时江流正手把手教她弹钢琴。
第一次感觉到音符在指尖跳动的感觉时,易笙整个人似打开了生活的糖果盒,眼眸星光闪闪。
正陶醉在音乐的柔软里时,一侧头就看到了李御眼里晕染开来的失望,易笙当即追了出去,却只看到李御越来越远的身影。
往后六年也是如此,每次她一想起李御眼底的失望就开始追赶,就像是揪着唯一的可能性不愿放手。
这一路一走又是六年,果不其然,剩给自己的只有当年看到的失望。
也许当年是看错了吧,易笙想,不过如今也不再重要。
双臂一撑坐到青城世纪大桥的护栏上,易笙举头望着清明的月亮,张开双臂全副身心感受着穿过指尖的风,此刻只想将前半生所有的梦幻典当。
这一世,也不是非得爱人,对吗?多少人将生命奉献给事业,多少人为了现实将爱情出卖。太多人没有爱情,不也轻松自在?
不是吗?
饶是如此劝慰自己,易笙清贵的脸上却不断淌着泪,河水一衬映,却也是星光闪闪。
“要跳就赶紧跳下去?”
易笙身后传来几声嬉笑。
沉思半晌,易笙缓缓侧头对上背后准备好的摄像头,看了那几名烂醉如泥的路人一眼,留下了这张日后李御得以找到她足迹的照片。
“要不我们把你放到网上,让你火一把?”
身后的嬉笑声不断传来。
易笙阴郁的眼眸望着那几名路人,而后转身跳下护栏,匆匆步入夜色,将身后的酒气甩到身后。
“等等我们啊,走那么快干嘛?”
易笙拔腿加速跑开,突然一辆车划破路面的平静,横在易笙和路人之间,对着前头的易笙按了按喇叭,再慢慢驶到易笙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