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仿佛千斤重的腿，颤抖着迈进浴室，我不敢看他的下体。
这短短的几米，像是走过漫长的世纪，他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但看到我走到浴缸旁，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他把手叠在浴缸的边沿，用下巴枕着，端详着我的脸像看着一个心爱的玩具。
“我是希尔，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等比例放大，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表情很痛苦地说道：
“林一。”
“林一，你看起来很难受。”希尔伸出右手担忧地拂去我脑门上流个不停的冷汗。
我焦急地转动着我有些僵化的大脑。
“对不起，我最近生病了，我不是故意不去海边的，你可以回去吗，希尔，我，我很，我想我的身体不太妙。”
希尔碰触我的手指修长，带着远远低于常人的体温和恶心的黏液附在我的额头。
“好，很抱歉打扰到你，我真的太想你了，答应我，等你的病好了，来海边见我好吗?”
希尔直白的表达着人类羞于启齿的思念之情，他信以为真，淡粉色的嘴唇抿着，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有些木愣地看着他诚挚的比钻石还真的眼眸，点头。
他笑弯了眼，如一轮残月。
我看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而下一秒他转身又露出那肌肉线条走向堪称完美的湿背，他伸出手勾着窗沿。
我猛地看到他腰部处密集向下延伸的细鳞，在我还没做好一丁点准备下，面前硕大散着腥气的长尾带着砰的一声闷响在我眼前清晰放大般掠过 。
他黑色的尾鳍尖锐处，不经意间划伤了我的脸，我却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一样，大脑嗡地一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只听到他跃出的同时惊呼的一声抱歉，还有一句我会等你。
我在原地呆滞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脑子开始从巨大的惊惧后开启的自我防御机制中缓过神来。
我害怕他，我太害怕了。
我摸着脸颊的伤口处，黏液与鲜血早已不分彼此。
看着浴缸里浑浊起泡的不知名液体，我分不出这些是希尔放的水，还是他身体里流出的。
地面上黏液和各种碎裂的瓶瓶罐罐混合一地，那味道就像洗发水里混进了半罐子痰。
戴着十层一次性手套，我终于把浴室从上到下刷了个遍，神经质的扔掉了不少东西，我总觉得那上面溅上了希尔的体液。
我望着垃圾桶，身上的汗毛到现在都没有适可而止地停止战栗，我又看向洗刷的干干净净反着光的浴室，突然联想到希尔那条长肉尾上反着银光的鱼皮。
我恶寒地想把我自己也扔进垃圾桶一了百了，有的恐惧过后的感觉是一瞬即逝，而人真正内心深处的生理恐惧是绵长且没有他法的。
我不明白希尔为什么会喜欢我，甚至抑制不住思念撬开窗户爬进我家浴缸。我想难不成是因为我一直害怕鱼类，所以因噎废食，连鱼肉也不吃的缘故?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做梦，我一会儿梦到那双蔚蓝蔚蓝仿佛装进了所有星辰大海的眼，一会儿又突然看到天使的下半身赫然是一条噩梦般的长尾。
我真的生病了，病的很厉害，在家躺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除了我脸上那道迟迟不见好的伤，我几乎都要以为这只是噩梦了。
我频繁地看吴沙海附近的新闻，没看到类似捕获美人鱼的消息，就松了口气，他不会傻到每天都去等我吧，小心一不留神被发现，给抓去做科学实验…
可希尔看上去真的不算聪明，他甚至看不出我恶心并且深深惧怕他，这一天我终于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踏足这片海域。
远远的，那个背影还在。
我不知怎的，没有逃走，但也没有靠近，依然没种地站在原地，我到底想干嘛？我不理解自己了。
夜色正浓，海上水波激溅起雪白的浪花，一层层的白浪退而又返，一遍遍地冲刷着沙面与礁石。
“林一，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希尔缓缓转过身来，他或许在等我靠近很久了，可我没能多向他走出一步。
“你是不是只觉得我的眼睛美?林一，你似乎只看着我的眼睛。”
我站在原地，我想说的是：对你说的对，但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除了你剔透的眼睛，剩下的遍布你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覆着一层海洋生物用来自体润滑的黏液。
但我只是点头没有说什么，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怕他伤心。
“我的母亲曾说，我的眼睛就像大海一样蓝。”希尔带着畅想的表情。
此时洒下清冷光辉的月，照映在海面，如同一面通天的明镜。
“哦，林一，你可能不知道在很久的过去，这片海就像我瞳孔的颜色，当然现在不是了…”
他睁着眼睛，望向我，似乎想让我借他的眸子来窥见当时这片海的壮丽景色。
“我想 ，那一定美不胜收。”
希尔听到我的话，眯起眼睛，笑的美不胜收。
远山腾着海浪，海浪盛满月光，闪耀流连着奔向我看也看不到的远方。
流华千里，银色把遥遥相望的我们汇成一副凝格的画。
“林一，你能靠近我吗?”希尔蹙着眉，终是没忍住说道。
我一开始便刻意站在了礁石的正背面，这样就只能看到希尔的上半身伏在礁石上，看不到什么别的。
我想他这样看上去真像个人，像天使一样的美人。
如果再靠近一点没关系的吧，我一步一步地挪着步子，他的脸慢慢在放大，表情慢慢在升温。
希尔看着我的脸，充满了抱歉和心疼：“林一，你脸上的伤还没好，对不起。”
他捶了一下礁石，仿佛很懊恼，我垂下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突然毫无准备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波光粼粼的海面和海水中轻轻游曳的巨尾一下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瞳孔巨缩，在希尔雪白又湿滑的长臂包裹的怀抱中，渐渐失去了气力。
希尔也反应到了我身体的变化，他抱的我更紧，因为如果不这样，我会像一根雪糕一样在他怀中化掉。
我感觉到我在颤抖的原因，是因为希尔的身体也被我拖累，止不住的颤抖。
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希尔带着哭腔抱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脖颈贴着脖颈，嘴巴贴着耳朵。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林一，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在抖，你，你怕我？”
我没有推开希尔，也不想说那个会惹他哭出来的答案。
一切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