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穿梭在高大的桦树林中，却始终没有发现护林精灵的身影。
对于森林，基恩没有任何不适应，但这些桦树枝干上的眼状树纹让他有些不自在。仿佛他又回到了那条漆黑的通道，被无数只眼睛观察着，于是召回乌鸦。
“精灵是觅踪专家。与其漫无目标地去找他们，不如通过暴露行踪让他们找到我们。”说着，赛拉抽出短剑，沿途斩断灌木。
耳语森林南部的气候不像大陆其他地方那么冷，但临近寒冬，日照缩短，两人不得不早早扎营。
“好在森林里植物丰沛，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两匹马。”赛拉卸下马匹的负重，给马匹喂了一些恢复体力的药水。“希望这次精灵们能友善点，毕竟上次我们只是把箭还给他们，没有伤到谁。”
基恩把几根枯枝放进营火。“那时，我本想射在那个精灵的肩上，但我没有把握，所以只好射向他们前进的方向。”
“原来你是怕不小心要了那个精灵的命。”赛拉用树枝串起干粮放到火边加热。“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既没有与精灵交恶，又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他们的猎物。”
夜色已深，几块大而厚实的苔藓已被营火烘干，两人把它们当作铺盖酣然入睡。
次日清晨，两人继续在森林里寻觅。拨开一丛灌木后，基恩示意噤声，他指向前方林中。赛拉上前，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几颗低矮的桦树间，一只雄鹿闲散的漫步着。这只鹿体态瘦弱，有些营养不良，但长着发达的鹿角，可见其正处壮年。它抬起前蹄吃着垂下的树叶，耳朵警觉地抖动着。
“真是只美丽的动物。”赛拉轻声赞叹道，他看向同伴，后者已经把泥土擦在身上。“你要猎杀它？”
“我们的补给不多了。”说着，基恩给一只箭矢涂上了麻痹毒药，他不愿失手。
借助树影，猎人快速移动到一个攻击位置，满弓瞄准了雄鹿的脖子。正当他打算松开弓弦时，白桦林深处群鸟惊飞，紧接着传来一阵蹄声。雄鹿没有受惊逃跑，而是呆在那，侧头望向声源。
几只同样瘦弱的鹿奔了过来，它们的背上载着几个精灵。从着装可以看出他们是护林精灵。为首精灵以文字作为面纹，他翻身跳下鹿背，抚摸着觅食的雄鹿。“感谢瑟诺薇（维萨恩世界的森林与河川之神），总算找到你了。你不该脱离鹿群独自迁徙。”
“如果它的死能养活一窝狼，你们是不会干涉的。你们管这叫什么？自然平衡？”赛拉走出树影。
看到赛拉，为首的精灵神情戒备，“夜之子，又是你。你懂什么叫自然平衡？！”他又莫名松弛下来。“想必就是你们闯入我们的领地，然后在森林里四处乱撞。你想要什么？！”发现吸血鬼的同伴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再次戒备起来。“那个人类孩子呢？你喝了他的血？”
“他很安全。”见精灵没有认出自己，基恩也没有做出解释。“我们来打听一个人的消息，然后就离开。”
精灵打量着说话的男人。他有着明显的纳美莉安人特点，身体结实，眼睛浅色。散乱的长发背在脑后，胡须蔓延，没有刻意打理。让精灵意外的是对方的身上没有刺青，或者说没有外露的刺青。
精灵低下头思考了片刻，“我是阿穆伦，长老说过我们可以在千眼桦树林找到外来者，你可以跟我们同行，但我们会盯着你。”
“他知道我们要来？”赛拉问。
“这片千眼桦树林是耳语森林的眼睛，它会把看到的告诉长老。”阿穆伦坐上鹿背上，没有多瞧赛拉一眼。“你们四处劈砍吸引我们的注意。长老推测你们是来寻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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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精灵的队伍来到一片地面长着大型孢子的橡树林。繁茂的树冠里零星搭建了一些平台与树屋。大多精灵住在孢子中，也有一些住在树上，精灵们在枝干间穿梭如履平地。
听说外乡人的到来，一些好奇的精灵走出房屋观看。他们穿着破旧的布衫或者藤蔓编织的衣服，看起来身材消瘦，精神不振，显然是营养不良。几个精灵迟疑地走上前，递给赛拉一些浆果。
赛拉把曾经的不快抛在脑后，拿出一些肉干作为交换。然而精灵们没有接受，只是微笑着离开了。“是什么让你们的生活如此困难？”她问。
“就是你们提到的那个法师，我们的长老发现他邪恶的魔法，驱逐了他。离开时，他污染了一片森林。长老只能尽力控制污染的蔓延，却无力彻底净化。一些动物吃了被污染的植物或是病了或是死了，我们也陷入饥荒和病疫。”阿穆伦话语中透着的悲愤。
橡木村的中央，升出地表的根系支撑着若干成年橡树。根系外层稍显稀疏，向内越发繁密，深处跳跃着点点萤光。
阿穆伦停下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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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根系厅堂内部，德鲁伊长老莱斯勒·月火面带倦容的靠在根系交织而成的座椅上。他望着近处一簇发光的孢子灯，讲起关于澳特莱普的事情。
“……”
“那个自称药剂师的人总是遮住口鼻，说是为了防止药物侵蚀。起初，他从森林里带回一些材料。那些材料虽然有毒，可只要善加利，还是能提供帮助。”老德鲁伊喝下一口冒着热气的药水。
“我们身边大多数植物都有毒，只是毒性强弱和影响不同而已。遮住口鼻是明智的，但或许他只是为了遮蔽自己的面容。”赛拉回应着。
老德鲁伊轻微点了下头，“直到有一天，阿穆伦在森林里发现一只死去的麋鹿，麋鹿的残骸上遍布某种诡异的蓝色苔藓。我看过后猜测那是尸苔。”
“尸苔？”赛拉想了片刻，“难道它的生长仰仗动物的尸体？”
“是的。它的来历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役亡术的产物。”老德鲁伊看了下站在一旁的阿穆伦。“出于怀疑，阿穆伦调查了法师的孢子屋，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尸苔样本和几颗不知名的棕斑孢子。”
“蓝色的尸苔、棕色斑点的孢子。”基恩一边默念，一边回想着初次见到温妮时地下室的场景。
“这里还有那种孢子吗？我可以测试它的功效。”赛拉提到。
老德鲁伊摇摇头，“那不属于耳语森林。任由它在我们的森林生长会影响其他生物。我们把澳特莱普和他的植物一并驱逐了。”
两人再次失去了线索。赛拉有些沮丧，她看了看同伴。“我们还能做什么。既不知道他去了哪，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我在地下实验室里见过那蓝色的苔藓，但不确定是否有棕斑孢子。离开这里以后，澳特莱普没有回到平原，那么他有可能去了山谷，因为霜火也在那里。”基恩在清单上记录着线索。
“我认为从那以后他一直都藏匿在山谷，或许正是他对莱迪娅投毒。”赛拉看着同伴的清单，目光不由得停在了“澳特莱普”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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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脚步把孢子床上的基恩惊醒。
护林精灵首领阿穆伦一身狩猎装束出现在房间里，言语中充满敌意。“你的朋友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基恩环视着孢子屋，他没有发现表明赛拉去向的字条。
“我说过我会盯着你们的，希望她不会做什么傻事。你最好呆在这里。”阿穆伦走到屋外，一声口哨唤来一匹麋鹿。几个护林精灵加入了他。“我们去找那个——”
“找我？”赛拉从林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用斗篷打成的包裹。“我只是去采些草药。下次我会提前向你和你的手下报告的。”她奚落道。
几人来到根系大厅。赛拉打开斗篷，里面装着一些植物。
看到这些植物奇形怪状且长势晦暗，阿穆伦十分气愤，“这些植物被污染了！你把它们带回来想让我们都染病吗？！”
基恩扫过厅堂里。其他精灵的目光中混杂着怀疑、困惑与不安。“赛拉是药剂师，曾帮助过许多人。”
“是的。之前也有药剂师来过橡木村，可结果怎样？！森林陷入病疫。”
赛拉无意争辩什么，她抓起一把植物。“我来解释一下。我去了你们提到的那片被污染的森林，植物都在枯萎。而赤根苔藓，它们之中确有一些已经死去，但不乏幸存者。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些苔藓要么变成了污染源，要么通过自愈对抗了污染。”老德鲁伊用手指捏起一块苔藓，观察着。
“是的，长老。”赛拉点点头，“苔藓是天然的清洁剂，动物们会用苔藓清洁身体，还会食用苔藓净化肠道。”她放下苔藓，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交给德鲁伊。“在它们的根系里，我发现了健康的蜉蝣，还有它们的卵。”
老德鲁伊打开瓶子，把昆虫和虫卵倒在手背上观察着。“是的，这是健康的昆虫与虫卵。这些脆弱的生命无法在污染的环境中生存，更不会在不洁的环境里产卵。”他放飞了蜉蝣，又俯身把虫卵埋进土壤，让它们自然孵化。
阿穆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长老，这么说我们的森林得救了？”他期盼着一个确切的答复。
莱斯勒·月火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份重担，脸上的皱纹变得松弛。“苔藓对抗了污染，森林在自愈。”他把苔藓放回包裹里，含笑肯定了赛拉的作为。“也只有你能到达被污染的地方，并且安然归来。精灵们去了一定会染病。更重要的是你找到了对抗污染的关键。”
喝下赛拉的煎药后，一些染病的精灵当晚便走出了孢子屋。他们用含蓄的歌声抚慰着彼此的心灵，稀释着病疫带来的创伤。
老德鲁伊将一本笔记交给赛拉。“这里面记录了我和星鬃在这片大陆后发现的草药。我知道你完全有能力自己获得这些知识。时间对你没有意义，但对于其他人，时间就是一切。”
赛拉迫不及待地翻阅着笔记，里面的绘图十分精细。“谢谢，长老。”她微露难色，“有机会我会学习精灵文字。”
“原谅我的先入为主，赛拉女士。”老德鲁伊慢慢抚过笔记。一阵淡淡的魔光过后，墨迹重新排列成人类文字。“这下可以了。”
赛拉收起笔记，转念想到另一件事。“对于被污染的森林，我现在无能为力。但如果找到那个法师，我会弄清他是如何制造的污染，希望那样就能对症下药。”
“耳语森林自有瑟诺薇（维萨恩世界的森林与河川之神）庇佑，它会找到合适的人选完成其他工作。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老德鲁伊掏出一粒种子，将它埋进身旁的土壤。“即使你不属于生者，我仍为你种下生命的种子，由它来记录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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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精灵们把两人送到森林边界。分别时，阿穆伦把一卷银线交给赛拉。“我记得那支从黑暗中飞出的箭。它深深扎进了树干里，没有伤到谁。长老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赛拉从没见过如此精美的丝线。她首先想到的是刺绣，那是领主家女眷的活计，而自己刚好是领主的妻子。“我一直想绣一面旗帜，它很合适。”
“这可是独角兽的鬃毛！”阿穆伦略带鄙夷叹了口气。“长老曾经在西利基森林帮助过一只独角兽。作为报答，它留下了这个。这可是所有精灵都梦寐以求的弓弦。”
基恩抽出丝线，用力扯了扯。“比动物筋腱更强韧。”
“长老说独角兽是慈悲的生物，希望你们善用它的鬃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