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顶镂空造型里的灯光散发出暖白色调,笼罩之处宛若沐浴在日光底下。右边是一排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原木色桌椅搭配同色系金属黄桌布,上面摆放整齐的玻璃金属器皿透亮发光,一股温馨感瞬间迎面袭来。
周遭间歇传来轻声细语,即便空气中弥漫一股怡人的柠檬清香味,也驱散不了此刻某一角落某个身影的俏丽脸蛋上,从褐色双眼里爆发迸射出的股股愤怒。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年轻的服务小哥很快上前,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暂时不用。谢谢。”李黑眼的表情淡如水,视线一直未曾移开,直愣愣地盯视某处,像要硬生生凿出个洞才会善罢甘休。
“好的。”服务小哥礼貌得退到一旁。
看着丁无痕把一大束蓝色妖姬递给对面的女人,在她额头留下一吻,随即满脸洋溢幸福时,李黑眼的脸瞬间更加阴沉。
——“你好,我来取我的花。”
——“好的,丁先生。您的蓝色妖姬。”
——“确定999朵吧?”
——“确定。如您不放心,可以清点一下。”
——“不用了。多少钱?”
——“好的。总共是19999元。”
——“刷卡。”
——“好的。”
李黑眼在花店外头都听到了。
就算没听到,也猜到了。
她就像一个贼,只能躲在幽暗的角落,小心翼翼窥探别人的行动。脆弱的玻璃小心脏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钢针肆意挑逗着,深度行刺,频率快速,除了痛,还是痛。
因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丁无痕。她的丈夫。不,确切地说,一个小时前的丈夫。但即便是一个小时前,她仍心有不甘。
见丁无痕交易完毕,她迅速躲到一旁。
他从花店出来时,手捧花束的体积观感庞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出极为担心和细心,像在呵护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
白痴都看得出来,竟为了一束花,他那突然的怂样。
李黑眼见此还真不习惯。如此在意这个女人,想必他刷卡时也是面不改色,未有丝毫心疼。
他打开车门,把花放在副驾驶座上,又将它稍稍摆弄一番,直至满意后方才返回入座驾驶位,闭门启动,很快扬长而去,只留些许尾气飘散在空中。
李黑眼当然知道丁无痕此次的去向。
那消息她都看见了。具体地址写得清清楚楚的。别说她不要脸,偷看别人隐私。是弹框自己跳出来,不是她霸着丁无痕的手机特意捉奸。
他压根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世纪唯一,离前面不远。他必须得把车停到隔壁商场的地下车库,然后再一路走过去,大抵500米。这段距离,算上停车时间,应该差不多。
琢磨一番,李黑眼加快步伐,直奔目的地,诱惑。
跟踪就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是靠运气,而是自始至终随时准备应对变化。她自然得比他先到。
环顾四周,人并不多。不远处的位置上有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光溜的额头,着一身白色修身露肩连衣裙,凸显身材玲珑有致,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一眼又放下。
直觉告诉李黑眼,大抵就是她了。
女人的直觉,在关键时刻向来比钱还要靠谱。
李黑眼又在她附近扫了一眼,视线落定空着的角落,非要说偷窥的话,倒是极其合适的距离。嘴角一抹淡淡邪笑,遂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丁无痕拿着一大束鲜花进来了,远看,蓝得触目惊心。
突然明白,女人在所有礼物中,认为花朵最有价值的原因在于,男人在送花给女人的时候,必须全程克服把花拿在手上走在大街上的羞涩感。
一想到那副蠢样,李黑眼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大男人,手捧一束鲜花,大到抵得过他几个脑门,孤单影只走在大马路上,那500米的距离……
哼,实在好笑!
可是,他竟能为这个女人干这种丢脸的事……
只见那女人欢喜得朝他挥了挥手。他便朝她走去。
果然是她!
好一个999朵!
好一个19999元!
这一大束的价值,李黑眼至少得赚上将近半年才买得起。
丁无痕对这女人可真够大方。最可恨的就是,他可从没对李黑眼做过这样的事。
看来,他的确对她从未真正上心过。
对面的女人性感嘴角咧开一抹弧度,一弯清泉喷出温柔的火焰。
就是这团火焰,挑逗丁无痕的神经,将他的心牵扯,引导,最终来个横劲,一把拉了过去,终于死心塌地得落定她处。
至少目前如此。李黑眼看得出。
女人把花放在一旁空着的沙发椅上,目光立即投放在对面男人的脸上,喜意依旧跃上眉梢。
春心荡漾,柔情蜜意。
李黑眼看不见丁无痕的表情,但见他的侧颜宛若水波舒展弥漫。
他在对那女人温柔得笑!
服务员上前将点菜平板递给丁无痕,他接手在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又返还回去。服务员麻溜儿得离开。
李黑眼又瞥了一眼一旁的蓝色妖姬。
好一个我的爱注定今生只为你一个人!
——男人真特么不是东西!走!上去把他撕成以微米为单位!
——算了吧。咱不动声色得承受得了吧。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最高境界的表演就是将自己的脸变成面具。
于他而言,咱这功力练就的不是挺深厚的么?
男人就是个屁,放了就不赌了。
——你怎么这么孬种?
——谁说我孬种了?
——你就是个孬种!
——我才不是!
——好啊,既然不是,有种你就去啊!
——我……
——你敢吗?
——去就去!谁怕谁!
李黑眼从座椅上跳立而起,一股脑冲上去,抓起那一大束蓝色妖姬就往地上摔去,顺带抬脚踩个稀巴烂。
紧接使出九头牛的力气毫不犹豫给了丁无痕一个又大又狠的掌掴,甚至还拿起桌面那杯红酒波在他的脸上,继而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就把他反身压在地板上,高抬她的玉腿踩了上去。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吓得目瞪口呆的女人,朝她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得摔出一句:看来,你的眼光也就仅限于一条狗。
哈哈哈……
噗嗤——
李黑眼沉浸在如此幻想之中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换上仍旧沉闷的表情,射出阴翳的眼神。
她没这个胆!也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多久,上了几道菜。
用餐过程中,她看见丁无痕抽出一张纸巾,替那女人轻拭去嘴角的残留。女人羞赧一笑,总是保持一贯娇贵可人模样。他此时的眼神也定是柔情细密的吧。
看得她胃部翻江倒海,只觉得一阵恶心,想吐。
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李黑眼可不想看着他们那一副你侬我侬的场面,自己却在这里情场失意,思想争斗,要死要活。
给谁看呢?谁在乎。
就算她真的想上前把丁无痕撕成微米为单位,那之后呢,警察肯定会找到她,然后将她带进牢笼,永无翻身之日。必定执行死刑。她可没有越狱的本事。
她才25岁,刚参加工作不久,还没去过她要去的地方,还没遇到一个用心交付于她的男人,她可不想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但转念又想,如果下一秒就会死的话,她肯定会上前把丁无痕撕个稀巴烂。因此,她又觉得活着也未必会是一件好事,想发泄,结果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她还是认怂了。
除了给本就阴翳的心情火上浇油以外,别无其它。
因为,对丁无痕而言,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李黑眼早就没有资格过问了。
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
遂起身,离开。
出门很快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今个倒是奇葩了?如此顺利。以往等半天车顶灯屏幕可都是显示“有客”。
李黑眼冷笑,难道就这么成全我即将要去办的事吗?也好。反正心意已决。
“银光大厦。”李黑眼朝司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