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打岔,本来急急忙忙要赶往曾府的他们俩也不急着去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又闲逛起来。
而寤歌哪是在闲逛, 她是在琢磨怎么从旁边这财神爷手上弄点小钱来。
不是说姬家败了吗,不是说他只是个教书先生吗?明明两人都是家族败落,为什么只有她处境这么艰难。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仰头望天。
她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落到这副田地的,认真想来好像都是自己……挥霍了!!
就连上次选亲的百两银子也没在她口袋里停留多久。
哎,钱不够用啊!!
*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秀才的摊位面前。
一方桌,一笔一砚,一摞纸。方桌旁挂着一块白色长条方布,方布上写着“代 写书信”四个黑色大字。那字端端正正的,起笔落脚都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
桌面毫不凌乱,人也笔挺整洁,显然并没受那惊马变故的影响。
黎城常有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至此摆摊代字,以此谋个书本费,这本不稀奇。难得的是这人于突发事故的慌乱中还井井有条。
没看到姬焱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吗?
“看兄台这字迹仓颉有力,纵横洒脱,不知现在哪个学院就学?”姬焱主动搭话。
这书生模样秀气,年龄看起来不大,稚气未脱的脸上此时正皱着眉,不知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见有人在他摊子边停下,他下意识地抬头一望,没想竟是一位锦衣公子。
他这摊子平常驻留的都是些不通文墨的庄稼人,为他们代写些书信啥的。
他心中虽然纳闷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是京都人,未曾在京都就学。我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因囊中羞涩,盘缠不够,想着在来年春闱之际整点糊口钱。”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不因囊中羞涩而惭愧,也没有一般读书人的清高。也是,能跑到这大街上卖文求财的人想来也不是啥迂腐之人。
对于文人取仕,寤歌到是了解一二。
大兴朝受前朝影响,在取仕用人方面延用前朝的为官方式,采用科举制。每三年一次,经由乡试、会试和殿试。
今年正是三年一度的科举年,前不久刚举办过乡试,这书生想来是来参加会试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姬焱好像就是前几届科举的状元吧?
不过这人自入朝后并未得帝重用,后又出了姬相入狱那件事导致直接被罢官,去白云书院当了个夫子。
其中的来龙去脉寤歌并不了解,边想着她不由看了当事人一眼。
那人正在和那书生寒暄。
一句话概括,这书生名叫余香洲,兰陵郡人,父母早逝,靠兄长和嫂子拉扯成人,如今年方二十,未曾娶亲……
此时那余香洲一口一个 “姬兄”,“姬兄”地叫唤着,俨然是将姬焱当成了好兄弟。
寤歌在一旁围观,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她在一旁再次见证了姬焱的社交能力,口才是真不错啊!可这人平常是怎么对她的,那嘴巴像是吃了砒霜一样,毒得很。
笑的是这余香洲只要一开口叫“姬兄”,姬焱就要回复一句“余弟”,这两人像在较劲一样,你来我往。寤歌莫名被戳中了笑点,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原来姬兄就是这黎城百姓们最近谈及的姬公子啊,真是失敬失敬!而旁边这位就是您姨母为你选的嫂夫人吧!”
“嫂子好!”
这人说着说着,突然问候起寤歌来。
“啊!哦,好好,余弟好!”寤歌正看好戏了,被人突然点名委实吓了一跳,说出的话完全都没经大脑思考,也没注意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她竟无意识中承认了余香洲口中“嫂子”的身份,这让姬焱到口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他嘴角微勾了勾。
那边寤歌还在和那余香洲寒暄,“还别说,你们一个姬兄,一个余弟的,绝配啊!”。
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她立马自圆其说:“我是说你们看起来都满腹经纶,臭味相投……不,心心相惜,好比那俞伯牙与钟子期……”好话谁不会说。
但两人显现并不受用,表情都有些微妙。
这时恰好不远处有一小厮打扮的路人,拿着一信封朝这边走了过来。
“哈哈哈……我看你这边马上就有生意了,那就先不打扰你了。有事情就来姬府找我……和你姬兄。”
“文找他,武……找我。”说着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动作别提多么爷们了。
离去时那余香洲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显然是真的很乐意交姬焱这个朋友。
*
不说这话,待离那书信摊远了后寤歌立马向姬焱打听,“这个余香洲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的去结交?”
起初寤歌还真的以为是姬焱转了性,起了结交才子的心思,但这人之后的表现也未免太过反常了些。不仅自报家门,还约好了下次去茶楼斗诗。
主要是那笑容,太过炫目,也太过……假!
“这么明显?”姬焱到是没反驳,反而问起了刚刚自己的表现。
寤歌翻了个白眼,“废话,你就差点没说我想和你交好了好吗?”
态度那么好,话那么多,对她都从没这么好过!她心中暗暗肺腑。
听到这话姬焱嘴角一弯,心情显然不错,“明显就好。”
寤歌满脸的问号,明明这四个字她都懂是什么意思,但为什么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就多了一股子玄乎劲。
姬焱也没吊她胃口,向她解释道:“传闻王相对这人很是看好,明年春闱这人若是夺魁,青云直上自是不在话下。据悉王相是有和他做翁婿的打算的,好像是准备将自己的女儿下嫁于他。”
这人虽然没有一口肯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但依寤歌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想必这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不然这人也不会直接向她透露。
“回头看看。”姬焱接着提醒。
“啥?”
姬焱又昂起下巴示意。
虽然不解,寤歌还是将视线重新落在了不远处的书摊上。那里,刚遇见的那个小厮正在和余香洲说着话,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刚刚我们走时遇到的那个小厮就是王府管家的儿子,想来是请余弟上府一聚吧!”
还余弟?这人做戏挺全套的啊!
不过……
“王相?皇后娘娘的哥哥,太子名义上的舅舅?”寤歌大惊,双目睁圆。
姬焱点了点头。
当今大兴朝公主众多,但皇子却只有太子这么个独苗苗。也不是说后宫妃嫔没有诞下过男孩,只是这些皇子都早夭了,无论怎么精贵娇养都活不过十岁。
后来皇帝年纪大了,也不折腾了,将唯一的子嗣过继到了未曾生育的皇后膝下,封了太子。
自此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这颗独苗苗身上。
关于太子,寤歌之前有幸见过几面,那是一个从里到外都温和守礼,叫别人寻不到错处的完美储君,比老皇帝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惜太子了。”
寤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但两人心照不宣都知其深意。
“是可惜了。”姬焱接话。但有些事却不得不做。
寤歌:“不过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太子妃前不久好像刚刚去世吧。王相就没想过和太子关系更进一步,结秦晋之好?”
“王相确实有这个想法,但王皇后没同意。”
寤歌心领神会,向皇城方向指了指,“怕那人忌惮?”
姬焱点了点头,“这是一方面,王家现在确实势大,那人现在已经开始分权了。不过另一方面……”
他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小时候和娘娘见过几次面,她性格温和淡然,那样的女子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进那黄金屋。她,不应该在那渐渐衰败……”
“或许,她不想再有王氏女子重蹈她的覆辙吧!”
说这话的时候姬焱整个人情绪起伏很大,和他平时完全不一样。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瞬他就收了全身外放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已经没了异样。
他说:“走吧,不是说要去曾府吗?”
突然转换话题,明显不想再提及这些糟心事。
寤歌落后了一步,盯着这人的背影看。
她好像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这人喘不过气来。
“你和余香洲结交,表面上是向太子、向王相放出交好的信号。其实是代皇后看看,她这未来侄女婿的才学品性吧!”
姬焱脚步一错,没有回头,但呼吸却明显重了几分。
“不是,我没这个闲心。”
真的是这样吗?寤歌脑袋一歪,明显不信,这人刚刚提及皇后时那满眼的孺慕之情骗不了人。
“既然你没这闲心,那糖画贩子是怎么回事,你不也和他唠嗑吗?”寤歌坚持心中的想法,固执地用另一件事来印证——姬焱并没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冷漠。
“那人啊?他常年在这条街上摆摊,有些消息比我们都灵通。”声音轻飘飘的,杀伤力却极大。
寤歌:“……”
靠,这真相是真他娘的艹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