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和许柘出了薄琪的公寓,就直奔苏墨的住所,恰好在楼道碰上了同样刚回来的苏墨。
“加班了?”李御问苏墨,语气里充满浓浓的质疑,恐怕就连小寅一听,都知道是借口。
苏墨低头‘嗯’了一声,拿出钥匙开门。
“那这是什么?”李御接过苏墨手上的酒,无情揭穿。
苏墨低着头,没回答,侧身让李御他俩走了进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李御非常不理解,他先前劝说了那么多,苏墨连海鲜都提前准备了,就不能到场送句祝福吗?
苏墨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说了一句:“去了也一样,不去也罢。”
“参加生日会而已,就连普通朋友生日都会送祝福,不是吗?”李御不解。
“我和她能当得了普通朋友吗?”苏墨轻轻反问,拿起杯子就往嘴里送酒,随即走到沙发上,坐到李御和许柘对面。
“今天是个破冰的好时机,不觉得吗?”许柘一直等到此时才出了声。
苏墨摇了摇头,靠到沙发上,望起了没什么看头的天花板,耳边不断回响薄琪那句“我和你之间再无半点可能。”
李御站起身,看着苏墨这副神情,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给你个地址,”苏墨坐直身体对李御开口,然后拿起手机,“易笙的地址。”说完苏墨没等两人反应,就将来人都送了出去。
关上门后,苏墨走回沙发,接着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烈酒,没再理会李御在门口的大呼小叫。
薄琪脚伤并没有完全好,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即将踏上的行程。她才二十六岁,肯定能走过这一场冬天。
今天薄琪早早起床,用了半个小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用了半个小时将公寓恢复成自己初识它的模样。
她没有退租,剩余的租金就当是送还叶清这段时间给自己的照顾。
扫视了一圈,公寓里干净整洁,似乎薄琪从未来过般。只有冰箱里那个众人一致不舍得又决定不切开的蛋糕,它的存在就是所有的一切都存在过的证明。
薄琪想了想,还是打开冰箱,拍了几张照片,就当作是纪念吧。
拎着行李,在餐桌上给叶清留了一张字条,大抵是感谢和而今祝福之意。薄琪没有选择当面告别的方式,她深知自己不适合告别。
关上门前,薄琪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而后来到许柘的门前,往里同样塞了一封告别信。最后下楼招了辆出租车,迈开离开青城的步伐。
坐上车后,薄琪望着车窗外不断倒放的风景,给李御编辑了一条告别短信,同时告诉他那副画她会一直带在身边。
至于那道曾经照耀过自己的光芒,薄琪拿起手机又放下,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还是选择算了。
那边李御一收到短信,就疯狂地给苏墨打电话,世界之大,薄琪这一走,谁知道他日相见会是何时?
苏墨接到电话的那一秒,想也没想地丢下手头所有事情,拔腿就往门外跑,跳上车后就疯狂往机场方向追赶。
好在薄琪走的那条路遇到堵车,后面出发的苏墨才得以在机场入口找到了正在过安检的薄琪。
苏墨望着薄琪瘦弱的背影,隐隐还能看出脚伤尚未完全恢复的姿态,眼眶登时红了起来。泪滴渐渐在眼底蓄积,刹住了正准备迈出去的脚步。
而今薄琪终于愿意选择放过自己,踏上完全属于她的人生,他不能再以恨或者是爱的名义栓住她。
毕竟他能给她什么?给她是非不分的怨恨,给她爱恨不分的禁锢,给她数不清的无奈与危险,或者是他的落寞,黑暗与偏执吗?
所以,算了,他日若重逢,再听听来时的路。
纵是如此之想,苏墨盯着薄琪的背影眼睛都不敢眨动,一直到薄琪完全消失在视野中,那颗压抑的眼泪终是没忍住滑落下来。
李御和许柘不久赶到,看到的就是苏墨痴痴盯着人潮的模样。
“薄琪呢?薄琪呢?”李御焦急的声音响起。
“走了。”苏墨转身就要回车里,想到什么又拿出手机给李御转了一笔钱,开口道:“帮我想个理由转给她。”
苏墨想的是,既然薄琪说了要去环球旅行,有了这笔钱至少不会多吃舟车劳顿之苦。
“那你怎么办?”许柘按住苏墨即将转身的肩,他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还能怎么办?苏墨也有些迷茫,来青城也不过是因为薄琪,如今薄琪不在,再待在青城也没了多少意义。
苏墨叹了口气,望着这机场井然有序的车流,又望向南城的方向,淡淡出声:“回南城吧。”
哪怕前方再多险阻,他答应的事仍会一一做到,那些尘封的,那些因无能为力而停下的事情,就由他再来尽力一把。
因为,这是他离她最近的方式。
半年后
这一天,苏墨买下了南城各大新闻媒体的版面,为的就是兑现当年的诺言,澄清薄清远的罪名,洗刷薄琪的冤屈,让他的公主能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堂堂正正的做人。
早在薄琪离开青城后的一周,苏墨就将“沉吟”迁移回了自己的故乡的南城。他一直没忘记当初自己在南城许下的无声的承诺—那就是他愿倾家荡产还薄琪一份公道,他就要这南城所有人都知道,薄琪也是受害者。
也是由于这份信念,才让苏墨穿越层层困难,突破了重围。
一开始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一直到他和米炀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吴凝的丈夫徐飞。
在吴凝夫妇的帮助下,苏墨用了半个“沉吟”作为代价,经历层层磨难才揪出了当年薄清远被陷害的原因。
还记得薄琪当初心软放过的李豪天吗?非常戏剧性的,薄清远当年被迫离职也是同样原因,那就是本来经董事会一致的决定,事情败露后没有心机的薄清远就被推了出来。
在薄清远愤愤不平到处声张之后,主谋们开始四处散布薄清远贪污的谣言。薄清远寡不敌众,又自命清高,这一波脏水直接击溃了薄清远的心理防线,使得他开始了不断堕落之路。
还有那场意外的死亡,实际上也是主谋们设计出来的蓄意谋杀。早在那天之前,那辆车早已守在那个没有摄像头的路口几天几夜,就等着薄清远的出现。至于薄琪的一切遭遇,不过是乱入了那场谋杀,承担了一切不该有的罪名。
不过苏墨用了半个“沉吟”寻找出来的仅仅是真相,而真正能让那些主谋们受到惩罚的举动,还是集合了苏家,南城徐家和南城吴家的权势,方才能够将那群企图只手遮天的人一网打尽。
苏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大屏上一轮接一轮播放的新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陈站在苏墨背后,咳了几声,吸引回苏墨的视线后不好意思地开口:“苏总,‘沉吟’现今如此,不会要降我的薪资吧?”
小陈如今即将踏入婚姻殿堂,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对了,新娘是当初帮助过薄琪的杨欣。
苏墨笑了笑,开口道:“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我的礼金,”顿了顿苏墨继续开口:“不过度完蜜月后就得好好工作了,因为我们的下一步是重振沉吟。”
半年过去,苏墨这段时间以来全副身心去操劳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拿起手机,苏墨看着李御偶尔从薄琪某个社交网站上扒来的照片,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呢?
而薄琪,先是在国内转了一大圈,去了海城和庆城,又在云城游历了一番。再跨过国境在周边国家感受了一番东南亚风情,而后一路向北,一直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才算真正停下。
也是这一天,薄琪偶然发现自己账户里多了来自李御的七百万,这时候距离她离开青城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月。
薄琪当即就拨通了李御的电话,然后听着李御兴高采烈地介绍起了自己的生活,还有他近期画的每一幅画。一通电话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电话挂断,薄琪才意识到她问题都没问出口。
后来薄琪再拨过去,李御一直到几天后才回复,只说了一句“这是命运的馈赠”。
当即薄琪脑海里不禁闪过苏墨的脸庞,释怀地笑了笑,没再追问。其实她早该知道的,除了苏墨,谁还会如此大手笔。
来到这里,薄琪先是去了最有布宜诺斯艾利斯风情的地方—San telmo区,踏着古旧的石板路,薄琪将自己一遍遍丢入人潮,感受着这里迷人的夜色。
不过在看风光介绍时,这次她没有选择荒凉又壮美的Rute 40号公路,而是去了号称有着“魔鬼咽喉”的伊瓜苏瀑布。
一天偶然在路过阿根廷国家美术馆时,薄琪想起自己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握过画笔的瞬间,又去看了莫奈和梵高等人的画作…
其余时间,薄琪就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出门,像其它人一样把自己丢到阳光底下,丢到草坪上。
就像杨雪帆在《从黄昏到黎明》里写的一样,这种生活是好是坏,似乎并不重要,就象沉默可长可短,勇气可大可小,关键在于我继续过着我的日子。
而薄琪是在什么时候注意到不远处的流浪汉的呢,在这个公园里他们见过无数次,那是一个无家可归不过仍会将自己收拾整洁的人。
在一个午后,刚出餐厅的薄琪再一次遇到了他,两人也是第一次相视而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本来薄琪已经走出几十米,想到也许Allen并没有吃午餐,便跑回餐厅打包了一份食物,然后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他的身影。最后还是在那个薄琪常去的公园,看到了正在喝自来水的Allen。
当薄琪递过食物时,Allen明显带着惊讶,而后不停地说起了“谢谢”。
薄琪笑了笑,回了一句:“就当是命运的馈赠。”说完这句,又不自觉回想起记忆里的苏墨,而后陷入沉思。
一来二往,两人渐渐熟识,Allen开始向薄琪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说他以往在华尔街工作,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后一场变故妻离子散,对世界再无欲望,便开始流浪。
许多时候,薄琪都是静静听着,到了分别的时候便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这一天,下过雨后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些微凉,薄琪像往前一样拎着晚餐去找Allen。
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天,可当Allen看到薄琪身上单薄的短袖时,掏出了一件他平日里收得整整齐齐的薄外套,轻轻地披到薄琪的肩上。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当即薄琪就红了眼眶,因为她想起了那个人,他也曾无数次将外套披到自己肩上。在青城的冬天甚至为了让薄琪暖和,自己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薄琪眼里泪光闪闪,一直望着的路灯此时闪过一位跑步者的身影,一张图片轰然拥入薄琪的脑子。薄琪立即捂住了嘴,眼泪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她明白为何会觉得苏墨社交软件上用的那张背景熟悉了,因为是她夜跑的身影。
“怎么了?”Allen慌张起来,以为是自己披外套的动作冒犯到了薄琪。
薄琪摇了摇头,双臂抱膝,泣不成声。
这一天,恰好也是苏墨在南城为薄琪洗刷冤屈的那天。
此时,薄琪邮箱里还躺着三封邮件。
一封来自管军,表示了当初让她去江城出差的歉意,还有意无意提起张鸣的公司破产,苏墨去年用了几百万帮她离职的事。
一封来自许柘,询问了薄琪的现状并邀请薄琪随时回青城做客,其中还事无巨细将苏墨那些日子要求他保密的事情全盘托出。
最后一封没有署名,IP地址来自南城,上面只有十六个大字—他走的时候,最后一句是不再阻拦你们。
雨过天晴,风也止息。
薄琪看到邮件那晚,久违地再次梦到了父亲薄清远,他依旧躺在血泊了呢喃。不同的是,薄琪没有选择再次逃离,而是俯身将其抱到腿上,泪珠滴滴落下,混杂着雨滴和猩红满地的血迹。
“对不起!”
薄琪呜咽的声音轻轻响起,一抬眸,手上所有的血迹幻灭成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