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
“今天是个阴霾的日子。
妈妈没有像以往一样在给她的花浇水,而是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奇怪的是,爸爸也在,这是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爸爸那么早下班。
更奇怪的是,看到我回来,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帮我把书包接下,也没有继续关心我的学业,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快速把头低下。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10月20日
“最近每天放学回家后,我都看到爸爸在沙发上坐着,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昨天我问他,他说是公司给他放了几天假,我希望是这样,爸爸这两年工作太辛苦了!
我可不希望他把身体累垮了,他可是我最敬重的人,是我最稳固的大山。
只是...我又觉得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因为爸爸妈妈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敢问爸爸妈妈。”
看到这里,易梦放佛想起了数年前的薄琪,正坐在书桌前苦恼的模样。
10月21号
“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爸爸他失业了,前几天待在家里那叫停职察看。
我不明白,爸爸他一直都那么那么能干,那么苦干,他从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回来,他是他们单位每年评选出来的优秀干部...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我偷偷问了妈妈,妈妈让我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相信!我的爸爸他那么优秀,一定能够撑起我们的未来,他还说过要为我开一家公司的呢,这样我就不用像别人一样到处找工作了。”
当时的薄琪并不知道,当时的生活就是她迄今为止的峰顶,因为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就开始不断走下坡路。
10月22号
“苏墨带着我去了欢乐谷,我们还一起骑着自行车环了半圈市区,嘻嘻,我等了一个暑假的小小心愿全在这个周末实现了。”
11月3号
“前几天同学们就在疏离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直谨言慎行,最近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不应该的事,也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
直到我今天亲耳听到,我的同学们竟然在背后议论我,其中还有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难过,她们明明是我的朋友,却在背后说三道四。
更令人难过的是,她们还说爸爸是因为贪污才被辞退的。
我不信,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我没有见过警察。
于是我去跟辅导员反馈情况,想让老师管管他们。
可是辅导员对我说,无论你爸爸做过什么,我们都不会把你和他一样看待的。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讨厌他们,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也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爸爸。
开学那会我爸爸一来学校,他们就都围着我爸爸,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爸爸,说希望成为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人。
现在呢?全都是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
11月10号
“这是大一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模拟测试,比起刚开学,我的排名下降了一百多名。
因为关系到下一年分文理科,今天辅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说了很多的话,让我把心放到学习上,不要被别的事影响。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无非就是爸爸没了工作罢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工作再找便是了,只有她们一群人才会大惊小怪。
不过最近回家很少看到爸爸,我不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
但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要努力证明给爸爸看,我要让他放心。”
11月19号
听说我的成绩下降,苏墨抱着书本来图书馆帮我补课了,数学好难噢,不过有苏墨在,期末应该是不会挂科的啦~
12月21号
“我的同学们都说经常看到我的爸爸在赌场,我不知道赌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我真的很讨厌那些说三道四和见利忘义的人。不仅是我的同学们,就连我的叔叔们,自从爸爸不工作之后,也不来看我们了。
以前我不懂,以为只要真心对一个人好,就一定会有所回报,现在我发现了,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它有着太多躲在暗处伺机而上的黑暗。”
2月15号
“原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每天都在赌场。
他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不是别人上门来追债,我还一直活在梦里,以为我的生活过几天就会恢复原样,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甚至我在想,如果流言中他赌博是真的,那么贪污呢?也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妈妈不愿意告诉我,爷爷奶奶只是叹气,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去赌博?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为什么要欠下那么多债?为什么创造了我的生活,又要亲手毁掉?
而可笑的是,我整日整夜的连他的身影都没见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就是迷雾重重,我看不清我的未来,就连明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3月29号
“苏墨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开心,扮成了我最喜爱的龙猫,等在我下课必经的路上,那一刻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就像只为他而跳。
我从来没有开口对他说过任何一句关于家里的事,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的,流言那么疯狂。
所以我爱着他的同时也感谢他,感谢他只句不提护住了我的自尊心,也感谢他没把我每一抹小情绪习以为常。”
5月9号
“我一直以为前些日子就是我的生活的最低标准,可现实还在不断给我刷新它的下限。
就在刚刚,我看到了最令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从我一踏进院子开始,我就听到了他们一波更比一波高的争吵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冲了进去,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花瓶碎了一地,就连玻璃茶几的一个角也被打裂,露出一副随时准备扎伤人的姿态。
妈妈捂着脸坐在地上不断啜泣,他站在边上猩红着眼。
我不想哭的,但是我忍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抱住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以前从来不会争吵的,可是现在都怎么了?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我不想再努力了,为他努力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今天这一幕,已经完完全全彻底将我原来期盼的美好生活戳灭,我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在今天之前,我还总禁不住要憧憬,也许会好起来的,也许会好起来的,如今看来是不会了。”
12月26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除了苏墨,没有人记得,去年也是一样。”
1月10日
“厄运还在继续,且永远不会停止。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从他们的争吵声中醒来,有时是夜里两点有时是夜里三点,睁开眼后再睡不着,我就那样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收拾好东西奔赴另一个名叫‘学校’的战场。
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跟他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对他的埋怨,不然不会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我破口大骂。
我不知道他具体骂的什么,因为声音一响起时,我就会掏出苏墨送我的耳机,将那个喧闹的世界隔离。
我好似不会哭了,我仍然想不通为何生活要如此刁难我,不过我也不想再往下想了。”
2月1日
“疼。
昨天他疯了般,浑身酒气冲进我的房间,一把揪掉我的耳机后,又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想我那时候的眼神肯定很麻木。因为一下秒他的耳光就呼到了我的脸上,还指责我是活该,谁让我不尊重他。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不尊重他了。只是当他把苏墨新送我的台灯砸烂时,那一刻我的尖叫声十分刺耳,应该也影响到了很多邻居的睡眠。
我疯了般冲向他,疯狂的抢夺他手上拿着的,苏墨写给我的那十六首诗。
而他像是找到了情绪发泄出口般,兴奋的开始手脚并用殴打我,并抓着我的腿将我从房间拖到阳台。
我不断扭动着,努力想要站立,后来不知怎的,我感觉到失重,接着整个人就摔到了楼下。
疼,很疼,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
只有不少声音,指责我动静太大,影响了他们的睡眠。”
2月5日
“苏墨知道我受了伤,执意要来看我,不过我只跟他说是自己摔的。
他在家,我很怕他发作,万一对苏墨也大打出手。
好在他没有,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盯着苏墨。
不过我没敢将苏墨邀请进房间,只让他待了十几分钟,便找机会催他回去,他太干净,这个集中营还是不要了解得好。
当然我也是害怕他们察觉我们的爱恋,哪怕我已经二十岁,不过隐隐总觉得这又会是他对我大打出手的机会。”
4月6日
“他们知道我和苏墨的事,我知道一定是辅导员通报报信,前几天他就批评我成绩下降,不过他应该想不到他告知的那个人,才是破坏我生活的始作俑者。
他很生气,这是后来我听妈妈说的。
我不怪班主任,也不怪他给我的那一巴掌。
但是我就要跟苏墨在一起,再没有人像他对我那般好,他不会像别的同学一样在后面对我议论纷纷,不会带有色眼镜看我,他陪我身边两年了。
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他,他是第一个我除了亲人之外喜欢的人。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与他分开。”
4月7号
“他在饭桌上很严厉的说,我和苏墨必须分开。
我不赞同他的看法,不过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换做别人我无所谓,但是苏墨,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不离不弃。
十八岁那年我失去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后来是苏墨亲手又给我创造了另一份美好。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把他放弃了,我还有资格拥有什么。”
4月10号
“他不让我出门,连上课也不行。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疯子,不仅是因为成天成夜赌博而猩红的眼,许久不刮的胡子,还有...那似乎一夜之间长出的白发。
我知道他现在过得也不好,可是他为什么要逼我?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苏墨了...
妈妈刚刚也来劝我不要和苏墨有来往,我只能向她承诺我不会影响学习,我们一直都在共同努力。
妈妈什么都没有继续说,只是摇了摇头,最后又警告我不要再见苏墨。
我没有控制住眼泪,为什么我的生活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那么难?
为什么?谁能告诉我?”
日记篇幅很长,易梦只大概看了一些,就轻轻的把日记合上,那双不愿服从岁月,不掩倔强的眼里流露出一股浓厚的悲伤,原来那些年她的女儿同样面临着长期的精神折磨。
只是人到底还是爱自己更多,在苦难面前,我们都自顾不暇都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哪还记得身边的人也在遍体鳞伤。
又想到薄琪用了不少篇幅描写的苏墨,许久之后,易梦又嘴硬的对吴凝说道:“都是她自找的。”
吴凝摇了摇头,开口道:“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犯的错,不过不该薄琪承担的,你们也该公正些,还她一份清白,或者是轻松。”
吴凝当然知道一些,当年那场肇事逃逸任谁看都有蹊跷,怎能都把事情全都安到薄琪身上去。
这一句,让易梦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说道:“都去查过了,没有蹊跷。”
当年一出事,薄老爷和南城易家联手去查了,都没有半点消息,蹊跷当然还是觉得蹊跷,不过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至于薄琪承受的这一切,也不止是“误杀”,毕竟薄琪若是没有那么任性,薄清远也不至于丧命。
吴凝又摇了摇头,说了句:“只能说对方势力过于庞大。”庞大到做事不留痕迹,庞大到薄家加上易家都撼动不了半分。
易梦不再开口,无能为力的事多说也无益。
“薄琪走了吗?”吴凝坐到易梦身边,拉起易梦的手。
易梦点了点头。
“还会回来吗?”
易梦摇了摇头,又回了一句:“不知道。”
她心情些许复杂,其实自己也知道,薄琪大概率是不会再出现了。
时隔多年,薄琪再次出现,哪怕仅仅几桢画面,易梦怕是以后都要仰仗着这些过活,只能说…造化弄人。
易梦望向那张很久之前就被卸下的全家福,它一直靠在墙面,位置都没怎么变过,上面那个三口之家,每个人脸上曾经都是满脸的幸福。
望着望着,易梦就开始掉眼泪,那才该是她们原本的生活,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走的人彻底走了,悲伤的人继续悲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