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琪是断不会回到过去的,再怎么究其根本她都无法逃脱那场意外的干系。所以她宁愿继续流浪,在来此之前她本就在周密计划她环游世界的旅行,而这一步所需的勇气也是积攒了许久。
她也曾一心往内探索,想要揪清所有原由。为何她爸爸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为何这些事情会在她的身上演变?但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剖析中丧失了自我。
所以,现在她所选择的与自己和解的方式是去治愈那个自我。
苏墨此时并不知道这个计划,但若是知情,大概率也会大力支持,即使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依然坚信在这其中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现在他所选择的与自己和解的方式是去探索那个真相。
两人淋着同一场雨,思绪不尽相同。
不幸的是,那根曾经拼命连在一起的绳索如今再次分头走。令人欣慰的是,我们仍旧有勇气去与这场生命搏斗。
“回去吧。”苏墨拉起薄琪。
俩人身上早已湿透,冬天的风一吹,刺骨的寒凉。
薄琪挣脱苏墨的手臂,她确实也要走,不过难以和他同路。
苏墨也不气馁,站起身等着薄琪。看着薄琪浸湿后不断往下滴水的衣裳,苏墨脱下自己的西装拧干,慢慢披到薄琪肩上。
薄琪没领情,站起身后肩一甩,苏墨的西装落地。薄琪没有回头,拿起拐杖就慢慢地走下台阶,她不想再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容,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彼此自由。
苏墨神情并无失落之意,俯身捡起西装后便默默跟在薄琪身后,再没有兀自伸出援手。
薄琪腿伤,走路本就艰难,再者现在还是下过雨的台阶,滑溜得很。于是薄琪用了比来时更长的时间才慢慢走回平地,甚至很多时候,薄琪都是单脚跳着。
这个过程难免艰辛,但薄琪的背影却一如从前倔强。
苏墨跟在后头,走得更慢,紧盯着薄琪的背影,好几次忍不住想伸出手,看到薄琪站稳之后又慢慢缩回。
走出墓地,小陈的车等在路口,苏墨没有上车,也没有吭声,一直默默站在薄琪身边。
薄琪的衣服湿透,长发贴在脸上,脖颈上还有湿透的后背上。杵着拐杖,满脸倔强,不看小陈也不看苏墨。
苏墨侧了侧身,盯着薄琪,他真的想帮她披上衣服,真的想送她回家。
但是…苏墨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回身体默不作声,一直到薄琪等到车,他才走到小陈旁边,吩咐小陈开车跟上去。
就在刚才,他已下定决心将许多业务迁回南城,他要重新探查十几年前的薄清远的事,他要还薄琪一个公道。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也要真正为她做些什么。
小陈的车两个小时寸步不离地跟着薄琪后头,一直到青城的某一个岔道口,苏墨的公司往左,薄琪的公寓在右。
“还要跟着吗?”小陈出声提醒。
苏墨看向薄琪的车,再看向这拥挤的十字路口,看了几眼这拥挤的十字路口,又看了看薄琪的车,然后摇了摇头。
方才同路还有理由,毕竟南城到青城就这一条路,如今再跟着,薄琪怕是又要抗拒了。
让她喘口气吧,苏墨心想,然后靠到座椅上,闭上眼睛,等他先把公司的事忙完,等他先查出些眉目。
再去找她吧。
其实薄琪全然不知苏墨在身后跟了一路,整个人往车上一坐,盯着窗外就不断放空自己,对于她来说,苏墨已经成了过去式,接下来的生活就是继续单枪匹马在这个世界闯荡。
“薄小姐,怎么淋了这一身的雨?”薄琪前脚刚回来,就碰上后脚来照顾自己的叶清。
其实薄琪身上的大部分雨水已被车里的暖气烘干,不过叶清一看到薄琪身上衣服的湿润感,立马放下手中的菜走到薄琪面前,上手帮着薄琪脱下。
“姐姐,你淋雨了吗?”小寅跟着叶清的话问了一遍,天真烂漫的眼神看向薄琪,说完又望向窗外。
也难怪叶清和小寅有此疑问,青城下过一场大雨,不过南城一直都只是阴沉着天。
“嗯,淋了一点。”薄琪到了室内,仍旧觉得有些冷,清隽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不过对上小寅天真的眼神时还是情不自禁扯开了嘴角。
“是去哪了啊?”叶清又跑到薄琪房间里拿出衣服,将薄琪推倒浴室里,“快去洗澡,我给你煮碗姜汤,可别感冒了。”
“我去了南城一趟,不巧碰上了雨。”薄琪刚说完,就被一脸焦急的叶清推进莲蓬头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清就帮薄琪脱下外套,随即走出浴室关上了门。
薄琪站在热水底下,她有些惊讶于叶清这一系列的反应。对于她来说,就算淋湿顶多就是风寒罢了,甚至可以说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旁人对她的漠视,毕竟哪怕五年前那晚被雨从头到尾浇灌,也没有人关切一句。
薄琪洗完后,叶清也准备好了饭菜,正准备带着小寅出门。
“叶姐,不留下吃饭吗?”
“不了不了,看这天马上就要下大雨,我先带小寅回家,一会儿淋湿了就不好了。”叶清说完,掏出雨衣给小寅披上,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包裹起小寅,惹得小寅都开始抱怨行动不便。
薄琪看着叶清的动作,虽说屋外乌云密布,不过尚未有雨,就已将小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走近几步,薄琪默默地问了一句:“叶姐,所有父母都这么关怀自己的儿女吗?”
此话一出,不仅叶清一愣,薄琪当下自己都红了眼眶,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薄琪声音里却带着期盼和难以置信。
其实薄琪自方才在浴室就一直在想,如果薄清远还在世,如果自己的母亲也在场,是否也会给她像叶清这样的关怀。
“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薄小姐,等你也成了母亲,就都明白了。”叶清站直身体,走向薄琪给了她一个拥抱。虽然她不知道薄琪有些话的由来,只是猜想对于薄琪来说,今天大概率是艰难的一天。
薄琪在被叶清拥住的那一刻,又开始泪流满面。这种类似亲情的温暖,解封了她的记忆,她想起十年前,她也曾经拥有过。
“姐姐,不要哭。”小寅拉了拉薄琪的衣角,天真的眼眸里布满担忧。
“嗯。”薄琪擦了擦眼泪,蹲下身顺带理了理小寅的外套。在小朋友面前哭,也是怪不好意思呢。
“我们就先回去了,记得按时吃饭。”眼看大雨将至,叶清牵着小寅走出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
薄琪扯开嘴角,挥了挥手,回到餐桌前又是泪如雨下,一方面是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温暖,那些以往认为是束缚的,实际上正是自己最渴望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怀念的,那些年曾经习以为常的,如今只剩记忆还属于她。
圣诞节当夜,薄琪一个人,决定而今带着记忆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