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对徐阁老而言,吕公公组织的这场酒局就是个赤裸裸的鸿门宴,解决完海老爷的供词还嫌不够,又要逼着徐阶当众纳投名状,想喝两个半杯根本行不通,要喝便喝一个满杯,究竟是喝嘉靖元年的陈酿还是喝隆庆元年的新酿,只能欢乐二选一。其实对道长而言,三巨头今日在酒局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跟开直播差不多,无非是延迟个把小时罢了,再考虑到冯保跟吕芳的关系,说不定到了晚上,裕王那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遇到这种送命题,犹豫太久也很麻烦,沉默了片刻,徐阶一边在心中怒骂吕阉误我,一边用微微发颤的双手缓缓端起酒杯,严嵩也心有灵犀般地睁开眼,眼角含笑地端起酒杯,两人遥遥相望、心照不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边厢酒已经喝完,再随便插一嘴题外话。为官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自打杨金水被逼疯那时,吕芳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等到海老爷的供词出炉,吕芳便着手准备战术性撤退了,这里着重强调下,之所以说是战术性撤退,是因为吕公公的主线任务还没有完成,道长是不可能让他金盆洗手的。在道长的布局中,严党、清流、司礼监各司其职却又互相牵制,形成最稳固的铁三角,云在青天水在瓶,道长是青天之云自然是棋手;其他人都是瓶中之水,就算当了首辅也只配做棋子。作为一个合格的棋子,就要在适当的岗位发挥适当的作用,铁三角还稳固的时候,吕芳的作用就是执掌司礼监去牵制严党与清流,维持一个相对的平衡,说直白些就是负责拉偏架,既不能让严党把清流赶尽杀绝,又不能让清流顺顺利利地倒了严,总之谁弱吕公公就帮谁,所以铁三角斗了二十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道长总还要问一句,严嵩老矣尚能饭否?事实就是严阁老越来越管不住严党这群人了,宝贝儿子严世蕃就是只扶不上墙的癞狗,累死抽狗的也没用;胡宗宪能力和人品都没问题,可惜是个榆木脑袋,梗着个脖子说什么都不肯喝道长这杯酒。严嵩今年都八十一了,离八十四也就剩2年半了,就算道长不倒严,老人家怕也是迈不过去这道坎儿了,严党青黄不接、后继无人,铁三角的这一角早晚都得崩,崩完之后两点之间,就只剩直线最短了,这是大势所趋,谁也拦不住。话不妨说的再直白些,吕芳这枚棋子,他的命运是和铁三角牢牢绑在一起的,只要铁三角还在吕芳就在,哪怕去了吉壤也肯定能再杀回来,因为道长不可能真的让陈洪去牵制严嵩、徐阶,一个青铜对上两个王者,根本没得玩儿。
过去的二十年吕公公都在尽职尽责地维持着铁三角的稳定,如今严嵩这一角崩坏在即,吕芳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那就是帮着道长顺利完成倒严,等三角变了两角,吕公公才可以全身而退。想清楚了这一层再来看看吕芳的布局,便可领略到真正的高手风范,东南战事未平,国库还剩八百多万两的亏空没补,这种时候怎么能去倒严呢,真要是清君侧于一役了,剩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徐阶还有那些清流能收拾的了嘛。就算毁堤淹田里没有杨金水的事儿,出于维护铁三角稳定的需要,吕芳也会帮着严嵩出手敲打徐阶,但毁堤淹田毕竟牵涉到了杨金水,而杨金水又是吕芳亲自派去浙江的,所以这个雷吕芳必须自己扛起来。
吕芳的思退其实还是熟悉的那一招,小杖受大杖走,瞒着道长偷偷找两位阁老喝酒,表面上看是犯了道长的忌讳,其实是主动出头帮道长解决棘手的难题,骨子里透着的是有担当,顺便犯点小错,让道长找个由头把自己贬出北京,躲到外地避风头去。毁堤淹田的事如果能压下来,吕公公无非是在吉壤体验一段忆苦思甜的日子,反正道长一道口谕,随时还能回来接着掌印;毁堤淹田的事如果真上了秤,正好躲到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去,学胡宗宪玩消失,让严嵩、徐阶带着个半吊子的陈洪顶在前面遮风挡雨。掰着指头替吕公公算一算,这顿酒喝的里外里都不亏,说不定还有的赚呢,至于徐阁老,谁叫他的好学生在浙江惹是生非,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呢,挨打就要立正,吕芳马都要去吉壤睡凉炕了,不坑你徐阶坑谁。
这边三位大佬终于共饮了一坛花雕酒,严嵩府邸内宾主尽欢,自不必说,话分两头再来聊聊精舍道长这边。画面一切,只见黄锦左手提着一个松木做的洗脚盆,右手拎着一通热水,迈着小方步走进了精舍,此时响起了画外音,隆重介绍了一番道长私人订制的洗脚盆。据说洗脚盆一律用刚刨好的松木板做成,既不上漆也不抹油,因为道长喜欢闻热水倒进松木时透出的松香,而且一个木盆只用一次,原著中写明这些用过一次的木盆,都被道长赏给了其他宫务员。宫里毕竟养着十万宫务员呢,道长就算每天泡三回脚,把一双脚都泡出脚气来,这松木洗脚盆也做不到人手赏一个,也算薪火相传、物尽其用了。至于说喜欢闻松香味,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过于离谱的癖好,至少比那些痴迷于品尝原味丝袜的变态强多了。
黄锦缓缓地把热水倒进木盆,朝着殿内轻轻唤了声,“主子,洗脚了”,道长站在不远处的帷幔下,嘴角挂着一丝莫名地笑,缓步走到榻前,瞥了一眼弯腰倒水的黄锦,黄锦谄媚地拖着长音喊了声,“主子,松柏常青,松香味要起喽!”说罢把洗脚盆推到了道长脚边。道长坐在榻上,伏下身对着木盆用鼻子狠狠地吸了口气,然后坐直身体由着那股气息在体内酝酿一番,再吐出一口浊气,反复几次待松香味散尽,黄锦跪在木盆边说了声“主子,咱们热脚喽!”,伸手握住道长递来的双脚,轻轻脱去鞋袜闻了一下,故作嫌弃地调侃道,“主子,有味!”道长板着脚闻了闻,明知道是个烂梗还是十分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味”,黄锦挤眉弄眼地陪笑道,“主子是仙体,那自然是仙味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烂的梗也能博君一笑,道长莞尔一笑轻轻用脚点了点黄锦胸口,跨了句“好奴才,你这张巧嘴。”
其实卸下九五之尊、圣明天子、半仙之体的伪装,道长也是个普通人,喜欢享受生活、喜欢被人捧着臭脚拍马屁、喜欢跟亲近的人开两句玩笑,还有一点自己另类的小癖好,只不过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敢与道长日常调笑两句的,怕也只有吕芳、黄锦这俩位体己人了。道长任由黄锦搓弄着自己的一双玉足,双眼微闭舒适地躺在榻上,一语双关的说了句,“合适!”这两个字也可以理解为“何事”。黄锦仿佛没有听懂这句话,低着头殷勤地帮道长洗脚,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吕芳大清早去请严嵩、徐阶喝酒,吃着早茶喝花雕,事出反常必有妖;黄锦这边也一样,诸位见过有谁是大清早起了床,第一件事就跑去做足疗的嘛,打从黄锦拎着洗脚盆进来的时候,就明摆着是告诉道长司礼监出事了,还是那种不方便直接说出口的事儿,朝夕相处了四十年,吕芳的心思道长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所有的不合情理,最后都是合情合理,不是嘛。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人可以闭塞道长的言路,严阁老不行、吕公公更不行,海老爷这份供词写了些什么,何时从浙江发出来的,又是何时进的司礼监,道长其实都知道。道长最忌讳的就是底下人有事瞒着自己,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但却偏偏要从底下人的口中再听一遍,领导的考验无处不在,这就叫伴君如伴虎。
既然黄锦不肯主动说,那就只好换道长抛砖引玉、引蛇出洞了,道长抬起头怡然自得地目视前方,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黄锦,古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们扬州有什么好?”黄公公你可注意点,你老家扬州离着杭州可就不远了,道长这是故意在下套呢。黄锦不疑有他,轻车熟路地继续玩梗,一边搓脚一边随口说道,“主子这是在明知故问呢!”道长耐着性子意有所指地反问,“掌嘴,朕怎么是明知故问呢?”明知故问这一招也算是道长看家的本领了,尤其用来对付一些心里有鬼、自作聪明之人,那真是屡试不爽。黄锦心里想着帮干爹吕芳拖足两个时辰,自然要变着法子的用烂梗哄道长他老人家开心,得意地笑着回答“不是扬州人,谁敢搓主子这双天下第一脚啊?”道长颇为捧场地笑了几声,又跨了一句,“好奴婢,你以为这是在夸朕呢,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呢。”道长是个明白人,底下人拍的马屁照单全收,听完之后还不忘点评两句,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