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河追了六七里,来到一座寺院里。那寺院颇大,但早已荒废,墙倒屋塌,杂草丛生,地上足足堆了两尺来厚落叶。头顶苍穹冷清,幽云浮动,冷月生寒,近处枝头上有几只乌鸦未睡,看见地上有人影走动,突然振翅朝远处飞去,嘎嘎叫了几声,分外惊心,更显寂寥。
楚山河游目四顾,见东北方有一大殿,不仅完好无损,还似新修葺过,遂跑到跟前,推门进去。
虽说完好无损,新修葺过,但也只不过是一座普通殿宇,推门一看,里面可不普通,但见:
面积很大,可容纳百人;雕梁画栋,披红挂彩,金碧辉煌;珠帘半卷,颗颗绽彩,奇花异卉,盆盆生香;金砖铺地,玉石砌阶;墙上挂着数副山水名画、文豪墨宝,更有古玩玉器无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雅俗结合,浑然一体。一群女子正在里面追逐打闹,端的好一群女子,个个仙容妖身,衣着甚少,性感诱人,疑是权贵的别院,帝王的后宫。
众女子看见楚山河,纷纷迎上来,围着楚山河打趣说笑,更有大胆的直接投怀送抱。
一来楚山河识得此乃幻术,二来他并非好色之徒,且定力极强,自然不会着道,向后一让,躲开两个投怀的女子,亮出长刀,笑道,“鬼君大人,此等强度的幻术还奈何不了在下,请收起来罢,别再浪费力气了。”
听了这话,那些女子一下子安静,脸上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首先消失,然后,渐渐退开,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迅速破裂,剥落,光散,原来大殿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半明半暗,十分静,一点儿声音也无。
楚山河不敢大意,因为大殿里的劣气极其浓烈。突然,从黑暗中冲出十几个身着红装的女子,喜衣已褪色,陈旧,变成暗红,个个脸色惨白,瞳孔无光,手执长剑,朝楚山河攻去,两厢斗成一团。
楚山河一边拆解着他们的进攻,一边心想,“这些女子只是傀儡,受鬼君操控,要阻止她们的进攻,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将她们的手脚砍断,但这些女子生前受尽苦难折磨,死后还被制作成傀儡,端的个可怜,我已不能拯救她们,现在唯一能为她们做的,就是不去破坏她们的尸体。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办法,鬼君定在附近操纵她们,找出鬼君,釜底抽薪,但这大殿中的劣气实在太浓,严重影响了我的感知力。”一时无策。
那些女子剑法虽然平平,但人多,又因不是活物,不怕死,攻得极其凶猛,占据上风。楚山河看似被逼得无法还手,但无论对方攻得多么猛烈,置他于何种险境,他或凭借娴熟的刀法,轻松拆解,或仰仗敏捷的身法,巧妙躲开,一时间相持不下。
又斗了一阵,楚山河突然想到,“皮影戏里的人偶要吗是从下面用木棍支着,要吗是在上面用细线提着,鬼君操纵这些傀儡,是否也是从下面,或者在上面?下面的话,想那鬼君不会遁地,除非有地窖一类,上面的话,房梁上已经看过,没人,那应该是在楼顶。”
经过一番推测,感觉在楼顶上的可能性最大,楚山河当下运转灵气,浑身燃起蓝焰,奋力一弹,冲天而起,砰一声将楼顶捅破一个大窟窿,来到楼顶上,那和尚果然在上头。
楚山河也不打话,挥刀攻去。那和尚没有兵器,不敢硬接,连连后退,突然手一甩,扔出数颗念珠,砸向楚山河。楚山河一让躲开,那和尚趁机踏风朝后山逃去,楚山河展开轻功紧紧跟着,来到后山塔林,既历代高僧埋骨所在,但见石塔密密麻麻,一眼不尽,那和尚一晃便不见了。
塔林里烟笼雾锁,视线看不远,劣气也极浓,几乎将楚山河的感知力封锁,他正想跃上一棵树梢探望,前方白雾如潮水涌来,将他半身淹没,缓缓流动着。
楚山河怕白雾里有古怪,跃到一石塔上站定。然后,见一条锦鲤从黑暗中游出,那锦鲤有三怪:其一,大,六七尺长;其二,在空气里游;其三,会说话。
锦鲤摇鳍摆尾,围绕着楚山河边游边道,“年轻人,你来到此地,欲杀本君,还一方清平,可是,你杀得了本君吗?你如果失败了,丧命于此,他们知道你是谁,或者会记住你的名字吗?即便你杀了本君,保了他们一时,但你保不了他们一世,你能救一方,但你救不了天下!如果他们不懂得自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人心之鬼是上天为了惩罚世人而施加的一道诅咒,人间为牢狱,肉身为枷锁,囚禁、折磨罪业深重的灵魂,盛世之于乱世,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吃人而已!
你们斩妖除魔,锄强扶弱,自以为是替天行道,然而天道是淘汰弱者,所以,你们不是替天,而是逆天,这便是为何好人没有好报的原因。很早以前,我也如同你一般,疾恶如仇,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直到我失去一切,才慢慢明白这个道理,原来我们才是逆天者啊!
你一路追到这里,已经掉进本君设下的陷阱,本君念你修行不易,可饶你一命,如不速去,本君便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楚山河道,“鬼君大人对这个世界的见解很独特,在下受教了。但我不是来听你讲大道理的,我是来替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女子讨回公道,所以你不用再对我手下留情,因为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执迷不悟。”锦鲤摇尾游走,与此同时,黑暗中缓缓睁开一双巨大、血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