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览新出之《新华字典》,见“栉”字音ㄐ丨ㄝ(洁),沿旧国音诸字典音。国音似从《段注》及《康熙字典》,如是则不当,但若此读法于华北及江南流行,也无不当。1
“栉,梳比之总名也。”(段注)“粗疏之栉曰梳,细比之栉曰枇,枇,今又作篦”(广雅别释)。三重台遗址里便有象手的五指粗梳,迄今已三千余年了。人们以木石替手,赋其去虮虱、顺丝缕的工作,而后更是赠其金银、玉珀、角骨、竹檀的身,刻造百姿千貌,寄情于首梢的风浪间。
家里有一桃木横栉,粗细、疏比匀致,有人唤梳,有人言篦。
桃栉算不得大,约七厘米,市集里称此制为微芎,然川芎花序似扇,不知缘何名此。梳背的凿绘轻薄淡然,江苇间的小舟,白鹭叹望染眩的水面。曾有自常州来的行内人讲,桃木固有祈福的品味,所以桃梳往往都重表意吉祥,少见如此寡味的山水题材。
这桃栉,母亲将其赠给益娘2,益娘将其赠给星姊,星姊将其赠给我。得幸的是,我还不必把它赠人。
我曾问星姊,我不蓄发须,不必梳理,要一把栉子何用?星姊的手困在绵迷里,饶是如此,他还是颤了些软乏,似是要敲打我般,潺沥出一句:
“看看画,看看齿,留纪念嘛。”
船,水,白月。
白鹭在水面上鸣叫,水纹应和着他。
母亲,益娘,星姊。
日光,于桃枝与画景外,泛着,耀着。
……
至今,霜妹遇我时,也常叫我将梳子让给他。
“不让。”
我总是这样说。3
作于乙未戊寅。
注释:
1、关于栉字的读音问题,《广韵》为阻瑟切,庄母栉韵。《康熙字典》载《唐韵》为阻瑟切,《正韵》、《集韵》、《韵会》等皆侧瑟切,且“并音节”,段注亦从。但结合其余韵书及节自身于《康熙字典》中的读音(子结切),节栉确不可能同韵。邹蚁白并未系统学过音韵学,但有基于涵芬楼复印巾箱本《广韵》的校注本(校者号白鳝亭主,事迹不详,是邹蚁白口中“西河一位前贤”)及丘渠楼校订《段注》,且常年随身翻阅,当是如此比较而来。1985年大陆《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定栉统读为zhì,但台湾仍沿国语标准音jié。
2、即卢慧益。
3、周建厂先生特意致信说明过邹蚁白先生晚年的一些情形,其中提到邹蚁白临终前,将这一桃栉转赠给卢予霜女士(详见附录十《亲故所知的邹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