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久前我见过林乘风,那个不孝子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就好像从来没有拿到过那笔钱一样。但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傲然,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有如此自信。后来我托人调查他,才发现他是把卖公司所有的钱都转给了Future,自己却甘心在一家小金融公司做投资顾问,现在想来,他一定早就跟Future有联系,说不定在背后帮他的人也是Future。
……
我和林小蝶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林老头的讲述,尤其是林小蝶,听完之后大为震惊。
“他……他把上亿资产都投给了Future?”
我不解道:“等等!你们说的Future到底是谁?”
“Future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林小蝶随意地挥挥手,“先别管他,还是想想应对之策吧。”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被我看得发毛了,求饶道:“哎呀,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Future是一个组织的名称,那个组织里都是一些拥有特异功能的人,他们声称可以看到未来。确实,他们是可以看到未来,所以世人都奉他们为仙,他们因此敛财无数。但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如果说出未来,就会受到时空轴的惩罚。”
“唔……”我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听起来倒像是一个邪教组织。”
林老头突然站了起来,用疲惫无比的语气道:“办法什么的,你们想吧,我累了。总之明天给我一个结果。”
说完离开了房间。
是啊,谁也受不了要亲手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吧,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
待林老头走后,我看了林小蝶一眼,直接扑到了双人床上,笑道:“哇……好爽哦……”
说着,又震了几下床板,“又软又舒服,嘿嘿,真是太棒了!”
林小蝶走向洗手间,一边走一边嘟哝:“真是乡巴佬,连席梦思都没见过么?”
“喂!你干嘛去?”
“洗澡!你呀,就好好享受你的席梦思吧,乡巴佬!”
我没有理她,在床上翻滚了几趟后摆了一个极度舒坦的姿势,打算小憩一会。谁能想到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睡了过去。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牵着一个女生的手,走在桐港的海边。她停了下来,背对着我,问我爱她吗,我说爱且深爱。之后我问她爱我吗,她也很温柔地回答了我爱。就在她转过头我快要看到她的脸时……
我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惊见一张脸正对着我,双眼还直勾勾地盯着我。
有一瞬间,我觉得梦里的那个她与眼前这张脸重合了。
但我还是被这张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林小蝶本来面无表情地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比,恶狠狠道:“我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你什么睡相!我在这儿等你半个钟头了,叫都叫不醒你!”
我看了看自己在床上的位置,原来是不知道为什么睡斜了,整张床都被我一个人霸占了。
“呃……不好意思哈,”我连忙起身,又打了个哈欠,“你洗完了吧?那我去洗了。”
林小蝶没有答声,我也就权当她默认了,便走向洗手间。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发现林小蝶站在阳台上,正眺望着夜晚的大海。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左后方,准备吓她一跳,却看到她眼角有泪,顿时没了兴致。
“何事致使姑娘怀愁至此?不妨说来听听,小可或能为姑娘排解一二。”我缓缓靠到她身边,学古代人文绉绉讲话。
林小蝶慌忙擦掉恰好被我发现的泪珠,掩饰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别擦了,都看见了,”我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大海,“哎呀,真是我见犹怜呀……”
林小蝶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呵,”我轻笑了一声,“顾戴吉说过,泪水如果奢侈,那悲伤大概无处放置。我知道,也许我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但有些事情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会把人憋疯的,不如痛快些说出来。我是过来人,只不过你比我幸运,我没有人可以倾诉,而你——你的身边现在就有一个愿意听你倾诉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进去了我的话,林小蝶不再掩饰自己的伤感,泪水如泉般涌了出来。
我见状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口袋,才发觉自己穿的是睡衣,并没有纸巾,只能伸过衣袖到她面前,“那,没纸巾了,凑合着擦吧。”
林小蝶嫌弃地看了一眼我的袖子,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谁要用这个呀,床头柜有纸巾。”
我闻言立马把纸巾拿过来双手呈到她面前,“林姑娘慢用。”
她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决堤而出的泪水,还丝毫不顾形象地擤了擤鼻涕。
然后就是一直哭。
直到我手中的纸巾用了大半包,她才渐渐收起哭声,收起眼泪。
看了眼满地被揉成团的纸巾,我把脑海中不正经的想法甩了出去,又递了一张纸巾给林小蝶,“怎么样,心头爽快些了么?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讲讲吧。”
她的声音依旧哽咽,接过纸巾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个故事的人。”
……
讲到这里,康如初低下了头,搅动着果汁不说话。
“怎么不讲了?”沈昆大口吃着手扒鸡,“没想到咱们康哥讲故事的水平还真不错,这个烤鸡更不错,嗯……”
“是啊,为什么不继续讲下去了?”景天堂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你别告诉我,那个故事跟你有关哦。”
“那倒不是,”康如初抬头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一股莫名的哀伤,“她跟我讲,在重遇我之前……从十七岁开始,一共有过五个男朋友,个个令她刻骨铭心。”
“咳咳咳……”景天堂正喝着饮料,被他的一番话呛到,立马疯狂咳嗽起来,“五……五个?”
康如初神情黯然,点了点头。
景天堂拿纸巾擦了擦嘴,拍拍康如初的肩膀,“兄弟,辛苦你了。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世界上总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你要是找不到,兄弟我给你找!”
是啊,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女孩,突然告诉自己在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一共交了五个男朋友,还个个刻骨铭心,任谁都受不了吧。
“嗯嗯,我们挺你!”沈昆满手油腻,嘴里塞满了手扒鸡的肉,口齿不清道:“这种女人,不干不净,水性杨……唔……”
景天堂随手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鸡腿,对康如初道:“别理他。”
……
他叫史建楠,是我第三个男朋友,虽然不及初恋那样令人终身难忘,但他让我第一次真正明白,被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抛弃的感觉,会是如何撕心裂肺。
那一年,我十八岁,他十九岁,我读高三,他也读高三,只不过他是复读。
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开头很浪漫——就像爱情小说里那样——我们想拿同一本书又想坐同一个座位,于是我们便认识了。
后来他每天都在图书馆遇到我,开始主动接触我,我也渐渐对他有了好感。
他向我表白,他知道我刚进入空窗期,也没逼着我马上答应,但在我复伤的那段时间里,他仍然非常关心我照顾我,最终我答应了他。
他对我真的很好,也很会照顾我的情绪,我以为可以就这样跟他一生一世。
他跟我谈理想,说他最想考的是耶鲁大学,还说希望我可以跟他一起考,如果我们两个中有一个没考上,就一起再复读一年。
他还跟我谈人生,说我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孩,我还是他的初恋。
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感到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同时也是对“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感触最深的时光,也以为自己将来都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高考结束,我才发现我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而是世界上最傻的。
我们两个都没考上耶鲁大学,但他考上了京城名牌大学,我只考上了明州大学。
我叫他一起复读,他却告诉我他累了。
他累了!
我真的难以置信,难道我们曾经一起许下的诺言还不及他一句“累”么?
我质问他,他却反过来怪我读书不认真。
我非常气愤,但仍对他抱有期望。
可他渐渐不再理我,电话不接,message也不回,甚至我去他家找他他也总是不在家。
终于有一天,我碰到他。在一座靠海的山上,那座山上看海的风景跟这里看过去的一模一样。
他和他女朋友在山顶看日落,而我是孤身一人,我就站在他们背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竟然当众和他女朋友相拥深吻。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世界在崩塌。
你以为我会上前大声质问他或者懦弱地一走了之对吗?没有。我只是站在他们背后,给他们拍了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然后洗出来贴满了他家的大门。因为他曾经说过,他的家人是极力反对他在大学毕业之前交女朋友的,要不然就会把他赶出家门。
后来我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可是一想起那段时光啊,我的心情总是无比复杂的。
直到我刚才望见这海景,又想起他,心中一股辛酸横冲直撞直奔眼眶,眼泪才会流出来。也许你不会明白吧,那是我自初恋以后又一次尝到被深爱之人抛弃的滋味。
一点都不好受。
我人生中有很多第一次是跟他一起完成的。
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蹦极,第一次夜不归宿,还有第一次那个……他把我认为他最好的东西给了我,而我把我最宝贵的第一次和最好的青春给了他。
那段感情里,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以至于后来我爱上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影子。可是再像他又有什么用,始终不是他……
……
康如初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个故事的,尤其是说到后半段时,他连表情都是痛苦的。
景天堂和沈昆都很清楚,康如初有很重的心理洁癖,还有很重的处女情结和初恋情结,如今要他亲口说出自己心爱的女孩把第一次给了别的男人,无疑是在他心头狠狠地剜上一刀。
此刻,就连平时最会哄女孩子的沈昆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过了很久,见二人也不说话了,康如初却咂咂嘴道:“怎么样,还有兴趣再听下去吗?”
二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康如初又耸耸肩,“如果你们愿意听,那我就继续讲。反正事情已经发生,我再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了。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放下的。”
“既然如此,愿闻其详。”
……
其实到最后,我已无心听她讲故事,满脑子都是我与她过往的片段,一帧帧在我眼前浮现。
当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林小蝶已经在我怀里睡着,而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抬起头,眨眼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
我轻轻地将林小蝶抱起,放到床上,帮她把被子盖好。她传出轻微的鼾声,看来是真的累了,就像一个孩子,每次大哭过后总会沉沉睡去。
这一刻,我多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可一想到她的身体不再如我想象般干净……我还是没能跨过那道坎。
我回到阳台,把地上的纸巾收拾干净……倒不是怕人误会,只是看到这一地的纸巾,我就会想起这是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痛哭流涕导致的,让我的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眺望远方的大海,蓦然想起顾戴吉的一句话:原来所谓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终究敌不过光阴落寞岁月蹉跎。
当初再要好又如何,哪怕是立过山盟海誓,也会被绵长的岁月打磨得失去原样。
我静静聆听海浪拍打岸边石头的声音,希望可以借这个声音将我刚才对于林小蝶的悲伤洗刷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放下”二字写来简单,又谈何容易?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凉意,我才轻声关上落地窗门,到床上拿了一个枕头。还好这房间里还有沙发,要不然我可能就要在冰冷的地板上受冻了——被子可只有一条啊……
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然后我又做了一个梦——噩梦。该死的,我本来不应该做这个梦的。
梦里,还是我牵着一个女生的手,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我们在奔跑。
准确说,是在逃命。
地点也不是桐港码头,而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
我跑了半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自己牵的是谁的手,但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惧促使我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失去对身体操控权的我毫无办法,只能在心里大喊:我快要累死了,惊了个呆的能不能停一停啊……
我就这样往前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前面就是悬崖,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再跑就没得活了。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我的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其实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追我,我转身……是林小蝶!
林小蝶一脸冷笑地看着我,“你跑啊,继续跑啊,停下来干什么!”
我本以为我会大声质问她为什么我身上明明没有糖浆还追我,没想到竟然……竟然没出息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Beauty,你放过我,放过我们吧!”
林小蝶嗤笑一声,上前一把将我推下悬崖。
“去死吧,史建楠!”
我“腾”地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外面的阳光照到我脸上,才明白刚刚只是一场梦,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
等等!
史建楠?
那不就是……惊了个呆的。
好吧好吧,看来我是对林小蝶这个故事上心了,才会梦有所见啊。
“你说你这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累不累啊?”
林小蝶早已起床洗漱完毕,正好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全然没有昨晚那种泪眼盈盈的感觉,反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始终确信一句话:有些泪水,不是使劲眨眨眼睛就能憋回去的。每个人都有不愿记起的过去,就算这一刻说着放下了,下次想起来时依旧会痛彻心扉。
我打了个哈欠,一边起身走向洗手间,一边嘟哝道:“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
“没什么,”我随手拿起牙刷,“我说,愿你的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般美丽。”
“Thanks,我先下去了,林先生一定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当林小蝶关上门出去的一瞬间,我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
经过昨晚的事,我发现我对她的感觉已经变了。
以前我总是把她当成女神,心里想着就算做不了她的boyfriend,能做她的bestfriend也是好的,可现在,我再看到她时却没有了当初心动的感觉,好似她不再是我的dreamgirl一般。
我很迷茫,到底应不应该放下她,放下我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了十八年的她。
我就那样,保持着刷牙的动作在洗漱台前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我终于想通。
其实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原本就是一成不变的,你心里怎么看待它,它就怎么变化,一切的变化都取决于你的内心。就好像那句很有名的话,“都没在动,只是你的心在动”。
林小蝶本来就是那种性格,她没有错,错在我一直拿我自己的标准去评判她,所以在我心里她才会那样不可接受。
跳出来看,她很正常——花心并不只是女人的特性,不是吗?
这一切,无非是我那卑微的自尊心在作怪罢了。
在我想通的一刹那,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放下是缘,放不下是执念。而我,已经放下了。
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