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天气较往常晴朗外,今日的黎城和往日比并无多大不同。
“胭脂水粉,好看的胭脂水粉!”
“客官,来碗馄饨呗!现做现吃,吃完后保准全身暖和!”
“糖画,好看又好吃的糖画!!”
……
街道上小贩的脸冻得通红,一边扯着嗓子招揽客人一边冷得直戳手。
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糖画?这可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零嘴了。
寤歌心中一喜,瞄准摊铺目标后,拉着姬焱就往一群小孩子里头钻,也不管这做派合不合身份。跟在她身后的姬焱朝旁边卖面具的摊铺看了一眼,心中直懊悔刚刚为什么没有买一个!
这个卖糖人的摊子前面围了许多小朋友,一个个都流着哈喇子,眼巴巴地望着老板那正在木板上制作的糖画。这个小贩年纪虽然不大,但看手法绝对老练,一拉一扯竟像是在做一副高贵典雅的艺术品,寤歌一时不由看呆了眼。
小贩将手上绘制好的一将军样式的糖画,递给了一个头最高,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接过,给了几个铜板就招呼着身边的人走了。
“哗哗哗……”一时间,刚刚还围做一团的小孩子四处散开,朝那拿着年画的小男孩跑了去。
那高个男孩舔了一口就给了其他人,你舔一口我舔一口,一块糖画轮流了好几个小朋友。他们看起来很有秩序,没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在一旁等着,即使那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看到这画面,寤歌心情一时复杂。
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仕女,她在军队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糖其实是奢侈品般的存在。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这大兴京都——黎城,普通老板姓家的孩子连吃个糖人都变成奢侈了。
“姑娘买个糖画吧!这上面的样式都可以挑选的。”那小贩指着摊位上扎在稻草上的糖画样式说道。
样式到是挺丰富的,除了有白兔,龙,凤,鸡等动物样式,亦有各种花卉植物样式,也有书生,武将,仕女等人物造型,甚至还有一个亭台样式的,种类繁多。
“来个武……仕女的吧!”寤歌硬生生改了口,其实如果不是担心姬焱怀疑,她还真的挺想要那个武将样式的糖人的。
姬焱就站在他的身侧,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还加个。”他指着那手提大刀的“武将”糖人说道。
这话,让寤歌吓得连忙朝他望去。哪知道人家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竟和糖画老板聊起了天。
聊天?没错,换句话说姬焱是主动找老板聊八卦的。
寤歌一时呆了呆,这姬焱怎么突然转性了?
那糖画老板显然也是个健谈的,他一边在木板上绘制一边大倒苦水。
“……最近的生意不好做啊,我这吹一整天的冷风都赶不上上个月一个时辰的人流量。哎!不过也比那些灾民好……” 说到这糖画老板谨慎地朝四周忘了一眼,对他们俩招了招手,“过来,我偷偷告诉你们一件事……”
姬焱和寤歌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耳朵朝前凑了凑。
“再过来点!!”这老板神秘兮兮的,明显感觉到他的害怕。
他们两人又将身体朝前进了一步,两人呈“人”字型靠在了一起。
明明仅是双耳贴近,并无其他逾越之举,但寤歌心中却有点慌了神,淡淡的药香不断从旁侧传了过来,侵占了她的嗅觉,霸占了她的思绪。
糖画老板正在一旁嘀咕,“……听我远方表哥说红城上个月发了大水,死了好多人。但你看看黎城现在这状况,像没有人知道似的。我想啊,这消息要么被朝廷封锁了,要么……就是被地方官员瞒报了。”
若仅仅只是朝廷封锁消息还好,如果是地方官员瞒报了,那为什么瞒报?又有什么目的?
简直是思细极恐!!
一想到此,寤歌的那点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那老板还在说话,“说到这洪水我就纳闷,真是奇了怪了,我活了几十年,还第一次听说那个地方冬天还会发大水的……”
说到这老板摇了摇头,眉头难免皱在了一起。
红城是大兴朝数一数二的粮都,今年春上那刚闹了蝗灾,日子本就困难,没想到竟又遇上了罕见的冬汛。
大兴朝南北跨越极广,但以其地理环境来说,冬汛也常常仅有凌汛之患。
所谓凌汛,是指上游冰雪融化,而下游尚未解冻所形成的河水猛涨现象。常发生在冬季结冰封河和春初解冻开河时期,冰水齐下,冰凌壅塞,水位上涨,而形成凌汛洪水。
但是红城地处南方,气候湿热,冬季河水结冰现象很少发生。就算冬季降水异常,但闹到洪灾的地步,这真是……
“……真是作孽啊!我那婆娘说这都是红城底下的冤魂在作祟!!死者不宁,到人间来锁魂来了……”那老板突然开始神神叨叨的,吓了寤歌一跳。
这老板话中的意思寤歌清楚,红城十年之前并不属于大兴的领土,而是白单国第二大城。
若说白单南城是为政治之都,那么这红城就是商业之都,这里除了是粮食之都外更是贸易中心,南城之所以成为“黄金城”,就是因为有红城这个“黄金制造中心”。
而当年白单国灭,这红城也是经过鲜血的洗礼的。
“……今早我进城的时候,发现郊外这流民有增多的趋势,看来这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我想着回家和我那口子合计合计,要不要多屯点粮?”
现如今这流民竟都到城外了,红城发大水的消息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黎城传开,到时粮食上涨一定是必然,难怪这年轻糖画老板想着要屯粮。
说到这那老板摇了摇头,“不瞒你们说,这两天我也不是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事,但能听我说完的还真只有你们两个。他们都说我在危言耸听,没话找话来拉动生意……”
“……你们说我就是一卖糖画的,又不是卖粮的,我至于编这种胡话来哄人吗?但偏偏没人听啊!!”说到这那老板情绪明显激动,差点将手中正在制作的糖画毁了。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跟我们说,不怕我们一恼火连你的生意都不照顾了?”寤歌好奇。
许久,那老板才道:“大概是因为都是大兴人吧!!”
都是大兴人?
这理由朴实得让寤歌动容。
一旁的姬焱明显也大受震撼,但他情绪明显收的快些,“那老板还是趁这两天多屯点粮吧。”
屯粮,屯粮?寤歌后知后觉,朝廷不会直接朝那些粮商下手吧?
一想到之后一连带的可能,寤歌心中难免一慌,如果她记忆没出问题,曾无穷他们家好像就是大兴第一粮商吧?
不行,她的银子啊!想到此……
“我们赶紧去曾府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寤歌向老板打听了曾府的住址后拉着姬焱就往大街上跑,连糖画都没准备要了。
还是姬焱眼疾手快,一手掏了个小金块,一手拿着两个糖人迅速完成了交易。
那个老板一直在他们后面追着喊,“公子,钱给多了,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多的钱留给你屯粮,算是你那番话的报酬……”
“这不行啊,公子……不……”
两人速度太快,那老板话还没说完就在转角处失去了他们俩的踪影,只留下老板盯着手上的金子发着呆。
而这边因寤歌动作太过粗鲁,姬焱直接打了个趔趄。
不过他还来不及抱怨,从城门口飞速赶来了一匹马。
而在不远处,刚刚那群还在糖画摊子边起哄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这边来了?
他们正在马路上嬉笑,眼看着那马蹄就要踢到他们……
这情况太过突然,姬焱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糖人一抛,脚步一点朝那群小孩奔去,等到他有惊无险地将两个孩子安全抱在怀中时,发现寤歌不知什么时候也将一路人小姑娘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两人默契的对了一眼,眉头紧蹙。
那马匹上穿着官服的差役显然也是一阵后怕,连连道了声歉后就朝着那红砖白墙的皇城内奔去。
在那人离去后,街道上不时传来路人骂骂叨叨的诅咒声,显然大家都对这差役不满的很。他们俩到是没说话,只是姬焱因尘土飞扬的原因,连打了几个喷嚏。
黎城主街,向来禁止街道上策马疾行。但也有例外,就像是刚刚过去的那差役,他腰间挂着的令牌,和手上的文书图样,分明是官府急报的证明。
思及此,寤歌不由蹙了蹙眉头,自从两年前大兴朝和蛮族停战之后,已经许久没有战事了,莫非大战又起?
此时的寤歌虽然听了糖人商贩老板的一番遭遇,但还是没有将这差役和糖人老板的一席话联系起来。
“这是又要打仗了吗?”寤歌心中不由担心,想着或许姬焱消息会比她更加灵通,不由向他询问。
姬焱正弯腰将那被他无意中扔掉的糖人重新捡了起来,他看了看那两个沾满灰尘的糖人一眼,脸上有些许懊恼。
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是……”
“应该和红城有关。”他又接着说道。
红城?水灾?流民?
好吧,看来朝廷之前是真不知道这事,那红城官员……
寤歌埋头思索,不自觉朝前走去,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看?”
但她身边哪有人影,回头发现那人还盯着那两个糖人发着呆。
寤歌噗嗤一笑,这姬焱……还怪可爱的!
“怎么,想吃糖糖啊?”寤歌来到他身边,故意打趣。
“啊?”姬焱呆了呆,“不是,我只是在想我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掉了,好像有点浪费。”
“多少钱?”
“一两……”
“一两?”寤歌瞳孔瞪大,但还是昧着良心安慰道,“一两白银也还好吧,那老板大冬天的也挺不容易的……”满脸假笑,其实心中在滴血。
“……黄金。”姬焱又蹦出来了两个字。
寤歌:“……”
“败家子!!”她轻声嘀咕。眼见着她连假笑都消失了,面无表情地朝前方走去。
“你说什么?”
“没啥!”没好气的回应。
要钱找什么曾家啊,直接找她旁边这败家子不就行了吗?寤歌愤愤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