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辛顿号”是一艘146吨的布瑞格双桅运奴船,此时船上有35人和总数四万多英镑的金银币。它是2月22号从纽约出发的,为安全起见,“牧童”还调动了凤凰、灰犬、珍珠号三艘战舰为它护航。
当然,“牧童”再嚣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三艘皇家海军战舰把一条私人公司的小商船护送到伦敦,再说也没那个必要。只要驶过了“纽芬兰”,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再也没有海盗船可以隐身伏击的岛屿岬湾,也就没必要护航了。
何况,自从罗杰斯总督到任以来,加勒比海盗已经差不多销声匿迹了。就算是在从前海盗的黄金年代里,也没听说有哪艘海盗船会跑出这么远来做活儿。
2月29号下午,护航的军舰收帆停泊在“纽芬兰”以南的外海,不再往前护送了。“肯辛顿号”降旗鸣炮,向身后的三艘皇家海军战舰致礼后,就转舵东北风帆全开,朝大不列颠岛方向疾驶而去。
客舱里,贴身男仆倒上了热茶,培格爵士慢条斯理地刚把瓷盏端到唇边……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船长忽然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大大大、大人是是是……海盗!”
“你奶妈的你疯了吧?你才是海盗!你们全家都是海盗!”护主心切的男仆立马瞪起眼睛就骂!
还没等这位脑筋不大灵光的男仆反应过味儿来,他家老爷已经摞下茶盏趿拉着鞋就跑出了船舱!
望远镜刚刚支了过去……培格爵士立马就用他那只犀利的金融家之眼迅速判明了态势——这单生意可不能做啊!做了必须赔死!
身后的结巴船长也在惊惶无比地建议道:“大大大……大人、打打打……打不过!赶快往纽纽纽、纽纽……”
“艾玛急死我了!纽约?”
“不不不、不是!是是是、纽纽纽……”
培格爵士终于崩溃了!他风度尽失地大骂道:“纽你妈!大副!赶快通知舵手!转舵朝纽芬兰岛大西洋要塞那边跑!快去!!”
“Aye!Sir!”
那条海盗船明显是有些嘚瑟了,“快乐罗杰”黑旗亮得太早,两船之间的距离少说还有七八链呢。“肯辛顿号”航速相当不错,只要抢先转过前方的岬角驶入海湾,就处在“大西洋要塞”炮火的保护之下了。
可是……船头刚刚转过了岬角的峭壁,“肯辛顿号”的前甲板上猛地爆发了一片惊叫哀嚎之声!
“哎哎哎哎……”
“哎呀我去!”
夕阳下,一艘飘扬着黑旗的巨型巡航舰冷笑着横在水面上,满身恐怖的铜刺骄傲地竖立着!黄澄澄的炮管几乎快要戳到“肯辛顿号”的脸上了……似乎只在下一秒,它就会不耐烦地“轰轰轰轰”突然爆响起来!
都用不着商量,“肯辛顿号”立马就收帆降旗原地立正,毫不犹豫地宣布投降!
当男仆跌跌撞撞地跑进船舱时,虔诚的培格爵士正手捧着《塔木德》不停地鞠躬祈祷呢。只听男仆说了两句,见过大风大雨大场面的培格爵士就冷静地喝道:“闭嘴!马上去底舱找两套水手的旧衣裤来,快去!”
十分钟后,结巴船长就带着大副和水手长划着小艇靠上了海盗的大船,攀着绳梯迅速爬了上去。接下来没过多久,两条海盗船就从左右两边同时接舷了“肯辛顿”。一大群手持华丽长枪的海盗纷纷跳帮过来,分成三组同时开工。有的迅速收缴了全船的武器,有的端着枪看管前甲板上的35个俘虏,有的下到船舱里面,去搬运装满了金银币的大箱子。
蹲在一群水手中的培格爵士暗想:“钱肯定是没了。‘肯辛顿号’虽然跑了几步,但好在并没有开炮抵抗,对方也没亮血旗,命应该是能保住。再说了,自己刚才已经用‘杀你 全家’威胁过全船的人了,应该没有哪个欠嘴的敢暴露我的身份。海盗不过是劫财而已,应该没事儿。嗯……那我待会是该回纽约向牧童报喜呢?还是接着驶往伦敦找骂呢?”
正自低头琢磨着,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哪位是培格爵士?请出来说话。”
没人出列也没人吭声,甲板上的35个人都低垂着头默默无语。培格爵士的心却忽然爬到了嗓子眼儿……卧泥马要坏啦!这可不是普通的海盗哇!他们难道就是一直在跟“金人公司”做对的那帮人吗?
培格爵士在人丛中偷眼望去,却见那个金毛矮个子少爷已然怒了!他左手拿着皮鞭“啪啪啪”地拍打着右掌心,脸上带着极不专业的蛮横,尖声叫道:“本少爷给你们脸了是不?那个培格爵士要再不站出来……我他妈就从头到尾挨个抽!一直抽到你们说出来为止!”
一个身穿黑色长款皮风衣,负手跨立在大木箱上的印第安人开口了:“德少,没必要那么累吧,咱也没时间跟他们磨叽。”
他忽然大喝一声:“全体都有!站起来!立——正!双手高举!”
然后就冲德少扬扬下颌:“去,把手最白那个老头给我揪出来!”
十分钟后……哆嗦乱颤的培格爵士坐在海盗船上奢华的船长室里,眼看着那个印第安人抽出一把式样很吓人的短刀,“噗哧”一声……就捅进了一只番木瓜的屁股里!还一边死盯着自己的下身,一边花式地搅动着……
培格爵士登时菊门一紧!冷汗就顺着额角淌下来了……
“侠侠、侠士!求您别别、别示范了!鄙人懂得啥叫爆爆爆、爆菊了!”
“嗯,乖。”
“侠士放心我一定乖!其实鄙人早已久仰侠士您的威名了!”
“你知道我?”
“知道知道!同舟会北美分会的高层都知道您!您一定就是那位风 流倜傥侠肝义胆玉树临风迷死万千人妻熟 女和萝 莉的罗宾罗少侠吧?”
“少么扯犊子!信不信我告你?老道那厮笨得要命!跟他商量好几次了,瞪眼就是写不出后宫种马之类的高端情节来!就发我一军舰鸟还特么跟人跑了!哪来的万千那啥和内啥呀?”
“是是,那那、那是罗少您低调。其实那些个破事儿可容易编了,只要您想要的话,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靠!你这儿跟我演小品哪?说正事儿!”
“是是、少侠您说。”
罗少扭脸对身旁的一个小瘦子说道:“老皮,还是你直接问吧。”
那个老皮点点头就开口了……
十分钟后……老皮想了想又问道:“你和同舟会的秘密交易员联络的时候,接头暗号就是这个吧?”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曲起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
“不是的皮少,那个手势在同舟会里都是不入流的二 逼和瘪三表明身份时用的。您应该用这个高级的……”培格爵士一边说一边抬起右脚就要脱鞋……
“嘎哈玩愣?嘎哈玩愣?你给我住手!鞋里边有暗器是不?”
对面的俩人一起跳了起来!三把枪的六根枪管迅速顶在了培格爵士的头上!
“罗少皮少千万别误会!我没没、没有暗器!我真是想给你们演示联络暗暗暗……暗号!”
“少扯!你们的暗号不就是用爪子比划个猥琐的手势吗?你当我俩不懂是不?想蒙我们是不?”
“鄙人哪敢哪罗少?在暗黑会那十三个家族之间,或者像我这样身负绝密使命的特使之间,联络时的暗号就不是那个低级下 流的手势了,而是要用到一种相当高端的脚势。”
罗少犹自不信地问道:“脚势?还高端?真的假的?你比划一下子我看看。”
只见培格爵士脱掉鞋子,缓缓地向前伸出了右脚,在这只肥硕的脚丫子上,有三根脚趾仍在嚣张地翘着……而第三和第四两根脚趾,竟然神奇地勾了起来!
罗少和皮少顿时目瞪口呆!齐刷刷地张大了嘴巴叫道:“我——乐个趣吧!这这这、这这、这都行??”
“嗯哼!”
可又一个十分钟过后……培格爵士却被一场忽然爆发的激烈争吵吓得心惊肉跳……
罗少说:“把这么多无辜的水手都抓回岛上监禁起来?大叔啊!咱龙德帮干过那么残忍的事情吗?人家可都是有家人老小要养活的!人家只是一帮穷打工的呀!”
老德克说:“怎么没干过?比这残酷十倍的都有呢!在蟒蛇腹!”
螺丝说:“在鳄嘴滩!”
皮少说:“在大木圈鬣狗营!”
小托尼说:“在海洋客栈!”
小梅子说:“在皇后花园群岛……”
罗少急赤白脸地反驳道:“那能一样吗?那些都是百死不足以赎其罪的霸卡尼亚!可这些呢?这就是一帮穷水手而已!虽说他们也都参与过贩卖黑奴,可总不是咱们岛上劳 改营里那些牲口化了妆扮演的人类吧?”
老德克说:“废话!换个时间和地点,我都懒得搭理他们!可谁让他们赶在这个点儿上了呢?”
皮少说:“宾哥,这真不能怪我们,更不能怪大叔,要怪你就怪这个时代吧。”
培格爵士眼见他们就要投票决定把“肯辛顿号”的所有人全部抓走,那可就连个报信儿的都没有了!他终于忍不住插嘴哀嚎道:“我决不同意你们的观点!时代……嗯……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辣就是一座山——哪!”
众人齐声道:“你他 妈给爷们闭上你那又骚又臭的贱 逼嘴!”
皮少轻蔑地吐了口痰……“呸!别说是一粒灰了,你要是能说出人类历史上有哪个时代没有狂风 暴雨飞沙走石,我们立马就放你滚蛋!”
眼见自己的话术套路已经被人家一刀戳破了!培格爵士立马乖觉地闭嘴了。
可罗少却仍在摇头:“大叔,我觉着培格爵士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你想啊,时代的一粒……”
培格爵士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喷了……“你快拉倒吧罗少!我有个屁的道理啊?”
“哎呀窝擦?!你……”
培格爵士却慢悠悠地说:“罗少,您甭急。现在就请您指教,哪个时代没有一粒灰?”
“我、我……”
“别我我的,说吧!哪个时代没有一粒灰?说啊??”
“那……那……”
培格爵士微笑道:“我那些屁嗑儿都是《暗黑话术本》上写的,其实吧,就是个稀烂的话术套子,比用过的避孕套还脏呢!你这个傻子看不出来呀?我那就是存心歪曲故意挑刺儿啊!还是人家皮少说得对,别说一粒灰了,你敢不敢告诉我,古往今来人类历史上哪一个时代里没有狂风 暴雨霜雪冰雹飞沙走石?说吧!能说出一个来,我这暗黑基金会的董事长立马辞职不干了!”
罗少恨恨地说:“少扯!你们那个破基金会的董事长,从现在起到三百年后都不是你了!不过你的话倒是……哎?不对呀!怎么正面反面正反两面全都是你的理啊?快!把你那个狗屁的《暗黑话术本》给老子交出来!快点!”
培格爵士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封面上无字,只画着一只鬼眼的小本子,一边大笑道:“嘎嘎嘎!年轻善良的中国人哪,你才明白呀?时代的微尘哪个民族哪个国度哪个历史年代没有啊?我不就是在拿这只用得稀烂的破避孕套来套路你、污蔑你、谴责你、恶心你、并且还忽悠公众吗?就看我需不需要,只要我需要,一抓一大把的!喏……这不就是隐入尘烟的一粒时代的微尘吗?嘎嘎嘎嘎!”
培格爵士一边说,一边摊开虚伪的爪子伸了出去,随随便便地就接住了几粒半真半假的时代灰尘,笑嘻嘻地举到罗少的面前……
老德克摇摇头:“罗宾,如果你对这三十四条生命仁慈,然后导致了泄密直至整个计划失败,结果害得几千万人几万万人因此而丧命!我就想问一句,你的那个仁慈……还好意思叫做仁慈吗?”
那个帅得无比惊悚的小梅子也走上前来,双手抓住罗少的肩膀摇了摇:“罗宾,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个残忍的人,可今天这件事我必须挺大叔!在你变得冷血的那段时间里,我们都特别担心你!可你恢复了从前的心态之后,是不是也有些连小善和大善都区分不出了呢?是不是也有些连小恶和大恶都辨别不清了呢?”
罗少顿时语塞……
培格爵士却幸灾乐祸地从旁补刀了:“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本来看着挺精明个小伙儿,再仔细一看……哟!脑门上还写着‘糊涂’俩字儿呢!嘎嘎嘎!”
老德克摇摇头:“他母亲就经常这么说他。罗宾啊,我承认,我最初就是看你这孩子特别善良,才欣赏你信任你。可你在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总得分清楚善良和糊涂的区别吧?否则不但会害死你自己,更会害死许许多多的人!”
罗少低头看着《暗黑话术本》上被培格爵士翻到的那一页,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大叔啊,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妈的,我过去根本就没走心,还是被那帮狗粮养的下贱蚣蜘给骗了!”
“那天你会不会点亮一空星星雨
让我在这孤寂的夜里想你
那天你会不会带来一支红玫瑰
放在我最苍白的梦里
那天你会不会静静坐在我身边
就像我们从未曾远离
那天你会不会轻轻挽起我手臂
当那音乐 缓缓响起
窗外雪花已落满大地
是谁把阳光悄悄地藏起
朋友们挥挥手微笑着离去
是谁把欢乐都变成回忆
是谁把回忆都变成孤寂
……”
一直等到那首歌唱完了,琴声也不再响起,爱玛姐才叹了口气,被大伙推出船舱朝艉甲板走去。
“罗宾,外面太冷了,天使号也早就看不见了。回去吧,好吗?”
“神奇号”已经把“纽芬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天使号”也早就望不见了。此刻的夕阳下,那里只剩下一片空空如也的蔚蓝。二月的大西洋上确实太冷了,指肚按在冰冷的琴弦上有如刀割!荣兵就朝爱玛姐笑笑,点了点头,拎着琴站起身来,跟在她身后走回了船舱。
这是荣兵来到加勒比后,第一次横渡大西洋。不过,这寂寞的汪洋之旅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新奇,当初他可是从达连湾出发,穿越了渤海、南海、印度洋、大西洋、加勒比海,才一路走到今天的。这种旅程无非就是那一路都望不尽的日出日落沧海碧空,一路都听不完的帆动水涌涛声鸥鸣。还有你每次站在船上任何一个位置朝任何一个方向望去时,眼前那片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苍茫和蔚蓝。
于是,每天都闲极无聊的荣兵,又开始调 教整个“特务团”里最悲催的皮安兹了。就像此刻船舱里的场景……
“练吧皮少,我们中国有句话——只要功夫深那个铁棒磨成针!”
老皮苦笑:“铁棒磨成针估计能行,累点呗。可你把脚趾头摆出那么猥琐的造型来我看看?”
“我哪行啊?我们都不行,幸亏咱们团队里有你这样的专业人士!”
“可我只是个喜剧演员,不是杂技演员哪我地哥!”
“喜剧演员咋啦?喜剧演员都能当总捅呢!虽说那位也是个被暗黑会推到台前表演的真戏子假总捅……”
“啥玩愣?”
“呵呵,没啥。练吧皮少,加油练吧。我一直都看好你!真的。”
老皮苦着脸又向前伸出了脚丫子,连眼角带嘴角,都跟着脸蛋子一起抽搐扭曲了!可还是没法把中间那两根脚趾勾下去,同时还得把其余三根脚趾头翘起来……
“宾哥,我亲哥!考虑一下换人行不?我这脚都抽筋老多回了!夜里做梦都勾勾着!太遭罪了!”
“别介呀?老皮你想想,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呀。天降大任哪兄逮!咱龙德帮舍你其谁呢?”
“可臣……弟真的是做不到哇!!”
“不!皮少,我们绝不允许你这么谦虚!我们认为以下真理是不言而喻的——关于诈骗以及表演,没人比你更懂!练吧练吧。今晚还给你加菜,想吃啥?我现在就告诉老汉博格做去。”
老皮愁眉苦脸地摇摇头:“下辈子宁可当个码头苦大力,再不敢骗人了!对了,晚上给我弄一盘红烧蟹爪,我可得好好补补了。这一天天地,是人过的日子吗?同舟会不是不收残疾人吗?那帮孙子一个个地脚丫子都这样了,还他妈不是残疾?”
荣兵冷笑一声:“呵!同舟会的倒未必都是,但暗黑会十三个家族的人必定个个都是残废!良——知——残——废!”
天气晴好,微凉不冷,气温大概十几度吧。格里高利历1720年3月18号,一辆四马四轮乌木镶铜边的豪华大车,正飞弛在“卢瓦尔河谷”宽敞平坦的“国王大道”上。
听小梅子和尼果莱说,世界上最好的道路都在法兰西境内。自太阳王时代起,王国每年花费在道路修建上的费用都要超过300万利弗尔!这辆“贝尔利努马车”也确实不错,还加装了弹簧和皮套做减震,起码大大地缓解了这个时代陆路交通的痛苦。
马车是在“南特”购置的,“神奇号”来到欧洲的第一站就停靠在“南特港”。其实从地图上看,停靠在“勒阿弗尔港”距巴黎更近。不过,从那里到巴黎的道路就没这么好了,一路都是曲里拐弯的“地方道路”,沿途风景也没有卢瓦尔河谷这边优美。关键是还得在海上多飘好几天,还不如从南特这边走,道路宽敞景观绝佳,还能提前赶到巴黎。
于是荣兵就带着七个人在南特下船,高价购置了一辆马车,匆匆上路直奔巴黎而去。“神奇号”则在华莱士的指挥下,向北绕过“英吉利海峡”到“勒阿弗尔港”停靠,等“特务团”的巴黎攻略完成后,再赶到那里上船。
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暴露龙德帮身份的危险,一进入法国的境内,大伙就开始用假名或是代号来称呼彼此。八个人的代号分别是:老大、皮爵爷、帅哥、拳王、剑圣、枪神、艳妇、和神偷。
“卢瓦尔河谷”沿途最大的看点,就是一座又一座的古堡了。那些又长又拗口的名字荣兵也没记住,不过他确实是挺爱看这些古城堡的。它们就是欧洲封建时代的缩影,那些灰黑色的高大堡墙,无论是在晴空丽日之下,还是在蒙蒙细雨之中,都是别具韵味的!令人不免对它所承载的那些厚重的历史时光浮想联翩……
晓行夜宿一路无话,沿途经过昂热、图尔、布卢瓦,马车只用四天就赶到了奥尔良。从这里笔直向北再跑上30法里,也就是大约120公里,就可以抵达巴黎了。
大伙还不太饿,就没在奥尔良停留,马车径直穿城而过继续前行。和煦的春日里,在这宽阔平坦又绝不会塞车的“国王大路”上飞奔,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了!荣兵松开了束发的绒绳,让半长的黑发在春风中飘舞……不时抖动缰绳“驾驾”地吆喝着。四匹毛色雪白的健马铁蹄嗒嗒,一排排绿意朦胧的法国梧桐向身后飞速地飘去!真的令人有种烦忧皆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可马车刚刚拐过一片树林后,荣兵以为绝不会塞车的“国王大路”上,却忽然塞车了……
一辆马车和好几匹骏马乱七八糟地挡在中间,把道路完全堵住了。一群看样子是仆佣模样的人,正吵吵嚷嚷地把一个青年围在中间推搡着!青年一副百口莫辨的狼狈模样,刚跟这个仆人争执了两句,后脑勺就被另一个仆人又猛推一把!弄得他假发歪斜衣衫不整,一张白皙的面皮也渐渐地紫胀了起来!看样子,这位应该也是个有脾气的,可他此时却如破裤子缠腿一般束手无策!
荣兵的马车过不去,只能停在近前看戏等待。可看戏的都没耐心了,人家演戏的仍是兴致勃勃。
马车门开着,一位贵族老爷坐在丝绒座位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手里拿着根金头手杖,正悠闲地敲打着鞋跟,似乎并不急于结束这场欺负路人的无聊游戏。
可荣兵却等不得了。本来他也不想初到法兰西境内就惹事,何况那位老爷看样子也是个贵族,惹了人家怕不好收场。不过他敏锐地看出,那个青年的表情越来越激动,已渐渐地濒临失控了!青年的手悄悄攥住了腰间的剑柄,似乎随时都要拔出来拼个血溅当场!可那帮家丁谁怕这个呀?就凭你一个身板单薄的小崽子,孤身一人还敢拔剑?你特么活得着急了吧?
可荣兵却不这么看,他从那个青年的目光和神情中,似乎读到了一组宁死不辱的密码!这是一种感觉,荣兵也说不清楚。反正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相同的性格特质,身边这样的朋友更多。
没时间犹豫了!虽说不知道双方纠纷的起因,可你只要看看眼前的场景吧,这还能是一位平民青年把一位贵族老爷连同他的七八个爪牙团欺了吗?
“借过!”
荣兵一抖缰绳,马车笔直地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仍在吵嚷的众人面前。众爪牙一愣!仰头看看这辆比自己老爷的马车都牛鼻的“贝尔利努”,再看看车上那一群衣饰华贵的人,就没敢吱声。
这边厢,皮爵爷头戴一顶装饰着两排大极乐鸟尾羽的河狸皮帽,一顶昂贵的银色蚕丝假发披垂过肩。颈间系着一条带蕾丝金边的拉巴领,一身绣金银花纹的宝蓝色上衣。外套上横过一条肩带,肩带上挂着一把华贵的大碗护手剑,正目光淡然地与那辆马车里的老爷对视。
老皮的这身打扮,是路易十四为突出他手下主要朝臣的身份,亲自着手设计的。其实。这套穿戴从1684年之后,就渐渐地不大流行了。可对面那位老爷却知道,越是这种不屑于赶眼下时髦的贵族,才越有可能是底蕴最深厚的世家!那这位到底是谁呢?他是没猜出来,看对方的意思,也并不想与他交谈。
想想还是不愿惹事儿了,这位老爷轻轻挥了挥手杖,就有人替他关好车门。众爪牙也纷纷上马,跟在马车后面缓缓向前走去。
那位青年目光喷火地盯着那群人的背影!又低头看看地上那根被拗断的手杖,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颜色才慢慢地由紫胀变到了红色。他快步朝马车走了过来,以手抚胸,行了个十足十的法兰西范式的鞠躬礼。
同样是鞠躬礼,法国人的方式可就太讲究了。讲究得荣兵都觉着有点烦!整个一套动作包括抚胸、屈膝、滑步、蹲身……手臂扬起的圆弧轨迹曼妙舒缓,一个礼行下来,简直就是一套微缩版的舞蹈!相比之下,英国人的鞠躬礼就简洁生硬得多,最多是在需要表达崇敬的时候,把动作稍稍延长而已。
“尊敬的大人,‘弗朗索瓦•马利•阿鲁埃’诚挚地感谢您如此慷慨侠义的解困之恩。”
“您客气了,阿鲁埃兄弟。我老大经常教育我说,做人就一定要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走哇疯疯颠颠闯欧洲哇啊啊……”
这位青年虽说是个饱学博闻不世出的青年才俊,却被这套不着四六的词儿给彻底整懵了!这位大人的话似乎也太……高深了吧?难道其中竟暗含哲思?该出手时反而出走?这是在暗示我要趋利避害,不与小人作无谓之争么?疯疯颠颠闯欧洲还哇啊啊?这是在暗示我要真名士自风 流还笑他人看不穿么?他老大?这位大人看起来都已是如此显贵了,那他的老大又会是谁呢……
“真是失礼了,鄙人才疏学浅,大人的教诲还需深思之。”
“哎哎哎!可千万别再鞠躬了!太耽误工夫了。兄逮,上车行不?你的马让我的人帮你骑着,旅途寂寞,咱们聊聊天呗?”
“那……就真的太失礼了,我……”
“甭废话行么?咱们这帮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懒得拽文!是朋友你就上来,不是朋友就走你的路吧!”
“在下遵命!”
青年赶紧把马鞭交给一位穿着超酷打扮超拽,看气度就相当不凡的佩剑客,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贵族老爷立刻用手杖捅了捅车顶,大喊一声:“老大老大,咱开车了啊,你驾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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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法当然是好东西,而且是绝对必要的东西。律法比道德更具实操性,但律法永远在道德之下!因为仅仅是依靠着律法维系起来的人群,或许可以生存,却永远无法幸福!——《荣兵日记•纽德恩牧师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