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四集
徐阁老已经表态说过了,毁堤淹田的案子“没有证据,谁也无法彻查”,可吕公公似乎还嫌不够,当爹的伸手捞儿子,这叫徇私枉法,但牵扯到胡宗宪性质就不同了,事关整个东南抗倭的大局,这叫顾全大局。凭着吕公公一番巧言令色,原本的儿女私情立刻升华成了为国为民,把毁堤淹田的案子压下来,不仅名正言顺而且合情合理,即是徇私也是为公,妥妥的双赢。新安江大堤决口是因为河工失修,胡宗宪不得以才下令分的洪,牺牲了一个半县,保住了七个半县,胡总督临危不乱、处置得当,这便是功。马宁远、李玄等一干犯人皆已认罪伏法,有口供为证,河工失修是道长亲自定的案,彼时高拱、张居正还在内阁,有疑点当时不说,案子才刚办结又喊着要翻案,整出个骇人听闻的毁堤淹田来,还是借着查百万匹丝绸贪污案的由头,另立的新案。好好一个贪污案竟然给办成了这副德行,也难怪严阁老沉默,吕公公暴走,徐阁老一脸尴尬了。
吕芳的态度很明确,儿子们到底有罪没罪,这事儿可以慢慢查,案子查的越细越好,但河工失修的案子是当初胡宗宪办的,如果要翻案自然会牵扯到胡宗宪,就算毁堤淹田与胡总督无关,但案子经他手办成了冤假错案,还冤杀了一堆并不无辜的官员,这怕不是简单一个“失察”的罪名就能搪塞过去的吧。大明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东南战事还在胶着,清流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动摇了大明朝的根基。为了社稷朝廷、为了黎民百姓,胡宗宪要保,毁堤淹田的案子必须压下去,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除非徐阁老从今往后再也不喝道长这坛酒了。
其实徐阶也是真的很冤枉,自己一早就跟乖徒弟打过招呼了,毁堤淹田的事儿一个字儿也不能问,赵贞吉也是这么跟谭伦商量的,可清流鹰派这帮人不听劝,还动不动就把裕王抬出来以势压人,如之奈何阿。正所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好端端的一锅饭楞是给做夹生了,把徐阶、赵贞吉弄的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到了这个时候徐阶必须果断出手了,再想着耍滑头,严嵩、吕芳这边暂且不论,光是道长那里,徐阁老就过不了关。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姓海的敢如此有恃无恐的胡闹,背后必定有人指使,徐阶此时不站出来撇清自己,道长说不定就会怀疑到他头上。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道长眼里揉不得沙子,对那些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的人自然不会手软,还记得道长写给两位阁老的那个“贞”字嘛,徐阶只能喝嘉靖元年的花雕,如果动了别的心思,怕是也要晚节不保了。
徐阶还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严嵩见缝插针地帮吕芳捧哏,“此事与胡宗宪绝无关联,也无需牵扯宫里的人,要查,就查严世蕃吧。”严阁老使了一招以退为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的事坏就坏在这里”,真要查严世蕃,一准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到时候谁也跑不了,等事情闹大了,道长自然会出手,就看清流这两个半杯能不能跟严党这一满杯,打个平手了。道长的酒徐阁老肯定还是要喝的,吕芳和严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徐阶索性也摊牌了,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两份供词是陪审官海瑞主审,陪审官王用汲记录,并无赵贞吉和谭纶的署名,这不正常。我赞同吕公公的说法,这样的供词万万不能呈交皇上。不只不能牵扯胡宗宪、不能牵扯杨金水,严世蕃也没有理由牵扯。司礼监、内阁应该立刻责问赵贞吉、谭纶,案子怎么办成这样,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佬就是大佬,徐阁老的发言颇有见地,先是指出了供词缺少赵贞吉、谭伦的署名,公文上报的流程出现了明显瑕疵,按程序理应把供词退回去,补齐相关责任人的签字再报上来;不仅程序上有瑕疵,供词的内容也有眼中的问题,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仅凭犯人的一面之词,就胡乱给胡宗宪、杨金水、严世蕃扣帽子,供词存在巨大疑点,在调查清楚前决不能上报给道长。审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浙江地方官员难辞其咎,司礼监、内阁应该联合问责,追究相关涉事官员的责任。徐阁老的发言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不仅坚定地表了态,还提出了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总之都是底下人不会办事,跟徐阁老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职场老油条果然名不虚传。
徐阶顿了片刻,又转头望向了严嵩,态度异常坚决地说道,“司礼监的急递有吕公公安排,内阁的急递如果严阁老不好写,由我来写。”司礼监的急递吕公公出门前就已经安排人去写了,内阁这份急递严阁老自然是不会写的,事关严世蕃严嵩理应回避,何况赵贞吉也只会听他老恩师的话,徐阁老能主动请缨留下墨宝,这个态度已经算是相当诚恳了。司礼监加上内阁的两份急递,妥妥的双保险,吕公公特地请徐阁老来喝酒,为的就是逼徐阶亲自下场亮明态度,好让浙江那帮鸟官承受双倍的暴击,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吕芳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全力以赴。
严嵩用一双浑浊的老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侃侃而谈的徐阶,吕芳微微颔首,长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话说到这个分上,咱家也表个心意,严阁老几十年喝的都是一杯酒,那就是皇上这杯酒。徐阁老难一些,既要喝皇上的酒又要喝百官的酒,两杯酒不好喝啊”事情虽然谈妥了,但吕芳心里憋着的这口气可还没消,借着喝酒还要再对徐阶敲打一番。吕芳实际是在告诫徐阶,严嵩之所以能当这个首辅,是因为严阁老心中从来只有道长一人,二十年来全心全意地为道长服务,无怨无悔、甘之如饴,首辅得当成这样才算合格;似徐阁老这般心思活络、八面玲珑,既想接班当首辅又想着两头下注,当着道长的面脚踏两条船,暗地里存了两朝开济老臣心的念头,真以为自己的两个半杯就能和严嵩的一个满杯打成平手嘛,这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
说到此处吕芳顺手抄起了自己的半杯酒,倒进了徐阶的酒杯中,两个半杯变作了一个满杯,吕公公满脸含笑语带双关的说道,“咱们还是同喝皇上这杯酒吧,两位阁老都喝了吧。”嘉靖元年的这坛花雕酒,严阁老一杯又一杯的喝了二十年,吕公公一杯接一杯的喝了四十年,唯有徐阁老鸡贼,半杯半杯地喝了十几年,虽然说酒品未必见人品,但能教出赵贞吉这种宝贝徒弟来,徐阁老的人品怕是也就那样了。吕芳深知道长已经动了倒严的念头,只是眼下时机未到罢了,所以才苦口婆心地规劝徐阶,要想接严阁老的班,徐阁老务必要摒除杂念、一心一意的去喝道长这杯酒才行。同样都是喝酒,与其喝两个半杯,不如喝一个满杯,斟酒要斟满,这是明摆着的道理,要想真正跟道长交心,就不能给自己留后路,有舍才有得,徐阁老千万不要自误。
吕公公的话就如刀子一般扎在徐阁老的心头,满脸尴尬的徐阶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那杯酒,陷入了沉思,严嵩一脸无所谓地在旁边闭目养神,反正毁堤淹田的事儿算是处理完了,至于这杯酒,徐阶喝与不喝都无所谓,那是道长跟吕芳该操心的问题。吕芳劝了半天酒,两位阁老却如老僧入腚一般坐着不动,此处无声胜有声,吕公公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接着劝道,“杨金水已经在押往京师的路上,到京以后皇上就会审他,那时候可能咱家连空杯子都没得端了。可大明朝现在不能没有严阁老,也不能没有徐阁老,只要二位阁老和衷共济,天下就乱不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身家,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江山,二位阁老还不愿意喝下这杯酒吗?”
吕芳端的是个妙人,明明自己举着个空杯子劝酒,还硬是能劝出一种苦情戏的感觉。毁堤淹田的主谋是严世蕃,杨金水进京了又能如何,人家严阁老那边还悠哉悠哉着呢,吕公公却感叹“那时候可能咱家连空杯子都没得端了”,听者无心说者有意,其实吕芳早就给自己谋划好了退路。吕芳说“大明朝现在不能没有严阁老”,强调的是“现在”,“也不能没有徐阁老”指的是未来,大明朝不能乱,所以需要两位阁老和衷共济顶在前面遮风挡雨,至于吕公公自己,最好的去处,就是找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先避避风头再说。吕芳的话只能反着听,什么“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江山”都是扯淡,“为了自己的身家”才是真的,徐阶光给赵贞吉写封急递还远远不够,只有喝了这杯酒才算真正纳了投名状。徐阁老现在不喝吕公公的敬酒,将来就只能去喝道长的罚酒了,胡宗宪便是前车之鉴,究竟何去何从,徐阁老你自己掂量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