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浅大概从没想过,为了整蛊别人,最后把自己也搭上了。
天近傍晚,随着街市上灯火渐明,一支迎亲队伍奏着鼓乐之声自东市徐徐驶来。两起白事后的街市,并不显热闹,尤其见有人竟赶在夜晚完婚,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
急着送死……
是以锣鼓喧天的街市,大有一种鬼娶亲的既视感。
西市某一间客栈的大堂里,一个身披一袭绛红色喜服,外罩绯色鲛纱,头顶着大红盖头的新娘,洒然做坐在门边,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不停的巅晃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看的周围一众食客,惊愕的饭在口里,就是合不上嘴巴。
“木兄,去看看,这个冰块还没到呢。”
“就快了,就快了,”木雨憋着笑,“萧兄,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啊?”
盖头下,发出一声哀叹,“哎,还不是终日打雁,最后却叫雁啄了眼。”
原来,几人打定主意假成亲后,便开始张罗婚前事宜,不知关键在哪,戏自然要做足一些。谢浅便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其中一人扮成女子,理由是:更逼真!
最后因为谢浅比夜夙矮了半寸,皮肤比他白了半分,最终自食了恶果。
“来了!来了!”木雨大喊一声。
这次的婚事,全靠这位散财小公子一手操办,喜服不说了,选的都是镇子上最好的材质,用小财子的话说就是,萧兄的婚事,就是假的那也必须是最好的。
至于仪仗,此时听得外面沸反盈天的锣鼓声就知道,阵仗小不了。
谢浅又特意要求夜夙从最远的东市出发,将这桩假婚礼闹的人尽皆知,所以木雨喊的来了,其实只是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鼓乐声。
又过了一刻钟后,史上头一例,专门在门口坐等上轿的“新娘子”终于将腿撂下地,也不用搀扶,几步跨出门槛,顺手将挡光的盖头一掀。
谢浅肤色原本就异于常人的白,加之眉目如画,浑然没有一丝凡俗之气,在红色映衬下,竟也是顾盼生烟,雌雄难辨。
围观之人连连惊叹,这哪是人,分明是画上下来的神仙啊!
一片赞叹中,谢浅灿然一笑:“相公,你看我美吗?”
一句惊起千层浪,
惊叹变惊吓,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男子!
屋内的人却平淡一些,因为他们早就见识过了这位举止刚猛的“新娘”,此时,反而忧心起了那位还在马上的“相公”。
夜夙红衣银冠,衣炔飘拂,白皙的脸颊因周遭一片绯红也染上了一丝红晕,被谢浅一声“相公”叫的怔了一怔,随即恢复如常。
翻身下马,迎着谢浅挑衅的目光,一步步走近,仿佛那里当真是自己将要迎娶进门的所爱之人。
谢浅正为刚搬回的局面而倍感得意时,就听那位素来不爱搭理他的人,一字一句道:
“娘子国色倾城,实我三生有幸。”
幸你个大头鬼,谢浅一句没骂完,已然眼前一黑,被放下的盖头罩住了。
……
接下来,一切如常。
每一环节都按照当地习俗一一进行。由于前两次的事故,这场婚礼,可以说被万众瞩目。却也是各怀心思。有的是为两个男子间感人至深的感情而叫好。有的只是单纯好奇,这样两个仙人一般的人物怎么突然降临此处了。然而更多的还是都想观望看看,这两个明晃晃找死的人,能否安然度过新婚之夜。
所以,木雨在东市时租赁下的别院,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谢浅头被蒙在盖头里,只觉夜夙平日冷冰冰的,身上却热的很,偶一靠近便觉脸颊一阵阵潮热,碰触久了,连脖颈都湿津津的。
好不容易等到木雨高喊:“夫妻对拜……”
却发现,对面的人迟迟不动。
谢浅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再一次将盖头掀了起来,一边侧耳扇着风,一边给夜夙使眼色:“相公,你不会……后悔了吧?”
谁知,这一问,对面的人更愣了,眼睛看着他,神情却如同见了鬼一样,双眸含冰,衣衫无风自扬,口中轻轻,低喃,
“你,是谁?”
谢浅心中浪潮汹涌,“夜兄,在问谁?”
“今日,就到此吧。”他视线如冰刃,从谢浅脸上滑过,扫向众人,“都散了吧!”
夜夙狠起来,身上一根汗毛似乎都能把人杀死,见状谁还敢留。木雨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既惊疑又困惑,
“夜兄在说什么?他……他是萧兄啊,不然……”
“木雨,你先出去。”谢浅打断道。
虽说近日见他未发作,但以往血淋淋的故事历历在耳,此时,若他走了,岂非置萧兄于死地,想通此结,木雨举着木剑,沉着道:“夜兄,大家都是同窗,你……”
谢浅一把将剑夺了,重又赛到他手上,在他耳边低声道:“他打不到我,放心。”
随后一把将人轰了出去。
喜服、喜字、喜烛,演变成现在的喜剧。
谢浅还是想不通,他一直收敛的极好,没有道理在毫无破绽的情况下被识破。更想不通的是,冰块看向自己的眼神,何止是看穿,说有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不论是谁,”夜夙剑尖直直抵着他鼻尖,“你都必须死。”
谢浅心中一震:“你当真要杀我?”
“出剑吧!”夜夙冷道。
谢浅顿生委屈,“你知道我没剑,就算有,也绝不会指向你。”
夜夙容色不改,但幽深的瞳孔在瞬间颤抖了一下。
“出剑!”他执意道。
谢浅哀伤更甚:“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及咱们之间的半份夫妻情吗?”
“你……”夜夙敛起的眉目渐渐展开,似乎想通了什么,终于放下剑,解释道:“你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你说……”谢浅仿佛全然迷失在方才的哀伤里,跟本没看到那个始作俑者已经被收回,殷红着双目,低泣道:“只是假的,原来,在你心里一切都是假的……”
“萧衍……”
夜夙收剑入鞘,搬过谢浅肩膀,与之对视:“萧衍,凝神,我……我方才与你说的都是假的,快醒来!”
“萧兄……”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