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林腾云的画室门口。
我得确保他在我们穿越回来之前,不会对林老头进行任何方式的联系,以免他发现异常。
毕竟谁都不敢保证在我们使用心魔石时,他不会突然出现。
“咚咚咚……”
我敲了敲有些简陋的木质屋门,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有一个油头垢面、神情憔悴的年轻人给我开门。
“呃……你好,请问林腾云先生在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
啧啧啧,真不愧是父子俩,这小子皱着眉问我话的神情立马让我想起了林朝晖那个死老头。
“是这样的,林先生,我是明天晚报的记者,”我递上名片,“我们正在做一个关于青年画家的专访,我们了解到林先生你是目前明州新生代画家中水平最好的,所以我们希望可以从你开始做这个专访。”
林腾云露出怀疑的目光,仔细看了看名片,又向我身后张望,“就你一个人?你的样子也不像个记者啊。”
我微笑着掏出手机晃了晃,“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一部手机就可以搞定很多事情,要那么多人来干嘛?”
“你说的也是,进来坐吧。”林腾云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进屋。
那一刻,我真是佩服死自己一本正经说谎的本事了。
画室相当简陋,除了一堆作画工具和桌椅,就只有一张单人床。哦,还有被一块大布遮起来的一小半房间,应该是厨房之类的吧。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晒得到太阳的窗台,还能让这房间看起来不算太阴暗。
林腾云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罐黑咖啡,自己冲了一杯,自顾自地坐到画板前继续画画。
“要喝自己冲,窗台上有杯子。”
看了一眼窗台上布满咖啡垢的玻璃杯,我搬了把凳子到他旁边看他画画。
是一副黑白素描。
画里是一个迟暮老人的佝偻背影,老人的右手边是一个抬头望天的年轻男人。老人柱着拐杖,男人扶着老人。
这幅画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父慈子孝。
但察看细节之处,却可以发现那个年轻男人是戴着墨镜,而老人的手也不是被年轻男人扶着,反而是牵着年轻男人向前。
从画的整体看,又给人另一种感觉。
就好像……虽是瘸父盲儿,但能互相扶持。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啊……
我感叹着,手却不停下,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林先生,关于你的画风,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说着,趁林腾云不注意,我把手里的东西插进了他的后颈。
是一支特制的麻醉针,针头很小却药性十足,见效极快且可以达到几个小时的致迷效果。
看着林腾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躯,我给林小蝶发了条消息告诉她target已经搞定,然后径直赶向林老头家。
一进到林老头家里,就看到林老头严肃着一张脸。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是,他此刻神色极其精神,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林朝晖。
林小蝶扔给我一个腕表似的东西。
“我们这一次不仅要帮林先生夺回家产,还要护他周全,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这是组织特别配发的多功能通讯设备,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只,里面装有GPS定位系统,可以随时查看彼此的位置和发送消息。”
“Okay,I see.”我将腕表戴好,接着一屁股坐到林小蝶旁边。
下一秒,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挠了挠头,“看我干嘛?”
林小蝶一脸黑线,“你说呢?”
我恍然一拍额头,一边道歉一边拿出了心魔石,滴血入内。
经过并不繁杂的程序,我们进入了时空隧道。
我们的计划其实比较简单,就是林老头顶替当时的林朝晖,我和林小蝶扮演林朝晖的远房亲戚,然后防止林乘风威胁林朝晖,以及查出他在夺得家产后失踪的原因。
至于如何处置林乘风,完全是林朝晖说了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
时间:2024年05月20日,农历四月十三,01.30 p.m.
地点:明州城琅乡镇桐港村外码头
……
我们出现在一个无人会注意的阴暗角落,不远处就是冷冷清清的外码头。
事实上,在很多年前外码头就已经异常冷清,早没了当初“渔船数十,人有上百,货重千斤”的繁荣盛况,若不是过不了多久会有大量外来渔商涌进,恐怕迟早会沦为人们摆摊卖鱼的市场。
林朝晖有些晕头转向,但仍然保持着意气风发的姿态向前走去。
那一恍,我竟然在他倔强的背影之后,看到了一种英雄迟暮的怅然。
“发什么呆啊,走啦!”林小蝶拍了拍我的后背,跟上了林老头的步伐。
不到十分钟,我们就来到了林朝晖昔日的大宅门口——这曾经是号称琅乡镇第一豪宅的别墅。
“喂,其实……”我抬头望了望这靠海的三层楼大庄园,“大白天的擅闯民居会不会不太好?”
“哟,我们的康大记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林小蝶习惯性地一抬杠,倒是让这一路来沉闷的气氛轻快了不少。
“哼!”林老头传来令人讨厌的嗤鼻声,“我林家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我耸耸肩,虽然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但也不愿意跟他争辩。钱乃生命之源,若是我惹恼了眼前这位财神爷,恐怕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A&B。
林小蝶抬手看了一眼手环,“走吧,抓紧时间。”
林宅是肯定闯不进去的,我们也没打算硬闯。据林老头所说,林宅里布满了监控,如果硬闯,林家人报了警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每年的今天林朝晖都会去山上祭拜亡妻,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下午两点十七分,我们赶到墓边的矮树丛后埋伏起来。
“啊哈,这里的环境还挺好,山清水秀的。”
我呼吸了一下山里的清新空气,心情美好起来。同时也在庆幸这里不是公墓地,要不然太空旷可就不好下手了。
“来了!”林小蝶用手肘撞了我一下,示意我安静。
(为示区分,两年前也就是接下来出场的林朝晖仍旧称之为“林朝晖”,而与我们一起穿越过来的林朝晖我则会称其为“林老头”)
林朝晖出现在山下,但他没有带保镖上山,而是一个人捧着一束花朝墓地走来。
他亡妻的墓是朝东的,墓两边有两棵不大的常青树,刚刚好可以遮住山下保镖的视野。我相信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就绝对可以在那些保镖反应过来之前,成功偷天换日。
“芝平,我来看你了。今天啊,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孩子长大啦。乘风说要去外面做国际生意,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孩子了。你曾经说过,等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就放手,然后一起去环游世界,可……”说到这里,林朝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你看,这么好的日子我说这些干什么呀……我呀,今天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聊聊我们的孩子……”
他这样说着,头却抬了起来,使劲眨着眼睛。
再看旁边的林老头,正兀自神伤,眼眶中的泪水不住打转。
唉,千万不要“自古情深多误事”啊……
我摇了摇头,猛地向前一个鱼跃翻滚,滚到林朝晖背后,伸手捂住他的嘴,将手里一针筒的迷药全打进了他的身体。再借着常青树的掩护,迅速把他拖进了我们藏身的矮树丛里。
待山下保镖感到异样跑上来时,林老头早已站定墓前,与之前的林朝晖别无二致。
“谁让你们上来的?”林老头的声音不怒自威。
“林先生,我们发现有不同寻常的情况,怕您遇险,所以斗胆……”
“不同寻常?”林老头打断了他们,缓缓转身,面上已是清泪两行,“我跟我妻子聊聊天说说话,也算是不同寻常吗?”
也许林朝晖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不可忤逆的对象吧,两个保镖顺从地低下了头。
“你们先走吧,今天我想一个人回去。”
“可是……”保镖还想说什么,但见林老头已经不理他们,他们也只能遵命,“那您注意安全。”
眼看他们驱车走远,我才敢出来,大胆地拍了拍林老头的肩膀,“林老爷,演技不错哦……”
林老头没有说话,只是仰天长长叹了口气。再次从眼角滑落的泪滴告诉我,他刚才的伤感,不是演的。
我自觉无趣地耸耸肩,站到一边。
林小蝶又用手肘撞了撞我,给我使了个眼色:赶紧去劝他呀,我们还有任务呢,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干嘛不去?
林小蝶一瞪眼:事情都让我们女人做了,还要你们男人干什么?
我无奈地点点头: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我站到林老头身边,尽量用低沉的语气安慰道:“林老爷,儿女情长自有时,大局为重啊。我想,林夫人也不愿意见到自己丈夫辛苦打下的江山被亲生儿子谋夺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只是过了好一会,就在我快急死了的时候,他转身下了山。
“走吧。”
……
处理完林朝晖之后,我们再次来到了林宅门口。
我紧了紧皮带,挺起了腰板,牛逼哄哄道:“我倒要看看,这琅乡第一豪宅究竟壕到什么地步……”
跟在林老头身后,我们相当顺利地进入了林宅,一路上不断有佣人向我们——准确说是林老头一个人——打招呼,全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嘿嘿,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下人都如此彬彬有礼……”
林小蝶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你是农村来的么?”
我无赖地耸耸肩,“你不是知道么?”
穿过前庭,来到正屋,自然有人为我们把门打开。
正屋的客厅看起来并不是非常豪华,跟电视上所谓的豪宅差不了多少。
至于外界为什么称这里为第一豪宅,恐怕是因为靠海的地理位置和前庭的大草坪以及后院的游泳池给人的一种错觉吧。
“娥姐,沏几杯普洱。”
林老头很自然地坐到沙发上,吩咐起佣人来。
林小蝶这一次的身份是林朝晖亡妻沈芝平的远房侄女,刚从外国念书回来,打算在国内大展宏图,只是苦于缺少启动资金,于是来投靠林朝晖这个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房表姨父。
至于为什么安排这个身份,其实是有助于接近林乘风。
我之前说过,我们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查出林乘风失踪的原因,具体方法就是双管齐下:林小蝶对林乘风“一见钟情”——当然这是她本人提出来的——之后想办法接近他并从他口中套得情报;我就去林乘风房间里搜查或者暗地里跟踪他,看看能不能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而我的身份嘛,就是林小蝶的男朋友。
嗯——对于这个身份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如果最后林小蝶和林乘风真的“在一起”了,那我就会变成“头顶一片绿”,这将对我造成“无法弥补的不可接受的伤害”。
但在我抗议了无数回而两人并不理我之后,我只能无奈地接受。
不过也好,林小蝶那么漂亮,起码能过一把有个漂亮女朋友的瘾。
“娥姐,乘风呢?怎么没看见他。”
那个叫娥姐的佣人把茶端上来之后,林老头假装不经意地问她。
“乘风一大早就出门了,早饭也没吃,只是交代我跟林先生你说一声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那腾云呢?叫他今晚回来吃饭,别老是待在外面。”
“呃……腾云也说今晚不回来了。”
林老头点了点头,挥挥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对了,这两位是芝平的远房亲戚,今晚多烧几个菜。还有,叫人准备一间客房。”
“知道了。”
娥姐扫了我们一眼,去吩咐手底下的人了。
“一间?”我的嘴角颤了颤,“惊了个呆的,林老先生,用不着这样吧?”
林老头倒是入戏很快,爽朗地笑道:“哈哈哈……你小子在国外念了那么多年书,思想怎么还这么保守啊?你们都快结婚了,住一间又怎么样?”
惊了个呆的,好吧。
“就是,”林小蝶很随意地把手环到我脖子上,“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嗯~”我咬紧嘴唇,双手捂胸,挣开她的手,“你……你别乱来……”
“桀桀……”林小蝶耸动双肩,露出邪笑,伸手勾起我的下巴,“小白脸,别怕,来,给本小姐笑一个……”
“别闹了!”我一翻白眼,打掉了她的手。
我讨厌她这种动作,因为我难以想象,她对多少男人用过这招。
但我肯定不是第一个。
就在这时,娥姐走了过来,“林先生,客房准备好了。”
“嗯,你先去忙别的吧,我带他们上去。”林老头说完起身带我们上了楼。
楼上有很多房间,其中一间门是打开的,看来就是那一间了。
带我们进了客房,关上房门后,林老头说:“你们对面那间就是林乘风的房间,楼道里没有摄像头,但我不敢保证他的房间里没有。”
“Got it.”我直接转身去了林乘风的房间,一边说道:“吃饭记得call我就行。”
林乘风的房门没有锁,我很轻易地就“闯”了进去,轻声关上门,开始搜索起来。
至于他的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嘛……管他呢,反正不管怎么样林老头都会保我,那我怕什么?皇帝发了话,他个做太子的还想抗命么?更何况他还是个快被废立的太子。
“搜”这一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一个多小时后,我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唉,正所谓‘狡兔有三窟’,看来他是把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别的地方了……总不能是藏在地板下吧?”
我随意跺了跺脚下的木质地板,但说来也巧,居然真的被我猜对了。
有一块木板被我踩得一头翘了起来,拿开木板,下面赫然是一摞用塑料袋包裹起来的文件。
嗯——还有几本笔记。
林博昌、林乘风,好像所有的坏人都喜欢写笔记?他们是想把自己做过的坏事都记录下来等老了再缅怀吗?
我打开塑料包裹,里面全是一些股权转让协议书。
再看他的笔记,原来从一年前他就开始一边从公司股东手里收购股权,另一边就暗地里以“大量买入少量沽出”的方式收购股权,至今天,已有30%多的股份,就快超过现在的企业主 席林朝晖了。
“惊了个呆的,这小子手段还真不少,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呐……”
我咂着嘴,逐一给这些文件和笔记拍了照。
待我回到客房,房里已空无一人,下楼到客厅也没见到他们两个,问了娥姐才知道他们已经出门了。
应该是去给被我们“绑架”的林朝晖找安置房和保姆了吧。毕竟怎么说都是林老头自己,不可能把他关在小黑屋什么的。
我用腕表给林小蝶发了条消息:菜已熟,就是没盐。
意思就是东西已经到手,让她赶紧回来商量。
没想到,没一会林小蝶就回复了我:那你买呀!
我……我不想说话了。
反正任务完成,我也乐得清闲,在林宅内逛来逛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也算是过了一把住豪宅游手好闲的瘾。
很快就五点多了,琢磨着该吃晚饭了,我踱着步晃晃悠悠回到了客厅。一进门就看见林老头和林小蝶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
“回来啦?”林小蝶看了我一眼,“吃饭了。盐买回来没有?”
我坐到她对面,白了她一眼,拿起饭碗盛了碗饭,“说好的吃饭叫我呢?”
“你不是回来了么?”
林小蝶的语气轻描淡写,只顾夹着眼前的菜。
我懒得跟她抬杠,反正也饿了,就专心吃起饭来。
话说,娥姐的手艺还真不错。
……
饮足饭饱之后,我便坐到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林小蝶坐到我身边,用手肘撞了一下我,“喂,怎么了?”
我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你能不能别再用手肘撞我?很痛的!”
“Okay,Okay……”林小蝶举起双手,“我以后不撞就是了。不过,我想你决不是因为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不快吧?”
她一提起这事,真是佛也有三分火气,我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端正姿势,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双眼道:“我们到底能不能有点默契?如果不能,我想我要申请以后一个人执行任务!”
“默契?”林小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的不会是下午那件事吧?”
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容,我又像刚才那样把双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Come on,buddy,”林小蝶推了一下我,“别这样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我真的生气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执行任务——办正事的!”
“知道啊,不就开个玩……”
“我不喜欢在做正事的时候开玩笑——尤其当事情比较重要的时候。”
我直接呛断了她的话,语气非常之认真。
“好啊,那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小蝶也不高兴了,学我一样双手抱在胸前,靠到沙发背上。
我把手机相册打开,扔到她面前,“自己看。”
林小蝶很快看完了那些照片,神色严肃地给我使了个眼色,“你不是说要把我们到明州开公司的具体计划跟表姨父谈谈吗?”
我看了眼在门口抽烟的林老头,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在客房里,林老头放下了我的手机,叹道:“当初他让我把主 席的位置让给他,真的没想到如果我不肯让他还有后备计划……现在我在公司只有38%的股份,而他一个人就有了33%的股份,如果再放任他在外面收购公司股权,过不了多久就算我不愿意,他也会强行发起主 席选举议程,以一票否决权逼我让位,接着他就是主席,可以肆意妄为,直至把公司卖了套现……”
“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必要担心,”我手指交叉叠在下巴下面,“林乘风一个人不可能搞这么大动作,背后一定有人帮他,只要我们在他发难之前揪出他背后的人,就可以了结此事。”
林小蝶嗤笑一声,“你说得倒是轻巧,可这谈何容易?你知道他背后是谁吗?万一你对付不了他们怎么办?”
“唉……”林老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说也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