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歌回到梅园的时候欢姐儿正在给她绣大氅,抬头一看自家姑娘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姑娘,您回来了。哎,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我刚给您绣了件大氅,你试试看合不合适?这毛绒是姬公子昨日刚叫人送过来的,可厚实着呢?”
“是吗?”寤歌语气恹恹的,整个人没啥精气神。
“姑娘,今日是怎么呢?”欢姐儿将大氅披到寤歌的身上比划了几下,担心地询问。
“没什么?就是整个人提不上劲,心情也莫名烦躁。”
寤歌摸了下身上那大氅,确实厚实,不仅如此,这白色皮毛不仅色泽亮丽而且手感非常舒适,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寻到的。
摸起来像是狐狸毛?
“哦,我知道了!”一句话被她转了几个弯。欢姐儿嘀咕完这句话后就跑去了偏厅,神神秘秘的,等她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瓷罐。
“姑娘,你是不是小日子要来了?”她将瓷罐递到寤歌的面前,先是自己吃了一颗,接着给自家姑娘衔了一粒。“姑娘,你尝尝,我每次心情一不好,吃点蜜饯果铺的,管保立马来了精神。”
欢姐儿推销完自己的蜜饯,又嘀咕了句,“这蜜饯怎么少了呢?莫不是有小偷进来了?不会不会,又不是蜜蜂,怎么有只偷零嘴的贼?”
寤歌看着欢姐儿那一连串的动作,想起了自己前几天的事迹,有点汗颜。
“我前几天尝了几颗。嗯……味道挺不错的。”寤歌尽力让表情自然,这欢姐儿真是火眼金睛啊,拿了她几颗蜜饯都能被发现了。
寤歌有很强的预感,若她今日不向欢姐儿坦白,以欢姐儿的性情,可能隔天就有谣传,说姬府出现了个只偷零嘴的小偷。
谣言一传开,以姬焱那个脑子,他能猜不到前因后果?
若是那样,就委实有点丢人了。
“是吗?”欢姐儿偏了偏头,有些许疑惑,“可您不是说这些零嘴甜的发齁吗?”
“是吗?我有说过吗?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寤歌连忙转移话题,“欢姐儿,教教我针线活呗!”她指着身上的大氅说道:“手艺不错。”
“好嘞!姑娘是准备绣嫁妆吗?”欢姐儿的注意力果然立马转移了,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她现在都懒得多解释了,强硬着要欢姐儿坐下。
寤歌看了东边院子一眼,转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了口。
“先教我绣个护膝吧!”
那人身子太过虚弱,动不动就晕倒的,还是给他绣个护膝挡挡寒意吧!进了那宫墙,哪有人不需要跪拜的呢?
半个月后,黎城终于入了冬,天也是越来越冷了,房檐上都结上了冰。
梅园的梅花也终于开了,为这寒冬带来了仅有的斑斓。
一大早欢姐儿就抱着个汤婆子进了内室,寤歌刚洗漱完就被人塞了个暖和的东西在手掌心,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习武之人哪有会怕冷的!
寤歌推脱着不要,“我不冷,你自己拿着吧!”
哪知道欢姐儿嘁了一声,说道:“姑娘,这汤婆子不是给你的,是我为公子准备的。”
边说边朝东边院子看了一眼,冷着一张小脸一脸埋怨的模样:“公子天生体寒,今儿天又大冷,您却想着今日出门!就算出了太阳又怎样,那冷风还不是吹的人瑟瑟发抖。”
欢姐儿生气也是有缘由的,前两日姬焱的身子骨一好,就说着要出去透透气的话。
下人们谁不知道,这其实是自家公子担心梅园那位近一个月在姬府呆烦了,呆闷了,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罢了。
听到能出府了,寤歌只有高兴的份,这几天就难免欢脱了些,哪想竟落得个没心没肺的评价。
“那总不能整个冬季都窝在府里不出门吧?再说,姬焱过段时间还不是要去述职,他也还是要出门的。”寤歌好声好气地哄着这生气的小丫头。
这姬焱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只要是和他稍微走进一点的人,都将他当个瓷器美人宠着。那姬单如此,现在这欢姐儿也是如此。
不,其实连蹇夫人和蹇馨也有这迹象。
“好了,等下这汤婆子我会想办法让他带着的。”寤歌想了想又说道:“我曾经听一个大夫说过,这久病的人啊,其实平常就需要多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家里对身体其实并没啥好处!”
欢姐儿听到这番话不由呆了呆,竟还有这个理?
可不对啊,走动走动这话没错,但哪有这天寒地冻的节气在外面闲逛,还对人身体有益的?
“姑娘,不对啊!哪有……”
等到她回头去追问时,哪还有自家姑娘的身影?
姑娘难得出回门,竟不带上她?欢姐儿难免心中呕了气。
寤歌哪敢带着欢姐儿出门,那小丫头这还没出门了,就念叨了一早上。如果真的将她带上,她这一天的耳根子都清净不了咯。
她看了自己手上那丑不拉几的护膝一眼,这……能送出去吧?
“给,送你的。”一到兰园,寤歌就将那护膝朝姬焱身上一扔。
“……你确定?”姬焱来回翻看了几遍,表情有点怪异,这针脚之不规整真是人世间罕见。
“不要吗?不要就给我”,寤歌表情有些尴尬,不是都说礼轻情意重吗,怎么在这人面前就不是这回事了!
“你这怎么突然好心给我送东西了,莫非……”语调上扬,明显在打趣。
寤歌立马否认,“你别多想啊,我只是觉得在你府上白吃白住的,想着随便送你点东西表表心意。”
“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点银子来得实在”,姬焱话是这么说,但那连忙收回的手却是另一个意思。
只是表情有些许落寞。
“想得美”,说着寤歌大喇喇地直接坐了下来,吩咐丫鬟给她加个碗筷。
也是巧,她过来时正赶上兰园在开饭。
姬焱的早膳比较清淡,圆桌上只有一盆青菜粥,几碟咸菜和几笼不知道什么馅的包子。寤歌虽然觉得有点寡淡,但也还是吃了个大饱。
姬单从寤歌落座起,那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这公子也忒不争气了,至于这么患得患失吗?
在寤歌魔爪再次伸向那其中一笼素包子时,他再也忍不住发话了。
“你这人惯是霸道,没看到公子还没动筷吗,你也不留着点?”
“呃!”听到这话,寤歌终于停下了埋头进食的动作,朝姬焱碗中看了一眼。这膳食好像真的被她吃了大半。
“噢噢噢,其实我也吃饱了。”寤歌不由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白眼狼!!”姬单翻了个白眼,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这人的原因,这人真对不起他公子对她的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寤歌这火爆脾气,一下就点着了。
其实这件事真是姬单误会了,寤歌以往在军中待习惯了,平日吃饭都是讲究速战速决。哪知道这姬焱吃饭速度这么慢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果然是世家公子一向的作风!
他两人在这边开战,姬焱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沉默不语地将一蒸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寤歌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神情难免一呆。
姬焱到底咋想的?
有时候这人的表现,让她觉得这人对她深情不忘!
有时候又像这样,对她置之不理。
姬单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寤歌这脾气是彻底上来了。
她将筷子重重一放,双目与姬单对视。
“我说你也够了啊,明明一七尺大汉,却偏偏像一娘们儿似的,整天在那叽叽歪歪的。还贴身侍卫了,我看你比那市井里的抠脚大汉都不如!”
“你……你……”姬单被她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你什么你!”
“就算这样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也比我高贵不了多少!”姬单梗着脖子回骂。
手下败将?提起前段时间那事,寤歌心中就一肚子气。当初如果不是这人从半途杀出,她早就取得钱大娘的原谅了好吗?结果她打被打了,扎被扎了,却根本没落到好!
她嘴上虽说着接近钱大娘是为了钱,但去他娘的为钱,她就是再喜欢钱也不会将主意打到钱大娘身上啊?
她可是……她可是那人唯一的牵挂了。
寤歌将裙摆一撩,脚直接踩在了饭桌上。她心中委实恼火,以往有些话她是顾着姬焱的面子才没说,但她今日心中确实窝火,有些话不吐不快。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那件事?当初在月老庙,那软筋散是你给我喂的吧!其他三人你为什么没措施,偏偏就将我特殊对待,还不是你自知不是我的对手。”
“暗中使阴手,有什么好炫耀的?姬单我告诉你,我就算对不起姬焱,也没对不起你。他都还没说话了,你整日阴阳怪气的给谁看!”
寤歌将这些日子的憋屈一口气吐了个干净,这一月以来蹇馨给她使绊子,姬单给她看脸色,她心中委实不痛快。
曾几何时她也变成了个忍气吞声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对姬府,对姬焱存着愧疚之心,她早就离开了。
至于找江华的事,到底只是猜测,谁知道姬焱能不能帮忙?
随着寤歌语气越来越急促,姬单脸色也越来越惨白,这人话没说错,那些事确实都不光彩。
软筋散是他自作主张喂的。
表小姐暗中使绊子他也没汇报给公子。
周边的侍女为这一突然的状况吓得呆在了原地,姬焱招了招手让她退下。
“今天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后面的话姬焱没说,但其意思不言而喻。
侍女吓得连连保证,临出门前还将大门牢牢关上。
姬焱咬了咬后槽牙,转身拂袖,“吵够了吗?”声音并不大,却端是严厉。
“还没……”寤歌话刚准备开口,就由那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腿上,她连忙将腿收了下去,这气势瞬间就矮了一截,反驳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
“跪下!!”姬焱再次出声,却是对着姬单的。
“姬单,你可知罪?”姬焱呵斥道。
语气严肃,眼神犀利。
姬单看到公子的脸色立马跪了下来,“嘭”的一声,寤歌都觉得疼。
“请公子责罚!”他在公子身边十五年,如果说起先并不明白公子发火的原因。但稍一思前想后,就明白了姬焱为何那么生气。他什么也没辩解,低垂着头,跪在姬焱的面前。
这还是寤歌第一次看到姬焱发这么大的火,委实有些惊讶,其实也不用这么生气的。
“也不用这样!我们就闹着玩的,是吧,姬单。”寤歌秉着人道主义精神为姬单求情。
明明刚刚下了那跪着之人的面子,但真的看到他被责罚,也难免不忍。这人还不是为自家公子抱不平,才对她没好脸色的吗?
换做是她也一样。
听到寤歌的求情姬单暗中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怎么领情。
“姬单!”姬焱再次呵斥道。
“江姑娘,我向你道歉。”姬单膝盖侧了个方向,正对着寤歌磕了三个响头,嘭嘭嘭……,三次声响,留下的是额头上那红肿的印记。
对于姬单这个动作寤歌更是不好意思了,连忙摆着手,直说“没关系,没关系!”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见此寤歌连忙打起了圆场,扯着姬焱的胳膊就往外拉,“走吧,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出去逛逛吗?快走快走,等会出去就晚了”。边说着还边给姬单使了个眼色。
寤歌也没管姬单有什么反应,随手带上面纱就单独和姬焱出了门。
出门房的时候,寤歌问姬焱为什么对姬单发那么大的火。姬焱看着面前这生龙活虎的人儿,不由轻轻一叹,他说:“那个软筋散以前从没人吃过!”
软筋散在前朝的江湖中曾风靡一时,但在当朝却属于传说中的药物,不用想他都知道这药物是谁研制出来的。毕竟和他有关联,又有那个能力的想必也只有那个人了。
而姬单竟背着他,将这也不知药效的传说之物用在了寤歌的身上,万一……
听到这个答案,寤歌吓得呆在了原地,所以那天她其实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她这是试了一回药?
她之所以知道软筋散也是在古书上看到的,本来以为这味药对人体没多大伤害她也就没太在意,哪知道姬单这个兔崽子!
寤歌:“你刚刚应该多罚他一会儿的!”
她也就随口一说,哪想姬焱竟当了真,“回去后就让他领二十板子。”
“呃!算了算了。”寤歌连连摆手,她可没有体罚下属的习惯,不过她对另外一件事到是挺好奇的。
她向姬焱打听道,“对了,研制出这个软筋散的是哪位名医,我倒想和他讨教讨教!”。
说“讨教”时她手指被她捏的嘎吱作响。
姬焱瞟了她拳头一眼,眼神飘忽了下,“这个?那人过段时间就会来姬府做客了,到时你就知道是谁了。”
摆明了是不想说那人是谁,寤歌更加好奇了。
两人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姬单遭了点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