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墨,高挂一轮玉盘,月华如洗,一些透过枝叶,泻入老林,故而噬魂岭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送亲的队伍四个护卫点着火把,两个走前面,两个走后头,四个轿夫先时出的汗已被老林中的阴风吹干了,唢呐声一曲连着一曲,不像之前那样吹得一点儿不上心,哪敢消极怠工,敷衍了事?万一鬼君动怒,他们焉有命在!
楚山河三人悄悄跟在送亲的队伍后头,进到噬魂岭腹地,周遭的一切突然开始渐渐变红,天上飘落起似被鲜血染红的羽毛。
“鬼君来了。”不知谁道。送亲的人虽个个都是头肥耳大、虎背熊腰的大汉,但胆子只有绿豆大小,早有些发抖,听到鬼君来了,尽皆失色,十分害怕,放下花轿,掉头便跑,不一会儿无影无踪,老林里只剩下一乘花轿,以及二十几丈开外藏在草丛里的楚山河三人。
送亲的人跑后,花轿中新娘的呜咽声不再被唢呐声覆盖,虽然很小,但老林里出奇的静,传得很开。
然后,密林里传出女子尖细、阴森的歌声,“新娘,新娘,你为何哭泣?为何他们把你抬进深山里?新娘,新娘,你别哭泣!我们会一直陪着你,虽然我们已死去多时!新娘,新娘,人间是地狱,让我们来带你逃离!新娘,新娘,世人皆为死囚,肉身是灵魂的枷锁,鬼君会帮你解脱!……。”
鲜红的一切,下雪般纷纷扬扬飘落着血染的羽毛,在怪异的歌声中,花轿正前方,怪风开路,缓缓走出一人。
“来了。”楚山河小声道,眼神里有几分兴奋。
木彩衣和修吾自然谈不上兴奋,楚山河白天化解过一次危机,他们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想来楚山河不可能没有把握敢来冒如此大险,所以倒并不是很害怕,心里也好奇,想看一看这鬼君到底是人是鬼,怎生模样?
但见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年纪的和尚,不高也不壮,长相一般,僧衣银白,袈裟淡紫,拿着一串玄色念珠,身上没有散发着光芒,亦或缭绕着妖火,身旁跟着一头比人还高的吊睛白额大虎,尖牙利爪,目露凶光,十分威风吓人!也不知这和尚是鬼君不是?
歌声响起后,花轿中的新娘便没再哭,不知道是被歌声摄魂,还是吓得不敢发出声音。
只见那和尚走到花轿前,掀开帘子。
花轿中的新娘手脚都被绑着,早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伴随着帘子被掀开,夜光照进来,她抬头看见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不同在那双眼睛的眸子是赤红色,氤氲着光,并不算十分吓人,三分欲食人的邪恶,三分看不穿的深邃,也可说怪异,三分利刃一般的冰寒,但有一分柔和,要不是有这一分柔和,她可能被立刻吓晕过去。看见那双邪眸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神智天崩地裂,灵魂似在被急速吸走,数息功夫,头脑就一片空白了,然后,她听见淡淡的一声,“跟我走。”绑手脚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割断,那和尚牵起她的手,她下轿,跟着那和尚朝老林深处走去。
“喂,等一下。”楚山河从草丛里跳出来,朝那和尚喊道,“在下是过往的修士,白日里领教过一次鬼君大人的摄魂法阵,大觉精妙,这厢特来寻鬼君大人,想再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
修吾跟着要跳出去,被木彩衣一把拉回来,小声问道,“你跳出去干嘛?能起到什么作用?好好躲着。”
修吾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自己跟着来的确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不拖后腿都好!
那和尚并不回头,冷冷对身旁的吊睛白额大虎道了一声,“撕碎他。”然后带着新娘继续朝林中走去。
吊睛白额大虎倒转身来,两道凶光将楚山河笼罩,咆哮一声,四蹄翻飞,冲将过来,势如奔雷。
楚山河丝毫不惧,迎上去,只一刀,挥成两段,脚一点,望准那和尚背心,飞身一刀刺去。
那和尚听见背后风响,转身看见,已躲闪不及,被一刀刺穿,鲜血立刻涌出,但他却抬头向楚山河淡淡一笑,问道,“身手很快,但你觉得,你赢了吗?”
楚山河亦笑道,“鬼君大人未免也太小看在下了,如果在下连这是幻境都分辨不出,怎敢站在您面前?”话落刀一转,砰一声,那和尚炸成满天血羽,纷纷飘落,周遭的一切渐渐褪去血红,变成原来的样子。
新娘如提线木偶,突然线断,软倒于地,随即瞳孔来光,神智渐复,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一双邪瞳,她看了一眼楚山河的眼睛,不是这双。
楚山河将她扶起,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摇了摇头,没说话,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楚山河,楚山河知道她是吓坏了。
木彩衣和修吾从草丛里钻出,跑过来,木彩衣问道,“那妖僧跑啦?”
修吾道,“山河哥哥,可不能让他跑了,不然他还会继续害人的。”
“放心,他跑不了。”楚山河道,他强大的感知力像一张巨网早已将周围方圆十里覆盖,在这张巨网里,一切活物,甚至一只蚊子都犹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处遁形。
那和尚此时在北边二三里外,正在往深山里逃。
“你们照顾好这姑娘,不要到处乱跑。”楚山河简单交代了一句,便提刀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