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玉米田中贯穿着一条东西走向的磁悬浮高架。一辆小货车正平稳地向东飞驰。车身上印着“海鲜专供”四个字和一副沉在文字下方的龙虾图案。而车上坐的正是廖河一行人。
面对着一群陌生的大人,海儿和方潮本来还很胆怯。但负面情绪很快便被这些人的关心吹散了。此时,两个孩子吃得饱饱的,正目不转睛地听着吉米和那个蝙蝠人轮流讲故事。而廖河则和新认识的几个朋友叙着话。
“真不知道卓融他们到底给海儿转过多少人的记忆……”席芸望着海儿感叹着说。
“海儿兼容了那么多人的思维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刚刚不是还帮我们修车了吗?那些专业技术我们哪懂啊。”姜奘笑着说道。
“可是,海儿说他每次转思维都会头疼一段时间的。”席芸撇撇嘴。
“没想到峰儿真的成功了……”廖河若有所思地说道。
“廖教授为什么没有公开这项伟大的发明,而是偷偷用在了海儿身上?”姜奘满怀着对廖峰的敬意,问得很诚恳。
廖河貌似仍陷在回忆里,没有回答。
冯旭试着猜测道:“我觉得廖教授是担心这项技术被不法的人利用吧……”
“比如狄虎……”席芸插话过来。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都为这项技术最终仍就落入坏人之手而感到惋惜。
“又或者是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思维兼容意味着后人不必学习便可以继承前人的知识。这对于一个国家是多么强大的武器啊!”冯旭继续猜测着。
“很多组织和国家会蜂拥而上,明争暗抢。估计会引起很大的冲突……”席芸露出一脸担心。
姜奘叹了口气,说道:“廖教授应该已经考虑到这些问题了,估计最终还是忍不住把技术留用在了自己孩子的身上……哎,遇到这种事,纠结也是正常的。”
“或许他只是想弄明白一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廖河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而旁边几个人忙聚精会神地听他讲。
“我和峰儿的妈妈早年爱得很深。那时候,我们海誓山盟余生都会在一起。后来,峰儿降生了。我们坚持不用机器保姆,亲自照顾他。辛苦是辛苦,却仍旧收获了很多快乐。然而,随着峰儿慢慢长大,我们二人开始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矛盾。起初,我们并未在意,以为这种小吵只是劳累导致的。可是,慢慢地,我们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后来想起,我觉得并不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而是我们的生活无趣了,两个人都没有了能够为之奋斗的理想。终于有一天,我们吵得太厉害,以至于峰儿的妈妈愤恨地离家出走了。”
“绝大部分女人的需求都很简单,只不过是爱而已。”席芸用自己的理解解释着,“在相当长的人类历史中,女人都是靠出卖性和生育价值来交换安全感和庇护所的。那时候,男女之间会举办一个叫结婚的仪式,以宣誓双方的忠贞。现如今,虽然不需要男人的保护,但刻在X染色体上的基因却仍旧让女人对安全感充满向往。或许,您所说的理想不过是您的臆想罢了,她需要的可能只是陪伴。”
廖河看着席芸,先是惊讶,随后又变得自责起来,“峰儿的妈妈其实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比我耐得住寂寞。可能就像你说的,是我的内心变得焦躁了,没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她和峰儿……”
“感受不到爱意的话,她离开您也是理所当然的。虽说如此,为了你们的孩子,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不。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廖河深深叹了口气,“或许是我做得真的太差劲了吧……”
周围人听罢都惊诧不已,毕竟只是吵吵架,不该如此绝情才对。
“妻子走后,我决定承担起照料和培养孩子的重任。峰儿的求知欲很强,每天都在自主地刻苦学习,尤其对脑科学着迷。然而,他总是很沉默、很悲伤,也不怎么和我交流。我知道,他这是在记恨我气走了妈妈。我每天除了工作,只要有时间就会想尽办法寻找峰儿的母亲。可是,至今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再后来,峰儿上了大学,也不再和我联系了。就连他在哪里上的研究生我也不知道。那些年,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廖河苦笑了一下。
“直到有一天,我的好儿媳,林月主动联系上我。那会儿她还只是峰儿的女朋友。她告诉我说,峰儿正在研究一种可以兼容思维的新型脑部构造,已经接近痴狂了。当她问自己的男友为什么执着于这么难的课题时,峰儿把父母感情不和的事讲给了她。最后还告诉她说,这个技术能搞清楚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做到心灵相通,最终分手落幕;为什么明明都是满怀善意的人,却无法坦诚相待,最终相互猜忌……”
“所以,廖教授是希望让矛盾的双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思想,以此来化解世间的冲突和痛苦……”姜奘感慨着说道。
“是我对不起峰儿。如果不是我气走他母亲,他可能就不会研究脑科学。不研究脑科学,或许就不会遇害……”说到这里,廖河开始变得哽咽起来。
“世事无常,您怎么可能看得那样远呢。”冯旭安慰着说。
“后来您和廖教授和好了吗?”席芸问。
“我们后来只见过一面。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没有那样恨我了,但还是会伤心。我让他继续做他的研究,而我则继续寻找他的妈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带着她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妈妈还没找到,孩子竟然先没了……”
“不要太伤心了。毕竟廖教授的优良基因已经延续了下来。”席芸边安慰廖河边转过头望着海儿。
“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啊?难道他妈妈已经改名换姓了?”冯旭想试着帮忙分析一下。
“老鱼确实已经很努力了。”莱昂纳多无奈地摇了摇头。廖河也长叹了一口气。
“对了,他明明姓廖,你们为什么叫他老余呢?”冯旭不解地问。
“那并不是姓氏,而是游来游去的鱼啊,哈哈哈——”莱昂纳多大笑起来。
“老鱼?”冯旭、姜奘和席芸都一脸费解。
廖河这时将自己高领风衣的拉链向下拉开,只见脖子下方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排线状的开口,就像鲨鱼的腮。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廖河重新将拉链拉起来,“为了寻人,我把自己的生存能力进行了加强。你们以后也叫我老鱼吧。”
冯旭这时想起在医院时候,几个改造人的动作敏捷,想必是肌肉也有改造。他看了看身旁几个能力各异的改造人,不禁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好奇起来。廖河对这点并没有过多说明,只是说要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孩子安顿好,然后再筹划其他的行动。
车从高速路上下来以后又走了很长一段山路。随着路旁的绿植越来越茂密,车子驶入了一条隐秘的峡谷,路也变得越来越颠簸和狭窄。冯旭几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死死抓着把手,生怕车子在哪个时刻翻掉了。然而,不一会儿,路又开始变得平坦,视野也开阔起来。在爬上一段陡峭的高坡之后,几个人瞬间被眼前的风景惊住了。这是一个两面环山的开阔地,山脚错落地建着一排排房子,阳光被窗子反射得十分耀眼。远处是一片蓝色的汪洋大海,海边的沙滩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开阔地的中间建有花园和一些造型特异的工作楼。
“欢迎来到改造人基地!”蝙蝠人边说边推开车门飞了出去。
廖河带着新人来到一个外形有如鲨鱼的楼前,介绍道:“这就是我工作和办公的地方了。”
大家下车后,姜奘抬头,念出了公司的名称:“天然鱼获公司。”
“你们是以捕鱼为生吗?”冯旭知道改造人无法获得政府的福利,只能自谋生路。
吉米用爪子掏了掏耳朵,说道:“老鱼和付闲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和莱昂纳多主要靠打擂台过活。”他口中的付闲便是刚刚飞走的蝙蝠人。
廖河又补充道:“现在做捕鱼这一行的人不多,所以我的工作还算清闲。倒是他们两个,各个地方东奔西跑,还要冒着负伤的风险。”廖河对着莱昂纳多和吉米撇了撇嘴。
“我们的收入高呀!比如这次,我把莱昂纳多从冠军的位置拽下来,赚的钱够花上半年了吧?”
“切!就你那大手大脚的样子,怎么可能坚持得了半年?!”莱昂纳多一脸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再忍不住我就剁手!”吉米用手比划成刀状在手腕上假装砍了两下。
莱昂纳多赶紧阻止,“别别,你没手了以后怎么跟我合作赚钱啊。”
冯旭一行人听得有些糊涂。廖河用手半捂着嘴,悄悄地解释道:“他们两个啊,一个故意输,一个故意赢。打的黑拳……”
“难怪卓融他们总是输钱呢……”姜奘在一旁恍然大悟地感慨着。
“谁让你们自然人不正视我们的地位,总是把我们当猴耍?!”吉米忿忿不平地说道。
“对对对,他们活该。呵呵呵……”姜奘边说边心想,卓融他们其实不是自然人,但也确实活该。
“吉米、莱昂纳多,这次多亏你们出手相助,我才能将海儿顺利夺回。”
“嗨,我们正好在双清打擂台。即便当时不在,老鱼你一句话,天南地北我们也会赶过去。”吉米摆摆手说道。旁边的莱昂纳多附和地点点头。
“往后,海儿在基地可能还会需要两位多多关照。”廖河作揖拜谢。
吉米忙扶住廖河的手,“跟我们还客气啥。海儿以后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了,自然会亲如一家。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应当尽一份力。”
这时,莱昂纳多露出一脸担心的表情问道“老鱼,你准备怎么对付狄虎呢?”。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不足,很难找到出破口。先去听听爱因斯坦的建议吧。”
“爱因斯坦是谁?很厉害吗?”席芸好奇地问道。
吉米一脸自豪地回答:“他是我们这个基地的领导人之一。因为融合了一位二十世纪伟大科学家的基因而变得异常聪明。”
“我们走吧。”廖河说罢带一行人往这片临海基地的中央办公区走去。
一路上,冯旭几个新人和两个孩子都被路上的各色行人吸引着,不时发出惊叹。在改造人基地,有的人将头皮细胞进行了改造,长出草一般质地、能够进行光合作用的“头发”。改造人可以吸收这种特殊“头发”所产生的葡萄糖和必须氨基酸,进而长时间不用进食。还有人将变色龙的基因融合在体内,让自己变得和环境融为一体。还有很多看起来很滑稽的人,他们长着鹿角或者像袋鼠一样跳跃行走。
吉米不时地向几个新人兴奋地介绍着,仿佛将这里从一个被政府禁止的基地变成了旅游胜地。
这时,老鱼的电话突然发出一声提醒。这是一则简短的语音留言。老鱼听后大惊失色,原本迈着的步子一下停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众人见此,忙围住他询问。老鱼将手机的外放打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故意压低的一句话:“小河,救救我——”
老鱼缓缓抬起头,显得既惊讶又担心,“只有我的爱人倪青才会喊我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