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偷偷观察了林苏尧一路,他似乎在入神地想着什么,有时还会嘴角上扬,眉目间的冰冷消散地一干二净,看样子,他和肖经理绝对有情况。如果多年前他们真的有故事,那么现在不会是要开始谱写故事的续集了吧?
林苏尧敏锐地捕捉到秦越的视线,瞟了他一眼,口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秦越将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然后还没忘记跪舔一下上司:“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林总格外的帅!”
被秦越恶心到的林苏尧,又斜了他一眼。
秦越秉着将狗腿发扬光大的精神,继续跪舔:“当然,林总,你每天都很帅的!”
林苏尧丢了一道懒得搭理你的眼神,将脸扭向了窗外。
肖雨桐到了公司,同事们的眼光果然是个个意味深长。
曹文章一见她就问:“肖经理,你昨晚没事吧?我当时没注意信息,后来散场了到家才看到,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害我好一通担心。”
“哦,没事,我坐了一阵,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陈炜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跟着进了肖雨桐办公室,将一个小袋子放到办公桌上,一脸温和的笑容:“知道你昨晚喝多了,这是蜂蜜柚子茶,解酒养胃,你快喝了。”
陈炜没有明确表过态,但肖雨桐能从他每次的几句问候,或者他递给她东西的手里察觉出一些异样的心思。他对她是存有好感的。这是肖雨桐感到苦恼,并极力回避的一个事实。
肖雨桐有些局促:“谢谢,我刚刚吃过早餐,实在喝不下了。”
“那就当是帮我个忙,别让我感觉到被拒绝得那么彻底,随便喝两口也行。”陈炜温和地说道。
他这副姿态让肖雨桐词穷了,她只好拿起杯子想尽快解决它。陈炜看着她将吸管插进杯子里,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满意地出去了。
肖雨桐记着孟小妮的话,装傻,没事一整天就在自己办公室里,伏案工作,不理会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谁还会八卦她昨晚的糗事呢?
一天时间总算打发完,下班后孟小妮要去做头发,肖雨桐打算回去准备晚餐,等孟小妮做完头发回来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因为不顺路,肖雨桐只能坐公交回去。
刚走到公交站,陈炜开着车过来,探出头跟她招呼她上车。
肖雨桐犹豫着:“不用了,公交车能直达我家门口,很方便的。”
“你不是就住在龙悦路吗?我去办点事,正好要经过那里,顺路捎你一程。快上来,这里不让停车。”陈炜坚持着, 下车绕过来帮她拉开车门。
肖雨桐不好再推辞,只能上了车。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车子缓缓在车流中滑行。
“小桐。”陈炜转头看了她一眼,嗓音低沉,“你在公司做的开心吗?”
陈炜这样亲昵的称呼又吓了她一跳,前一次是在昨晚的酒桌上,可以理解为他喝多了,可现在他却是清醒明白的。
肖雨桐有点别扭,还是回答说:“挺好的。”
“那就好。”陈炜似乎有点犹豫,试探地问道:“如果公司有什么人事变动,你会继续干下去吗?”
“为什么这么问?公司会有什么变动吗?”
“你认为像林苏尧这样的公子哥能坐稳总经理的位子吗?你刚来不久,不知道林家的事,林苏尧不得父爱,身份尴尬,听说之前是做什么工程方面的工作,对这个行业了解不多。董事长把公司交给他不过是掩人耳目,你看着吧,公司在他手里就是过过手,后面肯定会有动作的。”陈炜的口气充满了不屑。
见肖雨桐不解,陈炜又说:“不过高层的更换,跟你没关系,只要我在,你就踏踏实实的。只是,如果是最坏的可能,我要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走?”
“你要走?”
“这是迟早的事,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跟我一起?”
陈炜的意思挑明得再赤裸不过,只等她一个回应。
说话间,肖雨桐已经到了,车子停在红树湾门口。陈炜没动,肖雨桐也没下车。
陈炜侧着身体面对着肖雨桐,面庞坚毅,眼神柔和。他在等她的答案。
从某种角度上看,陈炜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虽家境不好,但却跟肖雨桐的出生匹配。他人温和妥帖,让人心生安定,这对于从小动荡不安的肖雨桐来说,是值得信赖托付的,换个说法,陈炜这样的人和她是合适的。
婚姻更多的时候是取决于合不合适,而不是爱有多深。
可是,陈炜和李雅丽不是在谈恋爱吗,他怎么能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肖雨桐低下头,眼睛被座位下面的一点亮光吸引,那是一颗小小的钻石耳钉,发出冰冷的光芒,冷冽地跟肖雨桐对视着。
肖雨桐低声说:“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妈身体不好,我得照顾我妈。”
“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
“谢谢你,但是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
“如果我愿意呢?”
她垂下头浅浅地笑,但再也没有说话。
陈炜好像明白了,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他起身下车,为她拉开车门,毫无芥蒂地说:“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小桐,我希望你也给你自己一点儿时间去想清楚。”
陈炜坐回驾驶座,回头冲肖雨桐笑笑,肖雨桐挥挥手。陈炜的车走远了,肖雨桐还怔怔地想刚才陈炜说的话。
“人家已经走远了,你就那么舍不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林苏尧背靠着一棵树,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肖雨桐没好气地说。
林苏尧的脸上写满了讥诮:“我不来怎么能看到你被表白的好戏?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人嘛,长得一般般,有时候蠢到可笑,性格尤其别扭,倔起来的样子简直欠揍,实在没什么好的……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非要往你身边凑……”
肖雨桐不想理他,径直往小区里面走,他不紧不慢地跟着。
肖雨桐突然停下脚步:“我好与不好不需要你来评判,你别跟着我。”
林苏尧微微眯了眼睛:“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犯蠢。友情提示,擦亮眼睛,有些人对你好并不代表是想把你娶回家。”
说完他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停下,却并未回头,说:“记得明天把我的衣服放到我办公室。”
他的背影远去,消失在街角。她的心却沉沉下坠,竭力想把那些回忆摈弃出脑海,无奈那些过往却不想放过她,犹自在她心头纠缠。
她放弃了回家的打算,沿着街道信步来到锦安河边,河边不时有三两行人结伴散步,肖雨桐走累了,在一把长椅上坐下来。
夜幕降临了。
月亮半隐进了云层里,开阔处的风很大,猎猎地吹动肖雨桐的长发,也拂动了水面粼粼的波光。
“小丫头。”是熟悉的声音。
肖雨桐回头:“老顾,你怎么会在这里?”
“瞧见了吗?天府人家。”顾振江朝身后一指,“我晚上在那有个饭局,刚结束。先前在楼上就看到像你,还真的是你。”
肖雨桐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老顾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坐了许久。
人就是这样,百毒不侵的内心,往往会被一句简单的安慰打败;刀枪不入的伪装,常常在懂你人的面前彻底投降。哪怕是默默的陪伴在一个孤单的人面前,就胜过万语千言。
许久,老顾轻轻说:“丫头,你看这锦安河的水,日夜不停地流淌,不管人世间是喜乐还是悲苦,它都不改从容不迫的步履。看着柔软,实则至强。”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肖雨桐望着河面的粼粼波光,喃喃低语:“是啊,如果能像它一样,无欲无求,无悲无欢,该有多好。老顾,你有没有丢失过你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老顾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有。可是等我想要去找回来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了。”语气里带着悲伤。
老顾问道:“你呢?你又弄丢了什么?”
“我在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他母亲知道了,来找我,要我离开他,我那时敏感且自卑,也打心里觉得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我很难过,但还是答应了。
恰逢那时我母亲病重,我们家无力承担巨额的医药费,他母亲愿意出这笔钱,无奈之下我接受了他母亲提供的一切。我本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可是,现在他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肖雨桐也不知为何会对老顾敞开了心扉。
老顾说:“丫头,命运往往残酷,你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但那不是你的错。无法舍弃两方中的任何一方,那不是温柔,不过是软弱罢了。你无疑是勇敢的,又是幸运的,兜兜转转,那个人还在那里,从未离去。”
“可是我不敢面对他,我恨我自己,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出卖感情的骗子,面目可憎,令人厌恶。我怕他知道我不堪的出身,更怕他知道当年我和他分手的真相,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每一天我都备受煎熬。”
老顾温和地说:“你的恐惧和煎熬,是因为他还在你心里,你在意他。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你可以试着丢开包袱,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
“不,既然我答应了他的母亲,也接受了他母亲的付出,就只能遵守承诺,我不能做一个连自己都鄙视自己的人。况且, 他很快就要订婚了。我很想祝福他。”
老顾轻轻叹口气,说:“那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可是丫头,世界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都不要自己为难自己,无论今天发生多么糟糕的事,都不要对生活失望。因为,还有明天。”
肖雨桐苦笑,“你真的从未对生活失望过吗?也对,你事业成功,家庭和美,在商界赫赫有名,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界从来都是对你温柔相待,也许你并不能理解我的失望。对你来说,明日可期。可是对我来说,明天不过是昨天的重复。”
老顾声音低沉,“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所以你会这么说。我是个孤儿,我奶奶靠捡废品把我养大,我十六岁就当起了卖货郎,一根扁担挑起两个大木箱,走街串户,天黑了走到哪个村就在村里人家住一晚,受了不少的欺凌和白眼。
后来我跟着几个老乡到了成都,先是在商场干搬运工,一次机缘巧合,我得到贵人相助,做了商场的推销员。再一点一点地积累,才有了今天。
我曾经也对生活充满了怨怼,觉得命运不公。可是走到现在,回望来时路,才明白,有些事,有些人,是你必然要遇到、要经历的,他们也许会带给你痛苦,烦恼,但他们也会成就最终的你。”
肖雨桐看向他,眼底有些柔软,“原来你曾经也是个可怜的人。那你丢失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我爱的人。我曾经选择了离开,可是真的离开之后,我才明白她对于我的意义。当我再回头去找她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她可能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会的,她应该不知道你在找她。爱你的人会理解你的苦衷,顶多会怪你一阵子。”肖雨桐仰望苍穹,“你看这片星空,此时你和她同在这片星空之下,看着同一轮月亮。你想一想,你们是不是很近?”
老顾仰起头,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