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床上时，杨北同王晶说，我和你们医院的清洁工大爷聊天，他们说他们一个月挣小几千。王晶说，你要愿干那活你也挣小几千。杨北抱住王晶说就怕你到时嫌弃我。
王晶说，滚蛋吧你，你能拉的下那脸吗。
杨北这几天睡眠质量很差。今晚又莫名醒了。在他去上班的这段时间，他感到自己睡觉从未如此香甜，救护车的警笛声也盖不过杨北的鼻鼾声。现在看来，女校长的当头棒喝要远胜警笛声。杨北拿着烟去书房抽。
杨北这几天想尽量减少与女校长的正面接触，可惜事与愿违。女校长频繁进入他的办公室，与他交流工作。虽然性质的确是交流工作，但在同事眼里难免会变质。杨北很挣扎，偏偏什么也不能说。他继续在办公室里抽烟，女校长熟视无睹。
杨北下班时磨蹭了一会。今天王晶上晚班，杨北索性去酒吧买醉。
喝完酒出来时忽然开始打闪电，接着就往下掉豆大的雨点。雨就好像从云里拧出来，被风裹挟着暴戾地撕开城市夜晚的沉寂。杨北避无可避，于是直接走进雨中。这雨似乎比消炎药还烈些，直冲得杨北浑身火辣辣地疼。杨北浸在这种疼痛中不能自拔。
杨北快到出租屋楼下时，水已经没过脚脖子。他看到殡葬店的灯还亮着。殡葬店用的是老式的灯泡，用电线挂在天花板上，那灯被风吹得打晃，晕出的光就一会晕到这，一会晕到那。男人和妻子已经不知去向，水轻易翻过店门口的门槛，将十几平米的小店淹个通透。四下里净散的是些黄纸，花圈上的纸带耷拉在水里，纸带上的墨黑色把素白色吞噬殆尽。孝衣展在水上，展在水上就好像能发出号丧声。背后又是一声雷暴，杨北打一颤，好像有股森森的气息氤氲开来。
杨北回头望时，门诊大楼上红底白十字的幽幽的光悄悄熄了。
男人从小店的后门进来，说，你来啦，喝一盅吧。杨北坐到那个小桌子前，老板开始沏茶。老板说，看看那个金蟾蜍，我朝上浇热水，它就会蜕皮。
背后又是一声雷暴，灯泡不知为何灭了，老板说，你烧些黄纸罢，烧些纸，就会有火光，不然我什么都看不到。老板把热水淋到蟾蜍的头上，背上，还有长着五个指头的尾巴上，杨北看见那蟾蜍真的褪去铜锈色的皮，露出一层油亮的金色，那金色能映出闪电的光。
杨北后来被王晶叫醒了，王晶说，你怎么趴书桌上睡着了，以往可没见你这么好学。杨北说，我好累，做了个很长很古怪的梦。杨北说，我梦见我喝了很多酒。王晶嘲弄说你也就在梦里能喝。
杨北现在正做着两手打算，他一面积极上班，一面在网上重新投递简历。杨北没有告诉王晶，杨北不想给刚刚走向温暖的生活泼一盆焦虑的冷水。
不过没两天王晶就发现了杨北的奇怪举动。晚上杨北爬上床，王晶说你咋啦，又投简历，是不是干不下去了。杨北说没有啊。杨北说，现在的工作太闲，有时没课就坐办公室发呆，很无聊，我不如去开辟个第二职业，码码字啊啥的。杨北说，午夜不睡，是不是想添丁增口。王晶说你大爷的。
杨北觉得王晶或许不信，不过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多面受敌焦头烂额，倘再没有个突破口，他就打算破罐子破摔和女校长说拜拜了。
只不过杨北没想到突破口这么快就来了，而且突破的是他的心理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