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北这几日发觉王晶有些变化。往常和她胡闹时似憋了一股劲,不作声音,只作粗重的喘息。杨北倘要登仙时,会用力抓她的臀部,王晶便意会,张口咬住杨北肩膀,这似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爆破信号。王晶现在开始做时便低哼,直到杨北用力抓她的臀部,她张口咬住杨北肩膀,声音从齿缝间迸出来。杨北认为,王晶胡闹形式的转变是由于生活状态步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阶段,杨北自己未尝不是。杨北认为,这种形式更加引人入胜,杨北甘之如饴。
杨北上数学课时被一个高中问题难住了,杨北强说答案有些疏漏。课下后下楼吸了一支烟,边嘬边斥自己托大,自己误人子弟,一支烟吸完时已制完一个月的学习计划。上楼又撞到校长,烟味被校长敏锐地察觉,于是再吃一顿好骂。杨北回到工位时好不颓唐,回顾这段时间有些过分得意,所以自悟水满则溢,一个人抱着书去自习室面壁。
杨北晚上八点半方才打卡离开,杨北点上一支烟,盯着火光出神。他从今天剥离出这半月里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态后,时断时续地有些思考,从工作开始思考,直到生活状态,直到思维方式,但怎样也考不出所以然。直到他将烟蒂踩灭那一瞬,他忽然发觉这段时间却是思想最清明的时候,无论处理何种大小事都应接自如;现下对这种状态失去所有憧憬,而平添几分谨慎时,大脑却陷入无端的混沌,以至于上公车时还忘记投币。杨北索性暂时放弃思考,他深信急中生智只解燃眉之急,有条不紊才能解大方向上的难题。
杨北路过殡葬店时同男人寒暄,那店业准备打烊。杨北说今天怎么样,男人说不咋地。男人说咱这行吃的是老天饭,老天爷过的顺咱就不开心,老天爷不顺意了,咱开心,有人就要伤心操 蛋。杨北说你这行是他妈挺操 蛋,不过他杨北天天坐办公室挨骂也操 蛋。男人嗤笑说有人求之不得。杨北张口要问,求你的还是求我的,不过杨北没问,杨北最后也嗤笑一声,说老哥你这话对劲儿。杨北说老婆在家候着,否则高低今晚喝一盅。杨北敬烟,二人凑在杨北的火机上点着。男人狠抽一口,夹烟的手朝屋里背身整理花圈的女人一扬,大摇其头。杨北讪笑一声,也摇头。
杨北走到家门口,将烟在墙角摁灭再开门。
杨北进家时王晶窝在沙发上看泰剧。王晶穿杨北的T恤,下面只穿了内裤。以往杨北总笑说,这样穿是要备孕。两年前杨北二人真的开始备孕,但是努力半年,王晶波澜不惊。杨北对要孩子持无所谓态度,因而二人在这件事上绝口不谈,无论他们两人谁也都没去医院检查。后来二人做爱时不戴套,照杨北的话说,这枪干脆闭着眼开。
王晶说,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杨北说加班学习。王晶说放屁。王晶说,校长是不是加班费给的太多了。王晶说,我九点半去上班,今天倒班。杨北说,谢谢你领导开恩,这几天腰痛的紧。王晶笑骂说你事儿真多。王晶走后,杨北吃一个苹果权当晚饭。
杨北拿着苹果走到卧室的窗台,窗台上还有烟灰的痕迹。从窗台往下看就是殡葬店,灯已经灭了。杨北见过这家人十二点不打烊。时常有人从对街的医院直接走进这店。这店的牌子打的不惹眼,否则倘叫重病人搭上眼,“上等棺木”,不知那一口气还能不能上来。对于上等棺木的招牌,杨北从来付之一笑,杨北对奋斗一生只为身后事的人抱以理解,却从不曾有一丝苟同。且不说事是飘渺的事,单从杨北信奉的及时行乐主义来说,这个问题就早已没有讨论的意义。说到底,有没有意义,个人心中自有一根尺。
殡葬店隔壁的早餐店,老板六十还要出头,过了早上七八点,忙里偷闲总要蹲在店门口的树下抽烟。老板有个小孙子,小孩整日在店里跑来跑去。杨北有一次问起,小孩已五岁了,
却从没上过幼儿园,老板说,我儿子一定说幼儿园不好,不让光荣趟这趟“浑水”。光荣是小孩的名。杨北说,有好有坏吧。老板摇摇头搂着杨北到门口树下,递上一支烟说,他丫舍不得钱。老板说,光荣奶要自个掏钱,我冲她,我说这不是揭你儿子的面。老板说他这一辈子最后悔是只生养了一个。
杨北很少下楼同这两位邻居聊,事实上杨北几乎不出门,他独好做的就是在卧室的窗台边吸烟,吸烟时会发呆或是朝下望一望,一望也只能望见这两家。夏天燥热的时候,王晶就坐在窗台上和杨北胡闹,偶尔会听到殡葬店的女人与男人吵架,偶尔会看到光荣他奶拿长筷子揍光荣,这时王晶就更加有兴致,挂在杨北的脖子上咯咯发笑。
他有时觉得很高兴,赤裸的躯体触到冰冷的窗台时浑身有过电的感觉,直从脚心击到发梢,头脑一阵明澈,于是同王晶一起发笑,笑不可遏,身上很快出很多汗,头发也出汗,变成一缕一缕的样子。
他有时觉得很扫兴,直到王晶从他身上翻下来,他的眼睛还盯着街对面,街对面是人民医院,门诊楼上镶着的红底白十字一天始终亮着。
无论高兴还是扫兴,杨北和王晶事毕总要靠在一块聊一会天。奶奶打完光荣就会揉一揉光荣身上的红印,有时还会淌眼水;殡葬店的男人和女人吵完架就要打烊,然后肩并肩走回家。杨北说,挺好。生活总要有意义的,高兴抑或扫兴都是意义,吃早餐抑或做白事都是意义。杨北说,我们把事情浸在心情里评价意义,有够愚蠢。
王晶说,你做事后有时真像大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