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说正事。”王梓涵坐到我身边，从精致的皮挎包里找出两份材料递给我说。“这是两份你的论文，一篇是我审过的稿子，另一篇是最后刊发的定稿，你看看这里。”
顺着她白嫩的手指，我敏锐的发现两份论文的微小不同。虽然两份稿件作者署名都是我和周鑫两个人，但王梓涵审过的稿子上，我是第一作者，而最后刊发的定稿，周鑫的名字却在我之前。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我不知道。”王梓涵耸了耸肩膀。“按照程序，我负责刊发论文的初审，后面还会有二审三审，直到最后主任定稿，我不清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讲，在我这里的初审稿，的的确确你是第一作者。”
我突然回想起王梓涵第一次打电话时的话，确实是问我是不是论文的第一作者。当时因为激动，我并没有在意为什么一篇完全由自己鼓捣出来的论文我是“第一作者”而不是“作者”这件事情，万没想到在这里被钻了空子。短暂懊悔之后，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问：
“对了师姐，论文是怎么到你的手里的？”
“由于编辑部是隶属于学校的部门，我手里的初审稿主要来自各院系的直接选送和少量的个人投稿。”王梓涵说。
“是老刘送给你的？”我连忙追问。
王梓涵摇摇头，睿智的表情立马变得阴翳了：“没有了，自从我到了编辑部，我还没见过刘老师……”
我有点抱歉，挠挠头说：“抱歉，师姐……”
“没事的，论文一般都是院系通过邮件选送的，然后由我们初审编辑回访学院去了解……等等，你是说……问题出在系里？”王梓涵的眼睛亮了起来，平时温柔的声音瞬间提升两倍。
“可是不应该啊，刚才梓涵姐说作为责任编辑不是应该收到稿子先联系所在院系和作者的么，这个时候作者如果被篡改应该瞒不过去才对。”
王梓涵有点难为情，苦笑道：“这个……因为这篇论文并不是刊发在《海洋》正刊上，而是专门为海洋论坛开办的交流期刊上，我们对待这种非正式的文章有的时候会略过联系院系作者的步骤，直接进行审定，只有在通过审核之后才会通知作者。”
“不对！”夏小暮突然插了一句，“我记得，第一次你们在我这里看那篇改得密密麻麻的稿子时如果作者有问题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啊。”
“那是老刘的修改稿，上面只有正文，并不是标准的论文格式，所以是不会出现作者的。”我无力的说。
王梓涵盯着两份稿子低头思考了一会，看着我说：“我回想了一次整个过程，正如你所怀疑的，如果出问题，只可能是在我们拿到稿子之前，虽然编辑部对交流专刊的管理存在一些漏洞，但是我敢保证只要论文进入了审核程序，是绝没有被擅自修改的可能的。只是……”
她迟疑着没有说完，但是我明白她在顾虑什么。目前来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论文是在老刘提交给系里之后被篡改了，至于始作俑者更是无从猜测。而且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尽管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周鑫，但他这个级别的普通学生是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论文的。所以说，系里一定存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肮脏勾当。
“不管怎么说，现在没有证据，不过我会去调查的，如果系里真的有什么问题，肯定给小师弟一个交代。”最后几个字，王梓涵几乎是愤愤地说出，说罢，她拿起挎包，跟我们告别。我知道，作为老刘最出色的学生，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最爱的中文系里会出现如此不堪的事情。
看着王梓涵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嘀咕，也许在明媚的阳光下面，真的会有发霉的暗影吧。
心里五味杂陈，我也没了在小慕时光耗下去的心情，起身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那杯咖啡给我带来的鼓励，对夏小暮说：“如果没有名字，就叫它‘山花’吧，山水穷尽，花开为途……”
“真恶心！”夏小暮的声音被逐渐关闭的破旧大门发出的吱嘎声淹没。
8月7日，海洋论坛结束了。
我的大一学年暑假也过去了一半，正在我盘算着要不要回家去看看的时候，我从凌乱的书桌最下层，翻出了老赵留给我的信封——自打接受了老赵的任务，我就被海洋论坛的事情缠得不得脱身，这个信封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在桌上躺了半个多月之久。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老赵时他那落魄的样子，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需多说，他现在肯定过得不怎么样，也许还在哪个小街小巷跟别人抢着收破旧的二手车，也许他早已经换了行当，但言若曦是他最后的倔强，我最近却因为海洋论坛的事情怠慢了他交给我的任务，于情于理，我都不够意思。
想着，我急忙打开了信封。
果不其然，信封里是一沓散发着油墨味的崭新百元大钞，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个本市的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一定是言若曦的。
我尝试着拨打了上面的电话，一阵忙音之后，电话无人接听。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个彩铃横行的时代，这个电话居然就是最普通的忙音。
电话没有接通，我决定按照上面的地址，去碰碰运气。
下了公交车，我开始环视起周围来——这里是城市的远郊，一片破旧的老式小区，到处透露着上世纪七十年代集体经济时北方集体工业区的斑驳时代感，头顶火球一般的盛夏烈阳在周遭不超过四层的老旧沥青房顶上炙烤出扭曲的空气，快要垂落地面的老年柳树无力地为一个个穿着白色背心摇着蒲扇的老人提供不多的荫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言若曦这样的大家闺秀，集万千男生宠爱的闻名全校的中文系系花会住在这种地方。不由得，想到过去的大一学年经历的种种往事。本应充满无限朝气和希望的人生起点，如今却充满了各种苦痛荒凉。面对命运的考验，又有谁可以全身而退呢？
我敲响了4号楼2单元103的包着生锈铁皮的木门。
是个跟言若曦差不多大的女生开了门——“你好……请问……你找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