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果然有月,一轮皓月高悬在一碧如洗的天宇。
繁星如鲜艳初绽的小花又如粒粒光泽圆润的珍珠,簇拥着月,衬托着月,守卫着月,同时也点缀着干净梦幻的一条银河。
地字一号,窗纸单薄,已被柔和宁静的灯光映射出夕阳般朦胧的金色。
冯川走过来站定,毫不迟疑,极干脆地叩响门扉。
门内缓缓传出一种优雅平和的话声:“既已来,就请推门进入吧,门是掩着的。”
冯川当然看得出门是掩着的。
应邀赴约,主人应允时,客人才能迈过门槛进入门内。
这是基本的礼节,冯川出门在外,交游广阔,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目不识丁莽撞行事的粗汉子。
门开无声。
他惊异地发现房中竟燃起十根烛,在外面从窗户看去是夕阳般的一片朦胧,进来后完全是另一种景象。
此时房中已被烛光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些烛虽不长,却很大,燃起的焰头比一般蜡烛要亮很多也更持久。
这些烛是宫廷特制,所用也是精炼的香油,烛身还有各种镀金镀银的纹饰,煞是美丽。
他进来时,差点被这些烛耀得眼花缭乱,勉强定了定神,第一眼并不是看到桌上陈备的一坛泥封未开犹自醇香扑鼻的美酒、一碟炒得香味四溢的茴香豆。
虽然这美酒茴香豆在辉煌的烛光里也似珍奇无比,但不能有足够的魅力引他注目,产生欲望。
他进来时,在那一闪即逝的匆匆一瞥间,看到的是一个人的背影。
这个人背对他面朝窗纸,一身淡蓝长袍轻盈柔和,让人觉得他必定是饱读诗书的博雅文士,手摇一柄小巧精致的香木扇,不发一语地立在那里,特别宁静。
冯川看着这个人,只觉刚才说话的绝不会是他,因他实在太静了,简直比月夜本身还要静得多。
光是看他背影,已是无与伦比的奇妙,无与伦比的唯美。
冯川下意识地确信他站在任何地方,都是天底下最诗情画意的人。
他越看越熟悉,终于想到什么,几乎惊讶得要跳起来,大声道:“是你!”
这个人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轻摇折扇,优哉游哉,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一看见我这身衣服,就必认出我是谁。”
冯川的确是靠这身衣服认出他身份的,若是他穿上另一套衣服,无论看背影多久,本就眼力敏锐的冯川也只能云里雾里,痴痴呆呆。
“你这身衣服激发了我的思维,让我想到一个事实。”
这个人笑声更优雅,悠悠道:“什么事实?”
冯川道:“我这辈子认识的字迹并不多,算来其实就两个,一个是萧局主的,一个是你的。”
这个人道:“你怎能判断那纸上的字就不会是出自萧局主之手?”
冯川笑了笑:“很简单。”
这个人哦声道:“如何简单?”
冯川道:“我深知萧局主若要见谁,就定会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去见,绝不故意弄这些小把戏,藏头露尾。”
他暗自捏捏拳头,沉声接着道:“何况萧局主从不在属下办事的途中来见面,那样就是在怀疑任何一个属下的能力。”
这个人冷哼道:“凡事都有例外,他也是凡人。”
冯川的态度更坚定:“他不是凡人,这种事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这个人原本优雅轻柔的笑语突然变成苦涩发狂的大笑:“他也许不怀疑你们的能力,但我呢?”
冯川并不是真的只认识这个人和萧局主的字迹,否则之前看纸条时已能立刻猜中是这个人。
冯川故意那么说全因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人,不管这个人的身份在镖局是多么特殊,甚至高贵,但在他面前,这个人永远不如一条狗。
他从未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所以之前也根本没联想到这个人。
这个人表面上悠然自得,其实满腹悲愁,忧郁懦弱,什么本事都没有,还自负娇气。
如果不是碍着萧局主,他早已恨不得与这个人彻底决裂,眼不见心不烦。
他现在认出这个人,立刻又心烦了。
他冷冷道:“他也没有怀疑过你,你总是想太多,钻牛角尖。”
这个人啪地收起折扇,声音已尽显悲凉:“十年来,我只在镖局挂个空名,别人见了我,都知道我是有名无实,不起任何作用。萧局主给我一个镖头做,不过是把我当残废一样可怜,我不需要这种可怜,我憎恶这种可怜。这一切,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也瞧不起我,对么?”
冯川第一次有些同情他,小心翼翼道:“今夜,我们本应月下对酌,何苦把窗紧闭,点上这些昂贵的蜡烛?又是你自己带来的?”
这个人傲然笑道:“是我带来的,这些蜡烛乃宫廷特制,民间很难买到,一根就要三百两。萧局主每月给我一千两,我就使劲花,反正他从不心疼,我心疼干嘛?”
冯川叹道:“我明白,你想出人头地,你想顶天立地,但你毕竟年轻,没有经验,萧局主太关心你,所以总不让你走镖。”
这个人双手垂下,捏紧折扇的那只手已在微微发抖:“别说废话,你们都明白我在想什么,却无人理解我半分。这种废话,我听了太多。”
冯川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人长长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一口气,似把心中郁积的闷气终于一丝不剩地赶出体外。
接着,他转过身,像女子一样轻盈曼妙,这也正是冯川讨厌他的根本原因。
他过于文静秀气,一个大男人活成了女人家家的样。
冯川强压内心油然升起的厌恶之情,尽量温和地与他对视,尽量让他感到尊严。
他笑着叹道:“今夜有月,月色颇佳,我邀你前来,也正是打着月下对酌的旗号,现在你既已来了,我怎能失言。”
他又展开折扇,淡雅的木香与酒香交汇,令人不饮自醉。
他面对冯川,一改愁眉苦脸而为恬宁的笑颜。
他脸色红润,轮廓柔和,星目闪动,鼻梁挺直,温文尔雅,俊秀绝伦。
看到这张脸,冯川心生厌恶的同时也难免羡慕。
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但无论已看到多少次,再次面对时,仍有第一次的新鲜与震惊。
这张脸真是美得无法想象,无懈可击,不可思议,如梦如幻。
他一边厌恶,想眼不见心不烦,一边又被某种奇特的魅力吸引着想看这张脸千万遍,看不老,看不腻。
世上没有女人会比他更美,没有男人会比他更俊。
他的俊美甚至令人战栗。
XXX
但他的名字却和他的俊美相去甚远,格格不入。
他的名字比萧如雷冯川这两个名字更威猛,竟然叫铁万雄。
钢铁意志他没有,铮铮铁骨他也没有,在他身上,绝对看不出一丝半毫能让人想到铁的东西。
他也并不雄壮,不是萧如雷冯川那种生下来就豪情万丈的粗犷汉子。
他柔弱多情,天生喜静,而冯川正是他的反面。
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此时面对面,促成了一种格外诡异的局面。
冯川深知,在这局面里,静比动更易致命。
这次铁万雄特地邀他月下对酌,是不是本就为了要致他的命?
铁万雄城府极深,心机难测,他早就看出其不会是一直安分守己之辈。
现在铁万雄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这种人想出人头地,逆转命运,总是会踏上一条极端的路。
至少他已暗中认定了这一点,开始提高警觉。
XXX
铁万雄轻轻推开窗扇,大片月色如轻纱般静静洒入室内。
即使烛火辉煌,也掩不住月色的温柔皎洁。
他笑着对冯川施礼道:“坐。”
酒桌靠近窗边,人坐其间,微风拂面,的确算是在月下。
空樽满上,流入月光的室内顿显清新雅致。
不久已酒过三巡。
铁万雄忽然道:“你可品得出这是什么酒?”
冯川摇头。
他确实品不出,世上本没有他分辨不了的酒。
他凭酒结交朋友,酒便是他最亲密最不忍割舍的朋友,酒甚至帮他成就了大半生的事业。
对酒的了解,他一向自认比天下任何人都更深刻全面。
他出道武林之前还做过品酒师,在很多家知名的酿酒作坊留下了有口皆碑的业绩。
但现在,一杯杯酒下肚,他的舌尖却稀里糊涂,根本品不出个所以然。
这酒不如女儿红醇香,不如竹叶青厚道,不如烧刀子火辣,却又兼具三种酒的特色。
醇香与厚道与火辣在舌尖和谐交融,恰到好处,一口已是终生难忘。
尚在杯中时,淡如月光。
凑近鼻端时,浓香飘溢。
唇沾少许时,凉沁心脾。
湿润舌尖时,温软似春。
流进腹中时,若云若雨。
冯川顿觉自己以前喝过的所有酒都不算酒了,只有这酒才配得上琼浆玉液的美誉。
这酒就像是用月光、春光、泪光、烛光、刀光巧妙酿造而成,喝起来有月光的淡雅、春光的妩媚、泪光的忧郁、烛光的明朗、刀光的残酷。
这酒就像是一个不沾烟火气的美人。
喝得再多,也只感到美,和铁万雄的脸一样出尘绝俗的美。
最后已错觉不是在喝酒,而是美人凭栏偶洒的泪水不经意落到他们的内心深处,激起一片朦胧凄然的涟漪。
冯川痴痴地问:“这究竟是不是酒?”
铁万雄一笑竟也嫣然:“你看呢?”
冯川道:“我看它和酒有很大区别。”
铁万雄轻啜杯中淡红的液体,幽幽道:“请君不吝赐教。”
冯川笑了,似在讥诮他的酸文假醋,又似在嘲讽自己的庸俗无知。
过了半晌他才叹道:“它比酒香,比酒美,比酒柔,比酒甜,比酒更伤人,却没有酒那么醉人。”
铁万雄不禁兴致盎然,笑道:“你喝得出来?”
冯川不动声色,缓缓道:“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品酒师,很多家知名酿酒作坊的酒最初都是由我品出到底有几分纯,我这条舌头早已在酒界身经百战。”
铁万雄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一条身经百战的舌头。”
冯川仍不动声色:“你的舌头虽比不上我的舌头,却也该喝得出了。”
铁万雄凝思片刻,悠然笑道:“的确,但我仍不懂,为何你会说他没有酒那么醉人。”
冯川道:“我已与你喝了将近半坛,却始终觉不出丁点酒意,连舌尖都未发木。”
铁万雄道:“只因将近半坛的量并不算多。”
冯川道:“对我来说确实不算多。”
铁万雄道:“所以你关于它没有酒那么醉人的结论,下得未免有些过早。”
冯川道:“但它本身不是酒的结论,却一点也不错,任何酒,不管酒量多好的人,喝了将近半坛都必定已舌头发木,就算不醉,也能体会在四肢百骸乱窜的热意。”
铁万雄道:“它却没有让人产生丝毫热意。”
冯川道:“所以你也不得不承认,它的确不是酒。”
铁万雄道:“我承认,我们现在对酌的不是酒,然而你还是错了。”
冯川目光一凛:“怎么?”
铁万雄笑道:“你过会儿就知道,它的醉意来得虽比酒慢,却比酒厉害多了,纵使你钢筋铁骨,铁石心肠,也绝对挨不过片刻。”
冯川不禁有些悚然:“难道这是……你……”
铁万雄明白他的意思,又举杯喝了一口,咂舌道:“你放心,这里面不是下了迷药,也不是毒水,我虽已顺着你承认它不是酒,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它也可以算是一种酒。”
冯川正色道:“我不喜欢搞得这么矛盾。”
铁万雄面露悲色,幽幽叹道:“我也不喜欢,可惜身不由主,因它就像我,生来与同类矛盾。”
冯川不想和他继续这样矛盾下去,不想激发他一如往常的矫情。
他却笑着接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和你谈这些?”
冯川道:“月下谈酒,岂不诗意?”
铁万雄道:“原来你也懂风情,也懂这会产生诗意,但这不是重点。”
冯川道:“什么才是重点?”
铁万雄凝注杯中酒,冷冷道:“这酒的名字才是重点。”
冯川也冷冷道:“我却没有兴趣了。”
铁万雄收拢折扇,指画了他几下,摇头诡笑道:“你没有兴趣不是重点,应该知道才是重点。你应该知道这酒的名字。不过,时候未到。”
冯川皱眉:“要等到什么时候?”
铁万雄转目凝望寂远碧蓝的月空,神思也已远,低声呢喃,似在自语,又似在提醒冯川:“夜未央,当然时候未到,我既能等,想你也不会没有如此的耐心。”
冯川能等任何事,就是不能忍他谈话的风格,但突然感觉他或许与那件东西的失窃相关,便咬牙强压急躁的心绪,正色道:“希望一切值得我等。”
铁万雄却转回目光,充满疑惑地看着他:“等什么?”
冯川道:“你不是要让我知道这酒的名字?”
铁万雄一时像变了另一个人,变得迟钝而愚蠢,愣愣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如有泪光的秀目,痴声道:“是的。”
冯川差点就要哭笑不得,沉下脸道:“为一种酒的名字去等待,我还是头一遭。”
铁万雄这才有些如梦方醒之感,恢复嫣然的笑容,悠悠道:“我说话是有明确断句的,你竟未能听懂,把意思都误会了。我不是叫你为这酒的名字去等待,而是要你等着别的事发生。”
冯川内心一震,目光一凛:“今晚还有别的事发生?”
铁万雄并不直接回答,柔声笑道:“我现在就可以把这酒的名字告诉你,关于这酒的一个典故我也不会对你作丝毫保留。”
冯川尽量镇定道:“好,愿闻其详。”
铁万雄道:“其实这酒的名字说出来,你恐怕不敢相信。”
冯川心思已大半系在“别的事”上,表面却装出对目前话题颇为好奇的神情:“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我此生阅酒无数,不仅听过千奇百怪的酒名,不少酒名还是我帮着取的,比如淮西著名的猫须酒。”
铁万雄似漫不经心,笑道:“那你敢相信一瓶酒会叫月神?”
冯川像是一时没听懂:“月神?”
铁万雄突然眼波迷蒙,痴痴道:“月神,月宫女神,却不是嫦娥,这名字听来是不是像一个女人,一个名妓?”
冯川道:“但这只是一瓶酒,不是人,男人女人都不是。”
铁万雄道:“相传三百年前,武林有一个惊世绝艳的女剑客,持剑游侠,惩奸除恶,侠名远播。这传说据天长老披露是真实的。”
冯川道:“那个女剑客就叫月神?”
铁万雄目露向往之色,幽幽叹道:“人皆称颂为月神,因她美貌独一,品性高洁,每每在清夜现身,遍体银辉,姿态轻盈,有乘风欲去的气质,就像明月幻化的女神。”
冯川动容:“她与这酒有什么关系?”
铁万雄道:“她虽禀赋非凡,终究逃不脱江湖儿女的桎梏,江湖儿女,难免为情所困,尤其是她那样美丽多情的女人。”
冯川点头:“江湖儿女,总是情牵一线。”
铁万雄道:“传说月神曾痴心绝对地仰慕过一个少年奇侠,名叫展行空。月神日夜思念,终于有机会向展少侠倾吐爱意时,展少侠却无情地拒绝。”
冯川忍不住问:“后来呢?”
铁万雄苦笑:“后来她痴心不改,反倒更迷,几次三番追求展少侠都无果。
直到她无意中知晓展少侠总是拒绝她的根本原因是天生不喜欢女人。
玉树临风豪气干云的展少侠竟有断袖之好,并早就爱上了一个男子,甚至已决定相携退隐山林,远离世俗的偏见。
月神一时伤心欲绝,无法接受自己痴痴爱恋的男人会是此等异类。
如果发现展少侠是爱着别的女人,她还没有这么痛苦,她或许最终还能放得下,并由衷祝福。
可展少侠却……
她奔到深山绝谷,买了许多酒,天天借酒浇愁,眼泪狂流。
当烈酒空无一滴时,眼泪却装满了一坛。
这悲伤幽怨的一坛流干了她一生的眼泪,也流干了她的力量、自信、思想,所以最后一滴酒下肚,最后一颗泪珠落入坛中,她的生命最后一丝气息也断绝了。
她死时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坛泪水,似仍不肯放弃对展少侠的一份亘古绝世的思念。
很久后人们找到她的遗骸,将她埋在终年长青且无人打扰的幽谷深处,并将那坛泪水做她的陪葬。
再很久后,有人千里迢迢找到了她的墓,竟想掘出几件奇珍的陪葬品,一番大动干戈,却只掘到了那个泥已封口的酒坛。
盗墓人不甘空手而归,便将酒坛带出了深谷。”
冯川目光灼灼,本来在“别的事”上的大半心思也凝聚回来,难掩激动道:“难道这坛酒正是那凄绝悲绝的红颜泪?难道那坛泪水已自酿成酒,已能醉人?”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神话。
他长出一口气,心情仍未平复,很快又问:“难道这坛酒传至世上,一直都没被人开过泥封,一直原封不动地保存到现在?”
他深觉不可思议,所以一连问了三个多余的问题。
铁万雄却不紧不慢,微笑道:“越神秘的酒,越珍贵,别人到手后越舍不得喝,宁愿收藏千百年,也不随便碰一下。”
冯川道:“这坛酒怎会落在你手里?据我所知,你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
铁万雄道:“我的确不喜欢喝酒,却喜欢藏酒,一坛一坛,一瓶一瓶,各种各样的酒,中原的酒,西域的酒,甚至远自波斯传来的葡萄酒,我都喜欢收藏。”
他饶有趣味地端详杯中余酒,接着解释:“而这坛酒之所以会落在我手里,答案就更简单了。它产生于世,既可以落在你手里,又可以落在他手里,自然也可以落在我手里。一切只看机缘巧合,还要有足够的品味与财富。我为这坛酒,共花了十万两白银,这也要感谢萧局主一直以来不停给我大把的零花钱,否则我再有机缘巧合,也绝无荣幸能在今夜拿出它来供我们月下对酌。”
冯川道:“十万两白银,买一坛酒,你不仅舍得拿出来喝,还舍得找我一起喝。你为了我,竟改变了自己喜欢藏酒不喜欢喝酒的脾性?”
铁万雄笑道:“别的名酒,喝光了还可以再买,所以收藏一些,无碍解馋。而这坛酒,天上地下,却是绝无仅有,以后也不可能再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不尝尝其味,岂不可惜?本来我打算独自享用,但想到镖局里属你最懂酒,以前看你喝酒总是与众不同,颇具品味,有你陪饮,应该会更增风情。”
冯川展颜道:“好,那我姑且领情,此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酒,若不尝一下,真是妄做酒中客。”
铁万雄道:“现在你已尝了不少,一坛酒已所剩无几,你觉得如何?”
冯川听了这酒的典故后,再回味已瞬间飘飘欲仙,极是舒服:“果然不愧是绝世美酒,今夜也算不虚此行。”
铁万雄却笑道:“酒的话题,我们暂搁一旁,休要理它。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就看你回不回答。”
冯川爽快道:“你问。”
铁万雄道:“你可猜得出我来这小镇是何用意?”
冯川朗笑:“不是为了找我陪你共饮美酒?”
铁万雄道:“这是一半的原因。”
冯川瞪眼:“还有另一半?”
铁万雄继续津津有味地把玩酒杯,颇为神秘地含笑道:“你且猜一猜。”
冯川沉思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铁万雄道:“什么事?”
冯川表情很认真,语态却显得漫不经心:“你来这小镇,反正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铁万雄道:“此处山青水美,远近知名,你怎么断定我就不是来游山玩水?”
冯川道:“据我所知,你绝不屑于做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人,游山玩水,对你来说,并不是一种高雅的享受。”
铁万雄冷笑:“你的确了解我。”
冯川道:“我只是想看看,能被萧局主始终关切的人,究竟有什么特别。”
铁万雄道:“现在你看出我有什么特别?”
冯川坦言:“你方方面面都特别,但你这种过于阴柔的男人,本不能入萧局主的眼,所以我更不懂了。”
铁万雄沉默半晌,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次不是来玩的。”
冯川道:“你是来干什么?”
铁万雄道:“和刚才这酒的名字一样,我的回答一定让你难以想象。”
冯川笑道:“你也不妨先说出来。”
铁万雄打开折扇,悠悠轻摇,脸上又露出优雅的表情:“我是来分你一杯羹的。”
冯川愕然:“分我一杯什么羹?我有什么羹值得你专程跑来?”
铁万雄并不立刻回答,柔声道:“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冯川冷冷道:“你又要弄玄虚?”
铁万雄笑得果然很玄虚:“这里不便给你解惑。”
冯川道:“时候还没到?”
铁万雄摇头:“不知不觉,时候已到,只是地方没对。”
冯川道:“你要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才是对的?”
铁万雄傲然而起,缓缓道:“对的时候去对的地方,才能遇见对的人给出对的答案,最终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