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二人采药归来,韩柏松给杨霏盈治手上的腐肉,他心中好奇,就顺口问了一句,“你手有蛊虫,不能碰水触物,吃食如何自理?”杨霏盈面上微窘,道:“颇得顾大哥照拂。”
柴伯骏一听,醋缸打翻,他较真起来,亲自照料杨霏盈的饮水吃食,杨霏盈清减许多,瘦了一圈,他心疼不已,便专挑肉食来喂她。
赶路几日,四人露宿野外,柴伯骏每日都猎回野鸡野兔,烤熟喂给杨霏盈。杨霏盈嘴巴肚子都腻了一层油,盖住了食欲,她反对几回,柴伯骏却一心想让她多长肉,总是不理。
又过几日,几人进来到镇上,住了客栈,杨霏盈手上皮肉伤几欲愈合,正自欢喜,要动手自食,柴伯骏又将一块梅菜扣肉喂到她嘴边,她胃中翻呕,皱眉摇头,自己正要起筷,柴伯骏抓起筷子,咔嚓一声折断了,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碰。”
他当着韩苏二人的面,荒野喂食,杨霏盈羞了几日,如今到了镇上客栈,他还要继续,杨霏盈面上窘迫,又实在不愿吃那肥腻油光的梅菜扣肉,便紧闭双唇。
柴伯骏举着扣肉,丝毫没有撤回的意思,杨霏盈直言道:“我不吃这个,我吃素菜。”柴伯骏伸手将一盘绿油油的青菜推到韩柏松面前,道:“这淡青碧绿的不长肉,给大头人吃。”
韩柏松嘴角扯出一抹笑,皮动肉不动,伸出筷子,将半盘扣肉都夹到苏好碗里,和风细雨地说道:“你也瘦,多吃肉。”
苏好望着那小山一样的扣肉,一脸窘迫,一来她也不爱吃扣肉,二来这是柴伯骏特意点给杨霏盈的,三为韩柏松那句话,听着心头怪怪。
杨霏盈却心情舒畅,柴伯骏端起盘子,将余下扣肉尽数倒入她碗里,她脸色顿时浮起一片铁青,目光盯着那碧绿的素菜,语气坚定,道:“我吃素菜。”
柴伯骏解释道:“大头人说吃素不长肉。”韩柏松舌头一闪,瞪向柴伯骏,他只是随口一说,他竟如此当真?
“我胃里油腻,不想吃肉。”杨霏盈认真说道,柴伯骏便夹了两片菜叶子给她,杨霏盈化恼为乐,心满意足地吃了,喜滋滋地说道:“还要吃。”
柴伯骏却夹了鸡腿过来,说道:“你吃过了。”杨霏盈苏好双双惊讶,两片菜叶也是吃?杨霏盈皱眉偏头,道:“我想吃青菜,涮涮肚里的油腻。”柴伯骏反驳道:“你已经吃过了。”
杨霏盈一腔委屈,撅着小嘴,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小脾气外泄,道:“太少了。”柴伯骏摇头道:“不少,足够了。”
“我自己吃。”杨霏盈伸手去抢筷子,柴伯骏举手避过,道:“你可以吃肉啊!”他的鸡腿又到了眼前。杨霏盈小嘴抿成一条细线,转头不吃。
苏好看着满桌子的油腻,实在没有胃口,劝道:“掌门,盈儿想吃青菜,你让她吃吧。”柴伯骏一口回绝,还是那句话,“她已经吃过了。”杨霏盈气呼呼地转头,道:“我吃的肉更多。”
“你瘦就该多吃肉。”柴伯骏答得极其顺口。“不吃,”杨霏盈怒上心口,“我今日只吃青菜。”这两人一喂一吃,竟然为两根青菜吵了起来。
柴伯骏端起青菜的碟子,一骨碌全倒进韩柏松碗里,杨霏盈大惊之下,怒火陡生,苏好也颇是惊讶,却不好言语。
他二人只怕还要再吵一阵,韩柏松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吃了两口,起身说道:“阿好,我听到流云马和白云马叫唤,咱们下去瞧瞧,喂些草料。”他拉起苏好,转身下楼。
柴伯骏还递了一块肉过来,道:“阿灵,你吃肉啊。”杨霏盈满肚子气恼,腮帮儿都鼓起来了,跺了柴伯骏一脚,道:“我饱了,不吃。”她也起身回房,闷头睡下。
流云与白云马根本不用喂,苏好一人无趣,在后院晃来晃去,韩柏松忽然抽出腰间软剑,一个剑花飞了过去,苏好陡然一惊,宝剑出鞘,“铿铿”两声,两人持剑对立,她怒问:“你干什么?”
韩柏松笑道:“闲来无事,我陪你练几招啊。”破王剑的招式,苏好百思不得其解,使出来的威力,不及柴伯骏五分,她又不知如何改换招式才能用得顺手,她曾问过柴伯骏两回,柴伯骏只说道:“随你心意。”
既然韩柏松愿意陪练几招,也正好解闷,她道:“韩大哥,请赐教。”破王剑有“拨、扫、挑、御、震、荡、破”七字诀,每诀又七招,共四十九式,她熟于“扫”字诀的七招与“挑”字诀的四招,统共十一招,旁的也曾研习过,但终究不得其要。
苏好收起剑花,出扫字诀的“杨柳随风”,果然剑去如风拂杨柳,韩柏松软剑一点,攻她下盘,剑刃飞起,破了她剑势。
苏好一惊,脑中闪过柴伯骏使这一招的情形,剑本横出,袭人下盘,他却回旋而扫,剑袭腰腹,左手便使出大瀛爪或千佛掌,攻击敌人的头或脖颈,不论腰腹、脑袋及脖颈,总有一处能中。
苏好略略思索,也学着柴伯骏招式,再使一回,长剑一晃,回旋而扫,实在不顺畅,韩柏松软剑飞挑,轻轻落下便打落她剑势,身影一晃绕到她身后,软剑横在肩上,道:“阿好,你的破王剑比大黑影慢,大黑影的破王剑,杀气腾腾,大有横扫千军的架势,势不可挡。”
苏好心中不服,道:“再来。”她依次使出“桃花蘸水”“百草倾折”两招,每回都被韩柏松轻松化解。
苏好百思不解又心有不甘,愤愤说道:“韩大哥剑法精妙,请多多指点。”韩柏松笑道:“我这几招小剑法,若对上大黑影的黑剑,多半要败,但能陪你练练剑也是不错。”
苏好继续出招, 已换成挑字诀的招式,前后使出“张良拾履”“韩信点兵”,剑势如电,直逼门面。
韩柏松心道:“这招若由大黑影使出,不劈了我的脑袋也能劈了我的臂膀。”他使一招“喜鹊落枝”,再换一招“蜻蜓点水”,软剑一打一落,化了苏好的剑招,顺势一掠而出,听得“啪”一声,什么东西从苏好头上落了下去。
苏好一看地上,自己发簪已碎成两半,她心中恼怒,挥剑又换扫字诀的“北风卷地”,剑气和怒气劈面而来,韩柏松闪身一躲,软剑横扫,一招“飞蝶穿花”,竟刺破苏好的衣袖,斩落一大块。
苏好恼怒陡增,面露愠色,明明是练剑,韩柏松却碎她发簪、破她衣袖。韩柏松收回软剑,连连退后,唯唯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你伤势未愈,剑法不佳,不该练剑的。”
苏好敛去三分恼怒,道:“是我技不如人,还请韩大哥指点。”韩柏松道:“你若有大黑影的黑剑,我也要忌你三分。”他捡起地上的碎簪和衣袖,瞅了瞅苏好衣裳,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衣裳和发簪,我另外赔你吧,真是对不住了。”
不过是一个发簪、一件衣裳,苏好本也不在意,但看韩柏松眉头一皱的模样,似乎不乐意,她心中微恼,说道:“都是不值钱的,韩大哥随意便是。”
韩柏松松了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我随意便是,你也不必客气。”苏好面带浅笑,点了点头,心道:“你弄坏了我东西本就该赔,我才不会客气。”
柴伯骏躺在屋顶晒太阳,百无聊赖,韩柏松便邀他一同出去,他摆手拒绝,懒洋洋的,韩柏松道:“盈儿妹妹吃了好几天的肉食,本就肠胃油腻,你连根青菜也不给吃,不怪人家生气,既然盈儿妹妹生气,你总要出去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回来哄一哄。”
柴伯骏转念一想,好像有道理,翻身一跃,落到他身边,道:“走。”两人一同上街,才走过一条巷子,韩柏松一回头,早已不见柴伯骏人影,自顾嘀咕道:“我还想指导你一番,你竟独自走了。”韩柏松只能独自而行。
杨霏盈气恼柴伯骏,苏好气恼韩柏松,两人关在房里,甚是无聊,查看了杨霏盈的手伤,已无大碍,杨霏盈便提笔写字,记下沿途的景致见闻,苏好陪在身侧,研磨观看,两人回忆以往经历,笑谈欢乐,其乐融融,忘了之前的恼怒。
夜幕悄悄来临,韩柏松扣门而入,身后跟了六个人,四人捧了衣裳,两人捧了发簪钗子,一摞儿排开站好,苏好和杨霏盈吓了一跳。
苏好尤其惊讶,区区一个发簪,韩柏松竟弄这般大的阵仗。韩柏松客客气气说道:“阿好姑娘,我的赔礼到了,我不知你的喜好,思来想去便多选几件,想着你总能挑到中意的。盈儿妹妹也在,帮着一起挑选罢。”
望着一屋子的衣裳发簪放下,苏好满目惊愕,不知所以,杨霏盈瞅了瞅那十八支发簪,样式不一,但都简单大气,色泽莹润,都是精品,她又摸了摸那四套衣服,布料柔软,款式各异,便竖起大拇指赞道:“韩大哥,好大手笔啊!”
韩柏松道:“一番小心意,权当赔罪,阿好能挑到合适的就好,若没有合适的,那也无妨,明日我再出去买,直到阿好选到称心如意的为止。”
苏好笼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心头也轻轻发抖,她隐隐察觉,韩柏松兴许是故意的,故意弄坏她的发簪和衣裳,而后买了一堆来赔她。
她迟迟不动手,韩柏松也不催促,只问向杨霏盈:“盈儿妹妹,你和阿好情厚,知她喜好,你帮她掌掌眼。”
杨霏盈瞅了瞅苏好,难得见苏好不知所措,又看了看那十八支发簪钗子,心中自语道:“韩大哥明人说暗话,这些发簪明明是按着阿好的喜好挑选的。”她拿起一支翡翠镶金发簪,送到苏好面前,道:“阿好,这支如何?”
苏好尚未开口,韩柏松便先道:“翡翠镶了金,典雅华贵,好。”苏好一愣,只觉太贵,慌忙摇头。
韩柏松静静等待,苏好心乱如麻,正自寻思如何拒绝,便迟迟不选,韩柏松轻轻叹口气,道:“对不住啊,买了十八支,竟没你中意的,明日我再买三十六支。”
杨霏盈颇是震惊,苏好却是惶恐,目光扫过,抓起一支通红的簪子,做竹节之状,无金银装饰,极为简单,她又指旁边一套海棠红的衣裳,道:“不必再买了。”
韩柏松嘴角微微一动,心头绽放欢喜,道:“我坏你发簪衣裳,如今赔了,心中大石总算落下,还请阿好不要记怀我方才的鲁莽失手。”苏好心头突突地跳,脑袋儿低垂,点了点头。
韩柏松瞥见她双颊两片轻红,心满意足,说道:“我将余下的退了吧。”他收了其余衣裳和十七支发簪,转身离去。杨霏盈取过发簪,便簪入苏好发中,道:“这支比方才那支好。”
苏好慌乱中选的是一支独山凤血玉竹节发簪,样式虽简单,却是最贵重的,苏好看不出,杨霏盈却明白,暗道:“这样的小镇子绝没有这样的簪子,韩大哥一定下了心思。”
她看破不说破,苏好却陡然一惊,羞中带愧,摘下发簪,与衣裳一道儿收起来,杨霏盈疑惑,问:“你簪子的样式与你极配,怎么不戴?”苏好道:“日后再带!”
苏好收了韩柏松的赔礼,变得心事重重,簪子贵重与否,她看不出来,但韩柏松心意,她已看透。
夜幕黑沉,又有人扣门,苏好一动不动,杨霏盈便移去开门,入眼便是一个高大的黑影,手中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朗声说道:“阿灵,给你。”
杨霏盈一愣,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半日不见柴伯骏,原来她去买糖葫芦了,心田似有春风拂过,暖意融融,化掉了今日所有的怒气,杨霏盈盈盈而笑,似月下绽放的水仙,她伸手要接过,柴伯骏却递到了她嘴边。
杨霏盈瞅着左右无人,张口咬了一颗山楂,口中酸酸甜甜,心头如饮蜜糖,她道:“这串糖葫芦又花了多少钱?”
柴伯骏一愣,窘迫忽然爬上脸,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起来,道:“不要钱……。”他一转身,黑影跃起,像极了仓皇而逃。
杨霏盈举着一串糖葫芦进屋,苏好见了,噗嗤一笑,道:“掌门又送糖葫芦,真把你当小孩儿来哄。”杨霏盈递了过去,苏好顺势咬了一颗,只听她说:“伯骏哥就是块石头,又不像韩大哥。”
苏好脸颊一红,看着杨霏盈手上糖葫芦,想起方才韩柏松的凤血玉竹节簪,心头升起异样情愫。
柴伯骏回到屋中,惊魂未甫,脑中闪过巷子中的情形。他找了半天,愣是没见到买糖葫芦佛,最后在巷子中遇到两个小孩儿,手里各拿着一串,一蹦一跳,他黑影落下,伸出大手,说道:“嘿,小孩,这糖葫芦我要了。”
两小孩一脸惊恐,面面相觑,最终战战兢兢地递上糖葫芦,柴伯骏心满意足地笑了,只取了一串,道:“好,要钱吗?”
没了糖葫芦的小孩哇一声哭了出来,柴伯骏心头一抖,三分惧怕七分厌烦,黑影一掠,匆匆逃离。
待杨霏盈问他时,柴伯骏心头又是一颤,寻思着若如实相告,杨霏盈肯定勃然大怒,他做贼心虚,又不擅撒谎,简单一句,便匆匆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