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已经睡了一觉的刘离,从床上爬起,独自出了门朝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只见这里地势较高,扭头就可以看见下方的海域,而妖名剑正靠在这里的一棵树上睡着了。
刘离并不知道妖名剑在这里,有些惊讶。她走到妖名剑的面前,见妖名剑似乎睡得有些沉,不禁伸了伸手想揭下妖名剑脸上的面纱。不过她没有这样做,只在妖名剑的旁边坐下,吹着夜风看不远处的海。
刘离从来没有说,她其实很喜欢妖名剑身上的清香。好像在她模糊的生前记忆里,这个香味并不陌生,每次她闻到这个淡香的感觉都很惬意。
次日一早,妖名剑醒过来就发现倒在她身上睡着的刘离。她刚准备抱刘离回去,刘离就醒了。妖名剑饶有兴趣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离虽还是死时的孩子模样,但如果加上生前的年龄,已有十七岁,已然不是小孩子了。她避开妖名剑的视线,淡淡的回答,“偶然。”妖名剑的双眸中透着笑意,“是特地来找我的?”刘离似乎踌躇了一下,还是回答说,“我只是睡不着,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妖名剑当即否认,刘离指着她面纱上嘴巴的位置,可见上面微微有点不一样的红色,“血。”妖名剑顿觉尴尬,她以为自己戴着面纱没人知道她内出血过,没想到还是有点血迹渗出来了。不过她很快恢复了从容,摸了摸嘴角,已经换了一块新布,然后她站了起来,对刘离说,“走吧,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刘离低头看了看地面,复有抬头对妖名剑说,“如果你打不过又不想被他看到,变个模样给他看不就好了。”妖名剑一怔,扭头看了看下方的海,“我不喜欢易容术,戴着别人的面具生活,感觉很讨厌。”刘离望着妖名剑,觉得她的神情好像想到了过去。
看到刘离和妖名剑一起回来,长生很郁闷,但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窜过去,把刘离抢过来抱在怀里。之后的几天他都很安静,对事很少上心的刘离,虽然不会开口关心一句,也还是会不自觉的频频看一看他。
该走的总是要走,压了几个月的心事,长生终于决定了。
在此之前,长生神神秘秘地把妖名剑叫到一边,“我要你去一个地方帮我取一样东西。”妖名剑听了长生的详叙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原来长生听说,住在很远的人发明了一样东西,它可以把人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刻画下来,比任何一位擅长画画的人都要厉害,这个东西就叫做照相机。
长生欲言又止,真想对妖名剑说出他要离开的实情,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就说不出口。现在距他定好的离开之日,还有几天。长生紧了紧握着的拳,努力收起自己的心情。
余下的时间,长生恢复了以往精神十足的样子。然而分别的时刻,还是如期而至。
这天长生起得比较晚,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想着要怎么跟刘离开口。终于他从床上爬起,推开隔壁刘离的房门,她不在。然后他下了楼,只见刘离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长生慢慢走到刘离的身边,轻唤了一声离,然后又低头组织语言。见半天没人答应,他才发现她正在看一幅画像,真是完全没有发觉到他的苦恼!长生微恼,将画一把抢过来,刚恨不得撕了,一张精致小巧的脸闯入眼帘。长生这才注意到画里画的,竟然是刘离。他顿时大喜,“小离,这是谁画的?简直和小离一模一样!比天庭最优秀的画师画得还要好!”
刘离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妖名剑,长生想到昨晚对妖名剑提起要离开,她没什么反应还着实寒心了一下,不过现在只剩感动了。长生又细细瞧了一眼画像,语气诚恳的说,“离,把它给我好不好,我要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这样我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我的小离。”刘离无所谓的说,“是妖名剑画的,她的。”长生又殷切的看向妖名剑,她也无所谓的说,“我已经给了刘离,问她。”说完妖名剑就识趣的消失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长生小心翼翼的把画收好,然后向刘离伸出他的左手,邀她去海边走走。她附上长生的手,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的紧紧的。自从长生第一次用左手牵刘离的右手,他就一直用左手牵她。起初是因为他的右手碰了腰间的伤口沾了血,后来他觉得不应该用沾过血的握剑的手,牵一个单纯的孩子。
长生牵着刘离站在海边看远处的海,“离,你还记得吗?一年前,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刘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是沉默,长生也跟着沉默了。
许久,他蹲下身正视着她。长生取下自己贴身戴在身上的一块如意锁,戴在刘离的脖子上,又帮她藏到衣服里,“离,这如意锁百邪不侵,你要好好戴着,不许弄丢了。”
刘离轻轻答应一声,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长生握上她的小手,艰难开口,“离……我到时候该回去了,虽然我不在你的身边,但我会留下妖名剑,她会代我照顾你、保护你。”
天帝给长生的期限是一天,在地上就是一年,他必须回去了。
刘离把整句话听完,突然抽出她的手,脸上仓皇的表情转眼即逝,然后只是哦了一声。
其实刘离早已察觉,最近他的沉默,妖名剑的画,和他的一声“离”,让她愈加觉得不寻常。她甚至可以猜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说过他的家住在天上,他是神仙下凡,神仙有数不清的清规戒律。他说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如果说长生叫她小离时,回忆都是快乐轻松的,那么叫她离,就是有着淡淡忧伤认真的。一直到刚才长生说他该回去了,刘离都还不愿相信他将要说的是她最害怕的猜测。她等着他把意思完全说明白,终于在不得不相信的时候,身体几乎是本能的抗拒,只想在第一时间用拒绝保护自己。
长生愣在原地,这还是刘离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以前的她就像一个小呆瓜,你不问她,她可以一天不跟你说话。长生激动的再次握上她的手,见她始终不看他,不禁又暗自伤心起来。
终于,长生强颜欢笑的对她说,“离,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再来找你。记得等我,想我。”长生慢慢松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她却没有再抬起头。
长生始终微笑着,一点点腾空身体,渐渐飞离这片让他留恋的土地,没有人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有多少酸楚。一直到分离的最后一刻,刘离都没有问他的名字。对长生来说,已经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么简单了。他在等待,等待她主动问出口,等待她表现出,她对他的在乎。
但是一直到长生的身影消失不见,刘离还站在原地,就像她经常在这海边堆垒的沙子一样。
周围海风刮得呼呼作响,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刘离原本以为,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继续,活着的时候被抛弃的命运。她知道这个少年是待她真的好,不像那些人或是一时的善心,或是因为什么目的。她不是怪他要走,她还记得他曾对她说过,“你现在有我,我会一直握着你的右手不放,永远不放开你。”她是在怪他,不带着她走。如果是她没有资格和他一起走,那至少也要说一声:我想带你走,我舍不得与你分离。
可能我真的不该叫这个名字。
刘离转身,不想再看这片海滩一眼。
之后,刘离并没有回去洋房,她又回到她当年栖息的树顶,把这一年的经历当作一场空梦。而那把本该守护她的妖名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打扰她,她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因为梦,终将遗忘。
十天后,妖名剑终于以剑的姿态,出现在刘离的视野之内。刘离把她当作透明,她也安静的做一把透明的剑。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触犯到了刘离的底线,她开口想赶走眼中的钉子,“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和保护。”妖名剑这才现出人形,却是背对着刘离而坐,只听她淡淡的说,“我会留下,不是听他的话。”刘离强调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妖名剑仿佛笑了一声,“我从来不可怜别人。”
刘离紧盯着妖名剑的背,似乎想瞧出一个窟窿来。如果说,她对那个少年是像对父母的依恋,那么对妖名剑,她则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她可以不用刻意的做什么,就能够很接近对方的感觉。所以她在妖名剑面前,无法像是对长生一样呆呆的像个孩子。
刘离问,“你有什么目的?”
妖名剑回过头来,脸上总是掩面的红纱不见,笑得绝美,“我要得到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