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与金订立“海上之盟”联合灭辽。辽朝灭亡后,金朝即乘胜侵犯北宋。宋徽宗在惊慌中将皇位传给宋钦宗,但父子两人的绥靖政策反而让金兵更加有恃无恐。靖康二年正月,金军先后把宋徽宗、宋钦宗拘留在金营,二月六日金主下诏废宋徽宗、宋钦宗为庶人,另立同金朝勾结的原宋朝宰相张邦昌为伪楚皇帝。四月初一金军俘虏徽、钦二帝和后妃、皇子、宗室、贵戚等3000多人北撤。宋朝皇室的宝玺、舆服、法物、礼器、浑天仪等也被搜罗一空满载而归。这就是历史上的“靖康之变”,北宋由此灭亡。
我经常笑话姐姐,说她是一个胆小鬼,直到我看到她冰冷的尸体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最胆小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姐,姐,看看我带什么好玩的给你?”我带着一个笼子兴冲冲的跑到东宫,炫耀似的揭开了盖布,露出里面装着的大个儿蟋蟀。
“哟,快拿走,脏兮兮的。”姐姐轻轻的尖叫了一声,胡乱的挥舞双手。
“姐,这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特地拿来给你解闷儿的。你看看这须子,这牙口,真真是好货色。”我有些委屈地说,“要是拿到场子里斗,保准替我挣上一百两银子。”
姐姐用被子盖住半张脸,有些无奈:“你明明知道我从小最怕虫子,快把它拿出去吧。”
旁边侍候姐姐的乳母也笑着说:“英姐儿,快拿走吧,太子妃刚出月子,身子还虚呢,你可别吓她了。”
我悻悻地将笼子重新盖好,嘴里嘟囔着:“如今都当娘了,怎么姐姐你的胆子还这么小。”
姐姐还没说话,侍立在旁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捂着嘴开了口:“听说二小姐马上就要许配给嘉王了,怎么还这么顽皮。”
“你是谁?敢在这里编排我?”我心里正窝火呢,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啪”,这女子的脸上立马现出一道红印。
“小妹!”姐姐皱起眉头,“郑才人不过和你说笑而已,何必这么当真呢。”
“左一个才人又一个夫人的,姐姐你也是真的能忍。如今你可是都生了太孙了,还不立立威,让这些小贱人都爬你头上来?”
郑才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那叫一个婉转悠扬:“太子妃,二小姐说的那里话啊,可是叫奴奴们无地自容了。”
“英儿,你又在闹什么?”门帘一挑,赵桓和赵楷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姐夫,这个郑才人说我坏话。”我一指地下的哭娇娘,“我替姐姐教训她。”
赵桓无奈地看着我,笑着对赵楷说:“老三啊,等你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娶回去,看你有的受的。”
我嘟起嘴巴,看着潇洒挥舞扇子的赵楷:“三哥哥,你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别人欺负是不是?”
我下个月就要和三皇子赵楷成亲了,赵楷长的风流俊朗,文采更是一流,他曾化名偷偷参加科举考试,在一众举子中脱颖而出,独得头名。要不是陛下怕别人说闲话,生生将他降了一级,他就是当年的状元郎了。
不过赵楷并不像太子那般风流,他一心向学,府里如今一个姬妾都没有,我嫁过去才不会像姐姐这样面对那么多让人心烦的莺莺燕燕呢,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傻笑起来。
赵楷朝我眨眨眼,故意拖起长腔:“大姐放心,一切包在小人身上。”
屋子里笑声一片,此时的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丝毫不会想到,几年之后我们的命运会发生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年的冬天分外的冷,我抱着肩膀哆哆嗦嗦躲在府中,听着时断续的哭声萦绕在耳边不肯散去,一颗心慢慢沉入了谷底。
这已经是金人第二次攻打京城了,狡猾的金人将已经是皇帝的姐夫骗到他们的营地,放出风来让朝廷拿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去为他赎身。汴京被搜刮一空,汴京百姓无以为食,树皮草根,猫儿狗儿甚至死人肉都成了果腹的东西。金人将东西抢光了就开始抢人,诸科医生、教坊乐工、各种工匠都在他们的抢掠之中,而女人更是他们抢劫的最大目标。
“三哥哥,怎么样了?金人何时才能退兵?”看着赵楷进门,我哭着扑向了他。
“朝廷给金人送了信,说以帝姬、王妃一人折价金一千锭,宗姬一人折价金五百锭,族姬一人折价金二百锭,还有宗妇,族妇,贵戚女,都可以给他们送去,只求换得陛下平安!”赵楷脸色铁青,气的手都直抖。
“不,不要,我不要被送去!”我失声尖叫起来。“三哥哥,我们逃吧,趁乱逃走吧!”
“太晚了,来不及了!” 赵楷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露痛苦之色。
如狼似虎的金人早已将开封城围个水泄不通,更有王时雍、徐秉哲、张邦昌等小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将我们这些宗亲看的紧紧的,只等金人一声令下,就把我们推出去换取他们的平安。
一切都是徒劳的,当三千多名皇室成员穿着单衣,在瑟瑟春风中,在金人的鞭打中徒步走向遥远的金国上京时,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爷、妃子、帝姬、皇孙们失去曾经的威风,再没有以往的颐指气使,只是麻木的走着走着,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不,其实我们知道的,一路上不断有女子被金人糟蹋,多是身份低微的才人宫女之类, 而我们这些“上等货色”是要留给金国贵人们享用的。
“哈哈哈,不错,真不错。”高高坐在上位的金国皇帝完颜晟看着地下赤裸上身,披着羊皮的一堆男男女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环视着周围兴奋不已的臣子,双手一挥:“大家随便挑,剩下的送到浣衣局去。至于这个皇后嘛。”他淫荡的朝着我姐姐点了一下。“今晚送去我那里,让她伺候我洗浴。”
“不,我不去,我不去!”一直在那里默默流泪的姐姐突然爆发了。“我死了不去!”
姐姐还想说什么,可是身边的姐夫已经扑了过去,一边紧紧捂住她的嘴巴,一边讨好地对面露愠色的完颜晟点着头。
对于这无比屈辱的牵羊礼,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事实上,我早就麻木了,一路上我光着脚在寒风和泥泞中前行,每天唯一想的就是晚间发的那一块小小的豆饼。
冷似乎可以忍受,脚底的疼也因为茧子的长出变的不那么刺骨,然而饥肠辘辘的感觉太难受了,有一次我看到看守我的金兵啃着羊腿,竟然鬼使神差的冲上前去动手要抢。要不是赵楷趴在我身上护住我,怕是我早就被金兵的皮鞭抽死了。
“三哥哥,你说,我会被哪个金人给叫走呢?”我依偎在赵楷身旁,低低地问道。
赵楷没有作声,他只是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来人啊,不好了,快救人啊,皇后娘娘上吊了!”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仓皇的叫喊声。
所有的人都呼啦啦地跑了过去,等我挤进人群时,姐姐已经悠悠转醒,她气若游丝,嘴里喃喃说着:“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入草莽兮事何可说。 屈身辱志兮恨何时雪,誓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
“琏儿,你别这样,再忍忍!”姐夫脸上惊恐多于悲伤,“要是你死了,大王怪罪下来,怕是我……”
“姐,姐,你别这样,你要死了,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情急之下,我一把将八岁的小皇子赵湛和四岁的柔嘉帝姬推到她身边,两个孩子放声大哭起来,旁边的其它妃子和帝姬们也哀哀痛哭着,男人们却都不作声。
几个宫女将姐姐七手八脚的抬回屋子,我找来一块还算干净的汗巾,轻轻的为姐姐揉着她脖子上的淤青。
“别费事了。”姐姐的声音很沙哑。“我心已绝,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我虽是女子,这些道理总还是懂的。”
“可是他们男人都没说什么,姐姐你又何必这样呢?也许还有希望……“我喃喃道。
“全国子民举倾国之力供养皇室,如今却有灭国之难,国君苟且偷生,世间最无耻之事莫过与此。”姐姐冷冷的说。
我惊讶地看着姐姐,不明白一向温顺胆小的她为何说出这般刺耳的话来。
“蝼蚁尚且偷生,姐姐还是不要这样想了。“我只能这样劝她。
姐姐怜悯的看着我,我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轻轻抚着自己的衣角。
“你去吧,我自己躺会儿。”姐姐叹了一口气,用被子将脸蒙上。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等到夜色降临,我来给姐姐送晚饭时,发现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发现姐姐尸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刚刚从完颜晟的帐子里被丢了出来,赤足披发的奔了过去。姐姐早已断气多时,我坐在地上,抱着姐姐的尸体,就那么坐在天明。
“皇后娘娘真是可敬啊!”赵楷感叹道,他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我,眼神里多了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
这是也想让我自尽守节吗?我心里一阵剧痛,进而无限的愤怒满满的充斥在胸膛。做男人不能保家卫国,让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去死吗?我偏要活下去。
三年后,当赵楷死讯从韩州传来时,我正在金人的浣衣局中苦苦挣扎,我颜色不及姐姐,并没有重臣将我收入府中,浣衣局并不单单是洗衣做杂役的地方,而是供金人享乐的军妓营,什么后妃、帝姬、贵女,在这里都是玩物而已。我每天行尸走肉的活着,直到完颜晟死,我又被送到五国城。
在五国城中,我见到了关押在那里的姐夫,他居然还有心情吟诗看书,还又生了一个孩子,早就把我姐姐忘个一干二净,更别说励志复国,雪洗耻辱了。
“怀清履洁,得一以贞。众醉独醒,不屈其节。永垂轸恤。”我看着姐姐坟前的碑文,不禁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上面这几个字居然是完颜晟所赐,我姐姐的贞烈居然要让敌人来表彰,世上还有这样讽刺的事吗?
姐姐啊,你的死有什么用呢?我漠然看着天空,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