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皇宫养心殿。
随着嘭地一声,有咒骂声从殿中传了出来,宫女侍卫皆噤若寒蝉。
有一面白无须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朝周边人挥了挥手要他们退下,宫女侍卫们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老匹夫!!”坐在案台上的那人一边翻看奏折一边骂道。
老者朝满地的奏折看了一眼,弯下腰将其一个个捡了起来。
大兴皇见了来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黄德顺你给孤说说,这事该如何解决?”说着将身旁的一奏折递给了老者。
老者并未接过,直接回道:“君上心中清明,想必自有决断。”
“你啊你!!”大兴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语气中仍是愤愤,“姬家姬家又是姬家,以前是姬长青那个倔老头给我找麻烦,现在呢,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看这些奏折,全是让他重新入朝的请愿。”
“姬相为读书人楷模,白云书院为读书人圣地,他的处境自然受到读书人的关注”。黄德顺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年前的‘百日霍乱’君上莫不是忘了?”
他怎么可能忘,想当初这起变故还是他的“杰作”,大兴朝向来文武分割严重,经过那起事件,现如今文武两臣更是视同水火,势不两立。
这正是他的目的之一。
“君上,当初我们既然能利用文人灭了江华,那么现如今,别人自然亦能用文人将我们一军啊!文人傲骨不可忽视,不然又是血流成河啊!!”
大兴皇陷入了沉默,茶馆血案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些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你觉得这背后之人是谁?是姬家那个小子吗?”大兴皇发问。
“这老奴不敢胡乱揣测,但这姬焱自幼体弱多病,除了是永和二十一年的状元外,并无其他拿得出手的事迹。倒是长公主……”,黄德顺看了大兴皇一眼,才说道:“为何这时回到黎城来?”
外面艳阳高照,养心殿里却是阴冷的厉害,这座建筑承载了三百年风雨,历经了数十位帝王,它像个巨人,见证着王朝的起起落落。
“黄德顺,拟旨!!”
帝王心中自有谋略。
******
姬家。
蹇夫人不仅热情,办事效率也高,当天就将自己住的梅园收拾出来,安排寤歌住了进去。梅园过去一个小花园就是姬焱住的兰园,她这安的是什么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寤歌来姬府已经七日了,那小日子过的别提多么惬意了。听听曲,耍耍刀,或是陪蹇夫人解解闷,真是快活似神仙!
如果那天宫里没来人,她可能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那天,一如既往……
寤歌也不知哪里得罪蹇馨这位表小姐了,平时不仅拉着张小脸,还不许下人和她亲近。起先寤歌只当小孩子心性,也就没和她计较。
哪知道那天她还没起床,就被院子外面的吵闹声惊起,稍一打听才知道是表小姐正在院子里邀客作诗茶会呢?
欢姐儿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为她抱不平。
“这表小姐也真是的,她要办诗会,就去她自个儿院子里去办啊,跑到我们梅园来作甚。说什么来赏梅,这还没入冬了,就个光秃秃的枝丫有啥好看的?”
这叫欢姐儿的是府里刚采买进来的,年纪虽然小,但说起话来一个劲儿一个劲儿的,这种性格的小姑娘断是活泼,寤歌还挺喜欢的,蛮有朝气。
所以平常也就不拘着她说话。
那小姑娘嘴上还念叨个不停,“我刚刚去院子里掌了下眼,发现表小姐邀请的全是一群模样俊俏的姑娘,其中有一人我熟悉的很,第一天府里选亲的时候就是我引领她进的门。照我看啊,那群人说不定都是之前参加过选亲的!”
这到是寤歌没想到的,看来这表小姐对她怨念颇深啊,竟都撺掇着其他姑娘上了姬府的门,也不知她用的什么办法?
不过这蹇馨显然是打错了主意,这件事从头至尾都不仅仅只是一场选亲来的简单,没听到这几天坊间的传闻吗?
如今,姬家公子姬焱竟成了黎城第一热门人!
要说这里面没有姬焱的手笔,她断是不会相信的。也是,姬焱三年丁忧日期将满,他也是要开始走动了。
“这几天姬公子还是忙得早出晚归?”寤歌向欢姐儿打听。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丫头一得清闲就往兰园那边跑。
“姑娘!!”余音婉转,暧昧一笑。
寤歌瞪了她一眼,小丫头才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老实回答:“是一直在外面,听说这些日子公子都累病了,今日才在院子里歇息。”
“……您要不要去探望?”这人年纪小小的,也不知为何就这么热衷于撮合别人!
寤歌按了按额头,她之前那直白的告白话语也不知道被谁学了去,现在不仅是整个姬府,就连那市坊街道都津津乐道。
甚至茶馆、瓦肆都刮起了女子告白的风潮。
这大兴朝其实除了女子不能在朝为官外,对女子的管教并不怎么严苛,平常小老百姓家,妇女也是可以出去营生的,只有那些高门大户才会注意女子的言行。
所以那天选亲,才有那大眼萌妹看见她带着个面纱,问是不是大户人家女子。
“这件事先不急”,寤歌随意洗了把脸,说道:“等下跟着我去找找门面!”
那些人不就是看她虽然被选中,姬府却迟迟没有定下亲事吗!
够嚣张啊,这都打到她门前了,她莫非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
小爷我欺负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吃奶呢!
哎!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她也是一个横行黎城的恶霸啊!虽然是顶着她哥的头衔……
这边常年一假小子打扮的寤歌,破天荒地让欢姐儿给她梳了个头,还指明要大红色的衣物。
寤歌在一旁指导。
“胭脂再抹得浓一点……眼妆呢?眼妆呢?这都像没画似的……还有这眉形太小家碧玉了,要锋芒毕露你知道吗?……还有这口脂也太淡了……”
欢姐儿忍不住跳起了脚,轻吼了一声,“姑娘诶!我的祖宗!您不懂就不要瞎指挥行吗?你看看……”她将一面铜镜拿到寤歌的面前,“看看镜子,你确定就要顶着这幅尊容去见那群小蹄子?”
寤歌望去,只见铜镜里的那人眉形飞扬,脸颊上有两团红晕跟个猴屁股一样,更别提那血盆大口了!
“这……还好吧?”寤歌抵死不承认这是她自己的杰作,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直念叨……真丑。
“算了,还是低调点吧!”终究妥协,寤歌还是不忘念叨,“要明艳夺人,要顾盼生姿!”
“放心吧!我之前可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欢姐儿连连保证。
大户人家?寤歌来了兴趣。
“是哪个人家?竟忍心放这么个手巧的可亲人出府?”寤歌打趣。
欢姐儿手一顿,“是王府,嗯……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她心情明显有些低落,“我和小少爷自幼一起长大,不过前段时间……夫人为他求娶了一位世家姑娘,少夫人性格有点霸道,少爷怜惜就将我放出了府。”
寤歌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引出了这么一桩秘事,不过……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嗯?”欢姐儿眨了眨眼,没明白其中的话。
“对那王少爷,你是怎么想的?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也是有情分的吧?”
此时欢姐儿已经将妆发完成,替寤歌拿了一件大红色的丝质花样案的长裙,这长裙有三层,素色翠烟纱,散花水雾百褶裙,外面套了层红色薄纱。寤歌不记得有这套裙子啊?
寤歌用屏风挡着更衣,欢姐儿在外边和她搭话。
“我们这种出身,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王家算是仁厚,给了银两让我出府谋生。不过我从小就在王府长大,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还不如找一个厚道点的府邸来的实在,钱多事轻!”
这小丫头!明明年岁不大,怎么比她还要看破红尘……
寤歌正这样想了,那边又开始说话了:“所以当初蹇夫人问,有没有谁想去梅园伺候时,我立马就举手了。姑娘,你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想成为的那种人啊!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相信你一定会将公子感化的!”
好吧!她收回之前的所思所想,这人确实是个孩子。
寤歌穿上“战袍”准备迎接那些魑魅魍魉,出门时顺口夸了句这衣服真漂亮。哪知道欢姐儿却说这件裙袍她之前并未见过,也不知是谁放在主卧那衣橱里的?她寻衣服时看这件漂亮就拿来了用。
呃!这不会是某个陷阱吧!
寤歌第一反应竟是阴谋论,主要是这几天她真是被蹇馨那小丫头整怕了。
以防万一,主仆俩对视一眼,非常一致地转身关门,重新换了身衣服。而那套裙子直接压箱底了。
寤歌和欢姐儿出现的时候那些人正在品诗,寤歌凑上去看了一眼直夸精妙绝伦,堪称大作!听到夸奖,写这首诗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寤歌难免觉得有趣。
“这都什么时辰了,寤歌姐姐现在才起床,我们可都品茶赏诗好一会儿了。”这蹇馨一看到她就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寤歌夸张的全身抖擞了一下,说道:“可不,今天这天气着实太冷了,我就是一俗人,就想在被窝里多待会儿,和各位姑娘在风口处品茶斗诗的雅兴,自是不能比的。”
蹇馨气得小脸鼓鼓的,这人今日怎么牙尖嘴利的?往常这人可不这样,每次她恶作剧这人都是一笑了之的。
寤歌若是知道蹇馨的心声非得大笑,她是觉得自己比这小丫头大了十来岁,有心让着她了。
可这人竟觉得她好欺负!
有一粉色衣装的小姑娘为蹇馨解围,“雅兴不敢称,我等只不过见馨妹妹委实可爱,上次一别竟念想了许久。这不,馨妹妹给我们一发帖子,我们就赶了来。”
一番话就将话题引导了蹇馨的性情身上,她们来可是因为蹇馨的面子,能结交投缘之人,就算吹点冷风又算什么?
有胆量你就反驳!你能说蹇馨性情不好吗?
寤歌:“……”
所以她就不喜欢参加这些女儿家的聚会,明明好好的一句话,她偏偏能将你绕到犯晕。果然她还是适合军队里那样,直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也懒得和这些人绕圈子了,直接发问。
“现在这个季节也就只有菊园的菊花可赏,你们不去欣赏菊花,反而跑到我这院子里来吹冷风,看秃枝,这又是何必呢?”语气有些无奈。
众姑娘:“你……”
寤歌直接赶人,“我被选为姬家媳,那是蹇夫人的意思。现如今没有立即将亲事定下,那是蹇夫人担心我不适应,想我和姬公子培养培养感情。所以,你们与其在我这露脸,还不如想办法让蹇夫人改变主意。”
原先为蹇馨解围的那女子脑瓜子灵活,立即推脱,“你这人……别乱说!我们只是想和馨妹妹结交罢了!”
寤歌也懒得理会这些弯弯道道的心思,这群人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知道。
“那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我要跟你们透个底,虽然姬公子的兰园就在那边”,她朝左指了指东边的院子,“但这些日子他可从没踏足过梅园,你们……”
众人脸色一阵怪异,后头有脚步声传来。
来人说话了,“各位娘子们好!”
众姑娘娇声细语,“姬公子好!”
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