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把剑。
李拔剑孤独的走在大街。
偌大的世界,广阔的天地,这江湖、天下,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说起来,他当初懵懂无知的从家里出来,为了寻找那个江湖传说雪恨别而踏遍四海,如今他的梦想已找到,却发现自己心中的梦与现实却是相差甚远。
倒不是说雪恨别的传说有多离谱,只是觉得他未免太倒霉了些。
传说中的雪恨别,是义薄云天、广结四海的豪杰。他为人仗义,待人热情,对人善良,任何人若是有求于他,无论大小,他从不会拒绝的。然而这样的人,却偏偏过得如此凄惨,被兄弟背叛,被心慕之人欺骗,昔日那些他曾帮助过的人,在他如今落寞凄苦之时,更是跑个没影!
李拔剑摇首叹息,心中更是难过,他只默默期盼,三年之后再见雪恨别之时,能够见到他容光焕发的模样。
这么想着,他走进一间饭馆。
刚一落座,便听见隔壁桌传来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雪恨别杀了玄星六圣之后,又烧了整个苦脱镇!镇上整整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哦,就这么没了!”
“这怎么可能呢?雪恨别不是早就死了吗?再说了,雪大侠昔日仗义疏财、义薄云天,厌胜刀之美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怎会做这等恶事?”
“是啊……这说的也有道理。”
“呸!我看他就是装的。”
李拔剑闻声震怒,倏地站起转身反驳,“你们懂什么?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雪大哥为人正直,怎会滥杀无辜?”
那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少年弄得一头雾水,其中一人轻蔑笑道:“你又不认识雪恨别,怎么知道外面说的都是假的?整个江湖都在传这件事,难道整个江湖都是傻子吗?”
李拔剑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整个江湖?这么说大家都已认定雪恨别是杀人凶手,李拔剑忽然想起了雪恨别曾经说过的话——
当一个人被十个人诬蔑,他还可一笑而过,被一百个、一千个人嫁祸,或许也还可承受,但若任由下去,当全世界的人都开始认为他是凶手,那时白的已变成黑的,无论再怎么努力辩白,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
他此刻想为雪恨别辩解,却忽然间发现,无论再多说什么,他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多余。
人们已认定这些传言就是事实,除非能够摆出强有力的证据,否则雪恨别永远都是恶徒。
李拔剑叹了一声,道:“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
说罢,他转身坐下。
可是那一天要等多久呢?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春天多大风沙尘。
西岩靠近沙漠自然这种恶劣天气更为严重。
但城内却是一片安然。
用黄土筑起的城墙好像比钢铁还要坚硬厚实,无论风怎么吹,沙怎么飞,好像总与城内无关。
远处一阵铁蹄声踏踏飞来,地上的尘土立刻翻飞扬起,行人边躲边骂,心里很是不爽。阮浓香一行正坐在路边喝茶,这一阵尘土飞来,沙子立刻进了茶杯,她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些是什么人?竟敢在城内这么飞扬跋扈?”
闲颂诗道:“是飞沙帮,西岩地界上最神秘,最嚣张,最令人难以抓住其行踪的组织。家母曾欲除去这颗钉子,但在这大漠之中,他们却如响尾蛇一般灵活自如,无论派出多少兵力,都难以将其剿灭。”
阮浓香放下茶杯,道:“有趣,若玄星楼得此力量,当真是如虎添翼。”
闲颂诗笑道:“飞沙帮主来去无踪,人又嚣张狂傲,当今江湖他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家母花了三年时间都没有搞清飞沙帮所在据点,要收服此人,恐怕难。”
阮浓香虽似胸有成竹般,但眼里仍旧透着冰冷,说道:“等到我们将西岩洛家除去的时候,他就会现身了。”
闲颂诗疑惑,问道:“为何?”
阮浓香道:“飞沙帮主既然如此厉害,自然有称霸西岩的野心,但他却迟迟没有动手,说明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洛家。我们若将洛家除去,他必然担心自己,这时候他想不归附我们也没有办法,除非他不想活了。”
闲颂诗道:“但若他一直躲在沙漠中不出来,只怕谁都找不到他。”
阮浓香冷冷道:“那就将沙漠的出口都封死,五年、十年,他一定要出来觅食的。”
闲颂诗恍然大悟,赞道:“北神大人高见!”
酒足饭饱之后,闲颂诗便领着祝小云前往洛家府邸。
长街人影逐渐稀疏,两旁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停。
风还冷,吹在这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发出阵阵呜呜如鬼哭般的声音。祝小云不禁有些害怕,又往闲颂诗怀里缩了缩。
天虽晴着,但这风刮得却未免有些诡异。
抬头望天,却见一半碧蓝无云,一半黑云密布,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街的尽头便是那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洛家宅邸。
闲颂诗握紧祝小云的手,走到门前,正欲敲门,却见一个家丁已打开大门。只见院中女人着一身朴素衣衫,手里提着一篮新鲜瓜果,正要出门去。她抬眼望见门外之人时,忽然热泪盈眶,接着笑了出来。
闲颂诗迫不及待牵着祝小云走进府内,素衫女人见眼前男女柔情蜜意,不禁也潸然泪下,她握住闲颂诗肩头,激动道:“颂诗,颂诗,真的是你……”
闲颂诗点点头,笑道:“娘,我回来了。”
他看着祝小云,眼里多了几分暧昧,笑着道:“这是小云。”
母子久别重逢,不免令人感动。楚兰舟立刻放下了手中物什,邀着二人就要进屋坐下,这时,洛平也已走了出来。
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耳朵,这位洛家主从上到下整个人都写着普通,若是放在人群之中,别人也一定会忽视这人的,但他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就是憨。
他的双眼总是笑眯眯,嘴角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就像弥勒佛。但佛是慈眉善目,洛平却是憨实。
他慈祥地笑着走了过来,见到闲颂诗,先是大为一惊,接着双眼眯成两条缝,嘴角咧得更开了些,道:“颂诗,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我们可都想你想得紧啊!”
闲颂诗俯首作揖道:“爹,娘,是颂诗太不懂事,让您二老牵挂了。”
亲人团聚,本是开心的事情,但谁知下一刻,楚兰舟脸上的笑容与激动忽然消失,转而变得严肃又狠厉,仿佛刚才那些激动与开心都是梦中情景。只听她道:“你最近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太好,背叛兄弟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够做得出来?”
楚兰舟的话里充满了斥责,但那之中更多的却是失望与心痛。
闲颂诗闻言,忽然也垂下头,长长哀叹一声,似是充满了悲伤酸楚,他再抬起头看着楚兰舟时,眼眶已通红,颤抖着声音道:“我也不想伤害雪兄,只是他、他做的那些事情……已经与当日我等的壮志抱负背道而驰,若任由他继续下去,我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娘,孩儿错了。”
话说到此,闲颂诗已偏过头不忍再说,仿佛事实真的如他所说那般,仿佛他还当雪恨别是亲兄弟,就连戏院的戏子见到这一幕,恐怕也不禁要为闲颂诗的演技鼓掌叫好。
祝小云站在一旁,面上虽也摆出一副伤心不忍的神情,心里早已乐开了怀,心想待会儿一定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笑一场。
洛平与楚兰舟闻言,更是难以置信。
他们不是没听过雪恨别的名声,当然也曾见过他,他们始终相信,以雪恨别这副模样,是绝不可能做出那不仁不义之事的。但闲颂诗毕竟是他们的孩子,无论如何,为人父母的,总是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孩子。
话说到此,谁也不愿再提此事。楚兰舟转而将视线放在祝小云身上,上下打量此女一番,眼里眸光闪烁,嘴角不自上扬,满意地点点头,又以一种温柔的语声说道:“你叫小云?”
祝小云眨着灵动的大眼点点头,甜甜地叫道:“伯母好,伯父好!”
祝小云这一声更是叫的楚兰舟心花怒放,面上喜色不再说,握住小云的手,转身就要拉着女孩走进屋。
谁知正在她高兴转身这一瞬,只见一把匕首自祝小云袖中滑落,银光一闪,祝小云紧握住匕首,手腕一转,眼见就要切断楚兰舟右手静脉。却见女人忽然回眸一瞥,瞬时闪退数十步,眸光立刻尖锐的宛如刀锋一般瞪着眼前之人。
黑云已将另一半碧空覆盖。
霎时风云突变,天色立刻暗了下来。
闲颂诗优雅一笑,展开折扇,淡淡说道:“小云,你太急了。”
洛平站在一旁还不明所以,只听楚兰舟斥道:“呆子!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然后洛平才退了过去。
楚兰舟狠狠瞪着眼前二人,看着二人面上骄傲的神情,已大致能够推断出一些事情。
楚兰舟道:“果然是你将事实颠倒,先是背叛雪恨别,又将罪孽推到雪恨别头上!”
闲颂诗轻摇着手中折扇,从容笑道:“是又如何?”
楚兰舟咬牙恨道:“为何要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闲颂诗道:“雪恨别挡了我的路!江湖之中只赞他厌胜息花名满天下,却不知我大抱合刀更比那息花刀法强一千倍、一万倍。一山不容二虎,我怎能容得雪恨别一直凌驾于我之上?”
楚兰舟凄苦一笑,摇首叹息,自嘲道:“我们尽心尽力栽培你,没想到却教出你这么一个小人”话说到此,她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响彻云霄,凄凄惨惨,悲切苍凉,又道:“既如此,那么我今日就清理门户,灭了你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