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离殿如此严肃的地方给他搭戏台,真是不可理喻——”
尹烁月扯扯离圣的袖子制住他的话,慌忙朝高台上看去,见圣子仅往他们这瞥了一眼,才定下心来。
“鬼巫族在殿下心里还是首要的,他知道分寸。”尹烁月低语道,“他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刚检查完下一批糕点的易瑛朝角落里二人走去,离圣见来人郁郁寡欢,又愤然一甩手道:“还没获得确凿的证据,便将大哥关在从棘崖,谁能说这其中和乔易棠无关?”
尹烁月捂了捂身旁男子的嘴,面对易瑛抱歉一笑,随即拉着她跨出大殿,而离圣见状惟有跟上。
“他向着外人,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尹烁月赶紧拽着易瑛往前小跑几步,“二姐!怎么连你也——”
“四妹,你以往在艮族待得多,可能不太清楚巫疆先王就是因为太向着外人,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易瑛神色淡淡,见她不再反驳,再言,“乔公子若非敌人自然是好,但他身后的丹鼎派,乃至整个琼羽仙,都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改变对我们的成见与态度。”
“有的只会是利用,利用殿下对他的感情一举灭族。”离圣抬手轻轻抚过尹烁月的发丝,语气不似先前那样激动,又托起腰间坠着的配饰,与尹烁月那半块拼凑起来。
“所以当权者对无关紧要的人就该无情,因为他背负着一个大族的责任,兴衰成败,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殿内热闹无比,欢乐却只属于王与他的贵客和两位忠臣,其外华丽依旧,亦死寂依旧。
又一出戏落下帷幕,乔易棠目光移向踏上阶梯回到高台的洛千常,起身一迎,“何事扰你不乐?”
洛千常向来不善于藏起情绪,即便扯着嘴角笑笑,眉眼间仍有挥之不去的阴郁。本是欢喜日子,他不愿惹得人心情不好,忙不迭应道:“没什么,许是因为人多了,引来苍蝇嗡嗡作响而已。”
可不料乔易棠攥紧了衣裳,有些慌张担忧,“是……是因为我吗?”
“不是!”
洛千常一颤,懊恼之情写在了脸上,不停解释道,“是因为他们笨手笨脚,人一多就乱成一团,霜糖糕屑落在地上来不及清理,踩得到处都是才惹来虫蚁。那些、那些糕点平时也会做给殿守他们的,不是因为你——”
人越是慌张,似乎就越容易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洛千常已经不再启唇,续不上的话令他无地自容,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身前同样手足无措的人。
乔易棠见少年这副模样,垂眸抿抿嘴巴,惯会说安慰话的他,此刻不论是对人对己,皆是挤不出半句话来。
红幕再度被掀开,他回到位子上看完剩余一场戏,明明是最为诙谐幽默的剧目,却无法将他逗乐。
洛千常遣散了台下所有随从与优伶,只留他一人在侧。余光瞄去少年手上动作不断,看不见是何物被紧紧掐进手心,但那力道,怕是要么东西坏,要么手掌损。
乔易棠还是忍不住劝一句,“当心。”
他看见洛千常掌心上许多深浅不一的紫红压痕,蹙了蹙眉。
“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少年朝他递递手掌,他才留意到那块白玉佩,突然被这么一问,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洛千常没有得到回应,似乎很是失落。
“你当初说它替你挡过灾,就当平安符给我了……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它也毫无损伤,或许真是块灵玉。”洛千常说着,起身绕到乔易棠背后弯下腰,笨拙地打几个死结,“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希望它——能护你平安。”
绳子贴附在后颈的触感别样熟悉,一些记忆貌似随之回到脑海。
他想起来了,是儿时初在野外寻吃食,失足滑下山坡时,这枚玉佩挡住了险些穿喉而过的尖树枝。
虽然这块完美无瑕的白玉看着便不寻常,但连自己身世都记不起来的他,在后来遇到洛千常,面对其追问时,只能谎称是路上捡的。
尽管他们并不相信深山老林里会冒出此等稀罕物品,可也未能从两面光滑的矩形玉佩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乔易棠久久低着头不吭一声,让洛千常越发着急,又开始慌道:“这不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有礼物要给你,但不是这个……”
洛千常朝周围看了一眼,目光回到乔易棠身上时,仍是迟疑不已,“我要送你一件很宝贵的礼物,这块玉佩只是还给它的主人。”
看着语无伦次的少年,乔易棠不由失笑,率先走下高台,“我们回去再说。”
“哎……”洛千常挠挠头,“我今日怎么如此蠢笨。”
听着身后人小声嘀咕,刚蒙在他心上的郁闷散去大半,嘴角挂着弯弯弧度。一前一后大相径庭的神态,看得门外守着的两个人愣神片刻。
“不许跟上来。”
墨翎沧浪闻言停住脚步,于是惟乔洛二人回到了寝宫院落。本就静谧的一角,再少几分生气,更是死寂。
“怎么还不许手下回屋?”乔易棠戏谑道,“如此神秘,倒叫人好奇极了。”
洛千常掩好门,负手缓缓靠近案台,“沧浪只在夜晚守于屋外,墨翎终日神出鬼没不见人影,你不在的日子,这里常常唯我一人。”
乔易棠抬眸望进洛千常眼底,身前是隔了一张桌子,但身姿挺拔的少年倾身靠近,已没有了阻挡的距离。
也就是这样的一刹那,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他们都长大了。
“把手伸出来。”洛千常笑吟吟道,接着在乔易棠手心上松开蜷起的拳头。
一块精心雕琢的玉佩细腻且通透,天然血色纹理勾勒出的图案像彼岸花,又像溅开的鲜血,隐隐有流光溢转更添诡异,却是好看极了。
与此同时,他被掩住的指节上指环倏然冒出。若猜得不错,这玉牌是注了洛千常的灵力,然而这之中似乎又不止一个人的。
他想不通少年何故又给自己一块玉,仔细琢磨图案半响,这玉牌突然成了烫手山芋。
“我不能收。”
乔易棠严肃中带着点怒意,了解他的人明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这次,洛千常却未有听话。